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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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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林州,梨花遍野。先前刚下过一场雨,将这怒放的梨花儿纷纷打落在地,和着雨水裹在泥土里。

    林州城地处大雍最南部,与南疆毗邻。自先皇与南疆结秦晋之好后,数十年里再无战事发生,边疆百姓的日子也愈发安稳。

    城内平日里商贩颇多,时常有不少南疆的新奇玩意儿。

    天微微放晴,街两侧的商贩都已经摆好货架,想着趁天儿好,能赚点儿是点儿。

    “叮叮铃铃”铁珠碰撞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亮。一身青色罗裙的女子左手举到肩膀,右手提着一小药箱,摇着虎撑缓缓走来。

    赚钱这种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江清月。

    这西巷的街坊邻里都知道,江家的这位小娘子年纪轻轻便孤苦伶仃。幼时还有个母亲,娘儿俩相依为命,整日里走街串巷的替人瞧病。如今独身一人了,她接过母亲的衣钵,靠着一身医术来赚个温饱。

    一阵微风刮过,带下树梢上的雨珠,将江清月吹了个透心凉,她掩起唇轻轻咳了两声。身为医者却治不了自己这糟心的病,说出去多可笑。

    “呀,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出来了。”卖包子的妇人见到她,赶紧装了一个刚出锅的肉包子塞到江清月手里,“这手凉的,快暖暖手。”这妇人夫家姓周,与江清月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早几年受过江清月母亲的恩惠,自她母亲过世后常常对她有所照料。

    “多谢周婶。”江清月弯起嘴角,露出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先前答应了去复诊,瞧着今日不下雨,想趁着天晴去瞧瞧。”

    “那你可得快些,这老天爷的脸啊是说变就变,没准到了晚上就又下起来。”周婶瞧着路上几个零星的行人,叹气道,“唉,下了这么些日子的雨,你瞧瞧这生意都做不成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宽阔的街道从前方传来:“哪里来的混蛋,竟敢觊觎我娘的嫁妆。”

    领头的是个膘肥体壮的华服男子,身后跟着几个拿着家伙式儿的护卫。那个男子正是林州李刺史家的郎君,排行老二。他瞪着圆眼,呼哧呼哧地领着一众人气势汹汹的走来。

    李二郎身侧跟着个瘦猴一样儿的小厮,迈着小步在一旁快走,弯腰弓身谄媚道:“二爷别急,主君已经调派了人手加强了府内的防护,那小贼就是化成苍蝇也保准飞不进来。”

    “滚。”李二郎一脚将瘦猴踢个踉跄,“别挡路,我今晚定要亲自收拾这不长眼的东西,偷东西竟敢偷到我家来了。”

    李二郎气的头上冒出了丝丝汗渍,步履飞快。江清月避之不及,被他脚下溅起的淤泥,污了裙角。

    得,今日出门刚换的衣裙。

    不知从哪摇摇晃晃冲出一人,浑身散发着酒气,直直地撞上李二郎,坛中的酒尽数洒在李二郎身上。那人脚下倒腾两步站稳身子,打了个酒嗝,握着酒坛拱起手,吐字含糊。

    “抱…抱歉,郎君见谅哈。”他晃了晃酒坛,里面约莫还剩了两滴酒,举起酒坛就往李二郎嘴边送,“要不要来点儿,上等的醉仙酿,喝一口美死个人。来来来,尝尝。”

    这醉汉瞧着不算壮实还有些清瘦,李二郎竟然推搡不过他,一来一回间坛中余下的两滴酒,全进了他嘴里。

    身后护卫见状急忙上前,两三个护卫合力将人拉开,拉扯间酒坛落在地上,应声而碎。那人嘟囔着:“不喝就不喝,这么凶干嘛,真讨厌。”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人便挣脱了桎梏,走出了三步远。瘦猴紧忙凑近,拿着衣袖给他家郎君擦拭被酒浸湿的前襟。

    “要不是爷爷今日有急事,他这醉鬼要是能囫囵个儿从我眼前离开,爷爷我跟他姓。”李二郎气急败坏的指着摇晃的背影嚷道,他指了指身后两个护卫,“你们两个跟上,去个隐僻的地方给我往死里打。”

    “别擦了,都湿透了,还不赶紧回府。”

    “是是是,回府回府,二爷您慢些。”李二郎一众人又着急忙慌的往家赶,那两个护卫悄悄的跟在那醉汉的身后,寻着可乘之机。

    那醉鬼摇摇晃晃地走到江清月面前,方才离得远他又垂着头瞧不清楚。眼下走到跟前才瞧出是个小郎君,约莫二十出头,样貌很是俊秀。

    他身着绛色窄袖袍,暗红色的飘带将浓密的发丝束在他脑后,衣领处绣着朵朵黑丝祥云纹,袖口缠着软甲护腕,腰系革带,脚踏一双黑靴。

    这身打扮显然是个武夫。

    待人从眼前走过,才瞧见他后腰处横挂的短剑。那剑鞘上刻着密密麻麻丨古怪的花纹,隐在后腰处,从正面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剑柄。

    江清月打量的视线从后方明晃晃的落在他身上。莫桑警惕回眸,见竟是个妙龄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身着素雅,眼神冷冽。这么直勾勾的瞧着他,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看透了。

    他咧嘴露出一副憨笑的模样,随之摇晃着拐进一处小巷。那两名护卫见状对视一眼,急忙跟上前去。

    “哎呀,你说这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纨绔。”周婶凑近江清月压着声音道,“我看这人呐,免不了要挨顿打,这纨绔心里才能解气。”

    那可不见得,江清月心道。

    方才那人虽然一直摇头晃脑,但上半身却绷得直挺挺,凌乱的脚步看似虚浮无力,实则步履安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身上酒气很大,眼神却十分清明,不像寻常醉酒之人那般目光呆滞。

    他这分明是在故意装醉。

    这般拙劣的演技,亏得那李二郎当时心思不在此处,不然他早就被发现了。

    “周婶,快晌午了,我得先走了,再晚了人家可得埋怨我了。”江清月掏出两枚铜板,悄悄放到周婶的摊位上,便急忙离开了。

    江清月路过巷口时朝里瞧了一眼。巷子不深,是条死胡同,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两根棍棒在地上滚动。方才进去的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江清月摇摇头,不管他是私人恩怨也好,另有目的也罢。只求这种种琐事,离得她远远得。

    晌午过后,起了一阵风,吹散了乌云,日头露了出来。

    酒肆茶馆前,围着许多人,惊堂木一拍,说书人摇着纸扇:“要说这江北王麾下有位左翼将军,那可真是一员猛将,为江北立下功劳无数。据说他一个人一匹马一杆长丨枪,就能在十步开外将那敌方将领斩于马下,可惜啊。”

    说书人挥着纸扇拉着长调,磨足了台下人的性子。隔壁摊位专心吃食的江清月听见这故事的开头,手不禁一颤,汤匙里的混沌掉进碗里,溅起两三点汤汁。

    片刻后,复又捞起。她面无表情的吹掉馄饨上粘黏的葱花,小口小口的将馄饨吞下。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再次听到,她终究是做不到毫无波澜。纵使生前几多生死,一生征战沙场赤胆忠心又如何,最后不还是难逃帝王家的猜忌,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说书人卖足了关子,纸扇一收:“可惜啊这左翼将军最后竟成了叛国贼。北疆一战中,江北王中了他的奸计战死沙场。而这江北唯一的郡主,也被他当做筹码送给了那北方蛮夷。”

    “江北王生前将他当做亲兄弟一般看重,在他死后,这左翼将军竟这般对待他的掌上明珠。莫说二十万江北军看不下去,就连江北三座城的百姓都对他恨之入骨。好在最后那反贼自食恶果,被年幼的江北郡主一刀刺死。”

    他说到激动的地方,又是一拍惊堂木,还未张口,就被人抢了先。

    “你这故事可真是无聊至极。”树干上倚着一个男子,往嘴里丢几颗花生,笑道:“说的这么激愤,怎么,你当时亲眼瞧见那左翼将军一枪杀了江北王?还是说亲眼看见江北郡主报仇雪恨?”

    见有人扰了他的场子,那说书人心生恼意:“你这小郎君,懂不懂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我这人一向没有规矩。”莫桑一个纵身跃到他面前,“老头儿,这种胡编乱造的事儿以后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下回再编个什么江南江北王左翼右翼将军的,被别人听了去,他们可没我这么好的脾气。”

    那说书人气的,手指他鼻子,看着一副想要骂人的架势,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莫桑又堵住了他的话头。

    “你这书说的可真没意思,事儿都过了多少年了,还拿出来念叨。”莫桑一挑眉,抢过说书人手里的纸扇,“要不,这书我替你说下去。”

    说完也不等人家答应,猛地一拍惊堂木:“说到这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人都向往,可大家有所不知。话说江湖中有这么一批人,他们靠接悬赏令度日。这不就在昨日,有人出五百两悬赏李刺史府上的红玉珊瑚。”

    “五百两?红玉珊瑚?”台下有人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能值这么多银子。”

    “啧,这位郎君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跟你讲。”莫桑干脆一屁股坐到扇形木桌上,面对着台下的听众,将这因果细细说来。

    “这红玉珊瑚那可是价值连城,别看它只有巴掌大小,到了晚上将它取出,能将整间屋子照得通明如同白昼。这等宝物还是当年李刺史的夫人李王氏的陪嫁之物。”

    “世上竟还有如此奇宝。”

    “李王氏不早就在几年前逝世了。”

    “这王家真不愧是林州城最大的布匹商,女儿出嫁竟能陪嫁如此稀世珍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家可是数年前从江北过来的,那稀罕物能少得了?”

    台下看官议论纷纷,一声醒木拍桌,便渐渐止了话语。只听台上继续说道。

    “都知道这刺史府肯定不好闯,江湖中不乏有本事高超的人,愿前来探探这刺史府的深浅。这不,昨个傍晚,就有一侠士接了这悬赏令,越过刺史府层层护卫。”莫桑纸扇一收,在桌上重重一敲,故作神秘,“给李刺史饭桌上加了一道特别的‘菜’。”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江清月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故事也听够了,该去下一家复诊了。

    可巧了,她这要去的正是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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