第71章 71
就如此想着, 三余没有告诉自家主子,自作主张地朝采澜宫跑去。
一路上,他都畏首畏尾的, 生怕被人发现了行踪, 将他偷偷来找皇后娘娘一事告诉了主子。
“站住!”
忽然一声轻喝, 三余的眼皮一跳, 转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宫门口的阿采。
“阿、阿采姑娘,奴才求见皇后娘娘。”
许是做贼心虚, 他的声音底气不足, 让小丫头敏锐地皱起了眉头。
“你找我们娘娘做什么?”
阿采的目光中,带了些探寻之意。
“自然……是为了皇上的事儿,”三余道,“奴才需得当面同娘娘说,还望阿采姑娘行个方便。”
“是么?”阿采又打量了他一眼, 见其神色古怪,觉得十分怪异。她就这般横在三余身前, 直直截去了他的去路。
三余不得不抬起头,客客气气地望向她。
小姑娘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衫,身后是还未来得及消融的皑皑白雪。她就像是雪地里冒出的一小节绿笋尖, 娇嫩、鲜艳而明媚。
就像她的主子一样。
明艳得耀眼。
三余心头没来由一慌。
瞧着他的面色, 阿采愈发笃定来者不善, 语气不由得加重了许多。
“你想见我家娘娘, 也可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 楚小将军和七王爷现下如何了?”
自那日封后大典后,这二人便没了消息。
不光是明微微心中担忧,就连阿采这个做奴婢的, 也为他们感到焦急。
小丫头歪着脑袋,眼中带着些凌冽,看得三余一阵头皮发麻。他欲退缩,对方却步步紧逼,只好让他如实道:“七王爷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楚小将军……”
“楚小将军怎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朝中的大人也都知道他与娘娘之间的事情。皇上宽宏大量,也不会对楚小将军怎么样的。”
见她眼中疑色,三余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人,便凑上前悄声道:“最主要的是,皇上怕惹娘娘不高兴了
,便先将此事压着了。阿采姑娘放心吧!”
“你所说的可当真,楚小将军与七王爷真的没事儿?”
“千真万确!”小后生一拍胸膛,旋即又讨好般一笑,“阿采姑娘可以让奴才进去找皇后娘娘了罢。”
她那双乌眸骨碌碌转了一圈儿,终于道:“那行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好,好!”
三余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忽然一声高高的“皇上驾到——”,只见他面色猛然一变,朝身后望去。
皇上正被人用轿辇抬着,施施然来到了采澜宫前。见了他,对方也是一讶,“三余,你怎么在这儿?”
阿采闻之,又一蹙眉。
“啊……” 他急中生智,“奴才去取香炭,路过此处,见了阿采姑娘,便与她多说了些话。”
一边说着,这小后生一边朝阿采使眼色。阿采也是个机灵的,一下子便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对上三余那一双求助似的眼神,她一愣。
终是没有揭穿他。
柳奚目色淡淡,从二人身上轻轻挪了开。他穿了一身雪色大氅,更是衬得他面色极白。片刻后,他走下轿辇,三余赶忙来扶他。
不等人通报,皇上便走入了采澜殿。
冷风入户,书桌前的明微微抬起眼眸。只见那人一身风雪,推门而入。
她捧着书本的手一顿,却又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眸,继续读书。
还是不愿理他。
柳奚笑笑,让宫人都退下。
她不理他,他竟也不恼,脚步轻轻,绕到她身侧。女子正捧着一本诗集,似乎正读得津津有味。
突然被人打扰,她有些不愉快。
小姑娘终归是小姑娘,所有情绪都写在一张脸上。柳奚目色微动,垂下眼眸。
正见书上那一行——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有些烦闷,明微微“啪”地一声将书本阖上,终于转过头来:
“皇上今日到臣妾这里,是为了何事?”
屋内虽有热气,可柳奚仍未解下那一身雪色氅衣。自从受伤后,他
变得极为怕冷,只要冷风稍微一扑过来,他便开始咳嗽。
女子那一双乌眸清冷,却让他看得心头一软。再走上前去,缓声道:“朕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言罢,甚至还有些小委屈,“朕被人逼着在鹤鸣殿内养伤,那群人不准朕出去。就朕连去院子走走,他们就开始寻死觅活的。朕出不来,微微也不来看朕。微微就不想朕吗?”
她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微微,你想我吗,嗯?”
他忽然又凑过来,一对眉眼近在咫尺。她转过头,只见柳奚像一只黏人的小猫般凑过来。那双眼乌黑精细,更让他像一只猫。
柳奚重复道:“微微,你想我吗?”
细细一看,那双精明平淡的眼底,竟带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她觉得有几分好笑。
“臣妾听闻,月妃与良美人天天去鹤鸣殿内看望皇上。佳人在侧,皇上还要我做什么?”
柳奚一怔,片刻后,竟低笑:
“微微醋了。”
“没有。”
“微微就是醋了,”他的笑声闷闷的,“微微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明微微:……莫名其妙。
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她扭过头去。这一回,她就是连书也不看了,径直从座上站起身。
“微微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是不想同他待在一起。
一同他待在一起,明微微便觉得胸闷、心慌。
她了解柳奚,此刻表面上的正人君子是他装出来的。他是疯子,是会咬人的疯子,再同他待在一起,自己也会被他逼疯的!
她又不想逃离此处,除了皇宫,她再无其他地方可去。况且,以明微微对柳奚的了解,就算自己逃到天涯海角,对方也能把她抓回来。
还要变本加厉地惩罚她。
心中一阵寒意,竟让她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明微微不想转过头去,她不想再看那人一眼,她甚至十分畏惧他。
她害怕柳奚。
可那人偏要跟上前来。
手腕处一紧,男人手指冰凉,声音低低的:“微微,你为什
么不理我?”
手上力道兀地加重了些,让对方一蹙眉,“皇上弄疼我了。”
“疼吗?”他一顿,“对不起。”
“微微,对不起。”
突然一声道歉,令明微微愣了愣。她转过身子,对方却快步走上前来,垂下眼眸,很认真地看着她:
“微微,对不起,我是太喜欢你了……”
柳奚苍白着脸,眼中却有墨色翻涌。几缕青丝垂在他的面上,男人又迈步,竟硬生生把她逼到了墙角!
明微微:“你、你要做什么……”
“你理理我,好不好?不要冷落我。”对方无视她面上的慌乱,声音之中竟带了几分哀求,“不要冷落我,不要无视我,不要讨厌我。微微,我好喜欢你,你……”
他一下子抓住了少女的手腕,温热的呼吸落入她细长白皙的颈弯。
“你不要离开我,我会受不了的。”
“受不了什么?”
“受不了难过,受不了心痛,受不了——”他一顿,“受不了,去做一些事。”
一些本不应该做的、一些出格的事。
这些天,他像发了疯一样想她。
思念从未像这一刻如野草般恣肆生长,他很想她,他从来都没有这般想念他——包括他去往江南的那八年。先前他一直以为,因为那一对生辰八字,自己与她之间再无可能,便也没有存什么念想。
尤其是,她捅了那一刀之后,柳奚居然开始愈发想念她。
他甚至觉得,只要微微能与他在一起、只要微微愿意留在自己身边,莫说是捅上一刀,就算是捅上十刀、百刀,也是值当的。
如此想着,男子眼中居然染上了几分阴沉之气。
他阴恻恻地瞧着她——少女眉眼清冽,似乎在嫌恶自己。一下子让柳奚的心头一颤,慌慌张张地把她抱住。
她被他捂得喘不上气来!
那拥抱极为紧,他就像一头吃人的兽,狠狠地将少女钳制住。明微微再也忍不住了,两手用力地拍打他,欲把他推开。
“莫推开我,微微,莫推开我。”
“微微,
别离开我,让我抱一抱。”
“微微……”
男子垂下一双眼,那眼眸幽深,眸光更是阴沉到了极致!他想拥抱她,想环住她,想将她紧紧抓在身边。他怕她走!
“我好怕,好怕你不要我了……”
他兀地一垂头,忽然咬住她的唇!
那不是一个吻,而是一番撕咬!明微微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觉得自己的嘴唇几乎要被他咬烂了。柳奚一手抱着她,一手扣着她的头,让她狠狠地、紧紧地贴向自己。
占有欲。
可怕的占有欲。
明微微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发颤!手脚更是瘫软无力。在对方的一番撕咬下,少女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气,整个身子靠着墙往下滑。
柳奚一下把她的身子揽住。
楚腰纤纤,不堪一握。
他的力气很大,根本不容得明微微反抗。少女望着柳奚那双眼,只觉得手脚发寒。他不顾一切地亲吻她,两眼猩红,甚至一边咬,一边落着泪。
重复道:“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我会死的。”
只有她能救他。
冰凉的泪水滑入她的颈窝,对方转即亲吻着那两行清泪。他的唇边出了血,一路顺着少女的唇角边滑下,咬住她的锁骨。
雪白的肌肤殷红的血。
嘶……
明微微猛一皱眉。
谦谦君子,居然有着这般模样!
他一展衣袖,幽冷的香气拍在少女面上。鲜红的血珠沾染着黏腻的泪,再从她的锁骨处滑下。他还要向下亲,明微微身形一颤,一下反应过来。
“啪”地一声,将最后一丝力气甩在了他的脸上。
男人被她扇得偏过脸去。
“柳奚,你就像条疯狗。”
少女靠着墙,气若游丝。
柳奚眼中雾气一下子散去。
看着她清冷的面容,男子眼中忽然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一道刺痛闪过,他阖眼,喘息。
“是。明微微,我就是一条喜欢你的疯狗。”
她一愣,却见柳奚居然一甩衣袖,片刻后“嘭”地一声,伴着
一声摔门,他扬长而去。
独留她在原地发怔。
他生气了。
明微微满脸的不可思议,明明是柳奚咬伤了自己,她还没发火呢,对方居然还生气了。
真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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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白天里被柳奚那么一搞,她觉得又困又累,便早早让人备好了热水,天刚一黑,就准备入寝。
长安忽然跑入殿来。
她刚从宫门外跑进来,鼻子被冻得红红的,一双眼里也沾染了些慌张的神色:
“娘娘,方才鹤鸣殿那边传消息过来了,说、说……”
“说什么。”
明微微将钗子拔下来。
长安抿了抿唇:“鹤鸣殿来消息说……皇上翻了良美人的牌子,今晚要召她侍寝了……”
阿采执着梳子的手一顿,连忙瞟了眼自家主子的面色。
妆台前的少女似乎也一怔,旋即,竟道:“他翻了别人的牌子,也省得再来折腾本宫。”
众人皆是一默。
话虽这么说,可长安却不敢再吱声。她求助似的瞄了阿采一眼,后者朝她摆了摆手:“快退下。”
小宫女愣愣点头:“噢……”
今天晚上,是皇上第一次召妃子侍寝。
对于整个后宫而言,都是一个难眠之夜。
尤其是叶君月,久久在宫门前徘徊,不肯进屋。
小宫女看不下去了,劝道:“娘娘,外头风大,您先进屋歇息罢。皇上他……他已经召了良美人,不会再来了。”
话虽说的不好听,却也是句实话。
寒风凌冽,像一把刀一样刮在女子面上,叶君月双手紧握成拳,笼于袖中,暗暗发抖。
转念一想,皇上第一次翻牌子,居然没有传明微微侍寝,也算是件好事。
只要明微微不受宠,那便来日方长。
如此想着,叶君月心中稍微平衡了些。迎着冷彻的晚风,她叹息一声,“罢了,莲枝,扶本宫回屋罢。”
“是,娘娘。”
方欲回殿入寝,谁料,这前脚还没迈入门槛呢,转眼又见一宫女跌跌撞撞地跑来。
是她特意派往鹤鸣殿的心腹宫女。
叶君月的眼皮没来由跳了一跳。
只听那小宫女道:“娘娘、娘娘,不好了!皇上那边又传消息来了……”
“还有什么事?!”
她皱眉,顿足。
还能有什么事儿?!
对方结结巴巴:
“月妃娘娘,良美人还未抬到鹤鸣殿,皇上便喝得酩酊大醉,丢下了良美人,一个人去了采澜宫。还、还求着皇后娘娘开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