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莫桑素手一翻，将两个杯子倒扣在桌面上。他从腰间摸出一枚铜钱，筷子从方孔中穿过，架在两个杯子上。莫桑又取出几两碎银放在两个杯子中间。
瞧他摆的东西很是新奇，南逐风就要伸手去戳，被一根筷子拦住了动作。手背让莫桑拍得微微泛红，南逐风一边斯哈斯哈的吹着气，一边好奇的问：“莫兄，你这是摆得什么东西？桥不像桥，扁担不像扁担的。”
莫桑故作神秘：“秘密。”
这是一些江湖上的切口，俗称交易的暗号。莫桑这些年在江湖可是没白混，对这些切口暗号那是了然于心。他这桌上摆的，是最简单的一种。筷子从铜钱中穿过，这是悬赏的意思，设立悬赏令的铺子一般都会在牌匾上刻着这种图案。
筷子四平八稳的横在两个茶杯上，就说明悬赏的这活儿稳当不见血腥。一般这种都是口头买卖，出个银子买个消息。但前提是你得守这道上的规矩。
莫桑话音刚落，一个络腮胡大汉拖了条凳子，坐到他们桌旁。甫一凑近，他身上浓郁的臭气就将一众人熏得够呛。络腮胡显然是刚喝了一壶，一张嘴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江清月绷着脸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两下，想着离他远些或许味道能淡点。
络腮胡拿起杯间的银子放嘴里一咬，随即哈哈笑道，半是清楚半是迷糊地抱拳，也不知道冲得是那个方向。络腮胡大着舌头：“各位英雄好汉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哥，你这多久没洗澡了，身上的味儿都能熏死一头牛。”南逐风两指塞进鼻孔里，也学着江清月往后挪了两下。
络腮胡一听不乐意了，大着嗓子喊道：“胡说，我这可是男人味。”
莫桑手指抵住鼻子，想必是捂得狠了点，发出的声音都带着些鼻音。他黑着脸：“这道上的规矩拿银子办事，我问什么你就得答什么，若是扯谎那下场可清楚？”
络腮胡连连点头：“清楚清楚，您尽管问。”
“羊角渡最近发生了什么趣事？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多江湖人。”络腮胡听到羊角渡神志清醒了几分，他四周环视一番，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掩着嘴就要凑近莫桑，与他说些悄悄话。
好在莫桑反应快，抄起筷子按住他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哦。”络腮胡坐回原位，刻意压低声音：“您是不知，逍遥山庄的那位庄主，死了。”
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般砸向南逐风，他拍桌而起抻着脖子满是不信：“不可能，我爹身子骨好着呢。”
络腮胡也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酒喝多了，愣是没反应过来：“你这小郎君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你爹好不好和那些魔教余孽有什么关系。”
“你接着说。”莫桑眼神示意南逐风先别轻举妄动。江清月也听出其中可能藏着什么大事，她扯扯南逐风衣袖，让他坐下。
“放心，你爹肯定没事。”江清月安慰道，“若真出了什么事，一早就有人来通知你了。眼下情况不明，你先缓和情绪不要着急。”
络腮胡又接着说起来：“反正江湖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算这南庄主没死，估计也是时日无多了。逍遥山庄以前可是跟在百花门屁股后头蹦跶，这里面的财宝能少得了？这些都是要去逍遥山庄取什么钥匙地图的人，就我说这什么破地图破钥匙能值几个钱，还不如拿些金银宝石回来……”
“你可知这是第几波人？”江清月开口打断他后面不相关的话。
“您这可是第三个问题了。”络腮胡晃晃手里的银子，摆明了不加银子不张口。江清月在身上摩挲了一番，她出门就带了几个铜板，这看来也不够。
莫桑财大气粗的抛出一块碎银，瞧着个头得有十多两。
络腮胡拿了银子，自是将知道的全都吐了出来：“害，前前后后就这一波人。这些个名门正派规矩多得是，动手还要挑个吉利日子，非得要过了十五才行。”
该问的都问完了，莫桑手指一挥，络腮胡乐呵呵地捧着银子买酒去了。
“呵，这些自诩清高江湖人也不过如此。嘴里仁道念得响亮，做起事来还不是这套卑鄙无耻。”莫桑眉头轻挑，不屑一笑，言语中十分看不上这些江湖人。
南逐风面露惊慌，他无措的攥紧手指，嘴唇嘟囔：“他们这是要趁祖父闭关，一举攻入我逍遥。”
江清月在他肩膀轻拍两下，似无声的安慰。她温柔了语调：“今个正好十五，这里距逍遥山庄不远，若是快马加鞭前去通报，一天的时间肯定赶得上。”
“猪脑子，要是赶得上，他还用得着摆出一张死人脸。”事不关己莫桑毫不客气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南逐风丧着脸：“每月十五子时一到，祖父便会开始闭关，十日内无论发生何时都不会出关。”
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为，江清月不解：“事关逍遥山庄基业这种大事，也不会出关吗？”
“当年祖母病逝，正逢祖父闭关第二日，父亲跪在门前求了他一日，他都未曾出来。”南逐风摇头，“逍遥山庄这些年的基业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他满心满眼都停在自己功夫有无长进上。”
他费力地扬起一抹笑容，自我安慰：“没事，山庄有阿姐坐镇。这些人轻易闯不进去。”
南逐风心中满是愧疚自责。他身为逍遥山庄少庄主，整日不学无术随性散漫。如今山庄正值危难之际，他却无法相助，只能眼睁睁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阿姐说得对，他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往日一向活泼聒噪的人，如今像是个霜打的茄子，垂着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突然他停住脚步，手里一阵鼓捣。再回首时脸上多了一丝坚毅。
他将自己视如命根子的地图交到江清月手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清月，我想好了。我可是逍遥山庄少庄主，自要同山庄共存亡。若我能活下来，我一定去京城找你。到时候还是那句话，希望你可以替我说几句好话。若是我没能找你们，别忘了我就行。”
话止于此，多得也不必再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清月只感觉手中的地图犹如千斤重。方才那两句话像是南逐风说的，又不像他能说出口的。她在林州城活了这些年，一向用张假面孔示人，很少见有能活得像他这么肆意的人。她心中微微触动，快走两步，追上南逐风。
南逐风见她追上来，不禁有些诧异。江清月冲他微微一笑，这笑容不是她平日的假笑，而是发自于内心。她道：“你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哪有不相助的道理。”
“哈哈，这话说得到是有几分侠客的意思。”另一侧又多了道声音。南逐风偏头去看，只见莫桑漫不经心的解释：“少庄主可别误会，我嘛就是凑个热闹。”
一旁的李枫到是仗义开口：“少庄主，有事尽管吩咐。”南逐风的眼泪像是决堤的阀门突然被拧开，他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张开手臂就要抱江清月。好在他理智还在，知道这样不合礼数，就转而抱向莫桑。
瞧他的邋遢样，莫桑十分嫌弃臭着脸将他推到李枫怀里。随即摸出个手帕，在衣襟处擦拭压根不存在的污秽。
既然决定好要前往逍遥山庄，四人兵分两路。李枫去街头买几匹快马，他们三人则去船上收拾行李。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未等到李枫，到是迎来了个一身鹅黄罗裙的明媚少女。她手里扛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咯咯地笑。
“你就是江清月吧，我终于找到你了。”少女收了伞，欢快地蹦了两下，满脸喜悦，“我叫笑笑，笑口常开的笑笑。”
面对突然出现的少女，三人全都绷紧了神情。笑笑向前蹦跶了两步，还未能近身，莫桑一个侧步挡在了江清月身前。菜花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情绪波动，从手腕处探出头爬上了江清月肩膀，吐着信子一双竖瞳紧盯着她。
笑笑似乎没发现对面三人谨慎的眼神，双目紧紧黏在菜花身上，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这是西域的斑斓蛇，传说这种蛇通人性懂人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派来的？”莫桑眉眼一勾，摆弄出一股花街柳巷的风情，暗地里右手早已经握住剑柄。
他侧着腰身，堪堪露出一个剑鞘的影子。笑笑见了又是一个震惊：“哎，这不是大师兄的后手，怎么在你这。”
听她这么说，莫桑视线扫向她方才撑得油纸伞上。果真在伞柄处寻到一个造型怪异的‘鲁’字。他将短剑归鞘，卸了浑身的戒备，嗤笑道：“它叫废铁，可不是什么后手。”
江清月听过武林人都喜欢给自己的兵器取名字，什么傲雪、惊雷、神辉的。他这名字取得也是够稀奇。
南逐风一个不会武功的纨绔，依旧摆着招式挡在江清月身前。自从方才江清月正义凛然地站出来，要与他共进退后，他就彻底决定要做她的小弟。
“大侠，你怎么还把剑收了。”南逐风有点慌，眼前这个少女虽然看着天真无邪，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好对付。
“放心，算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