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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凛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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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兰和绿玉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个被塞进来的太监,她们俩从刚才那个穿着蟒袍的太监的话里就知道这个老太监开罪了皇帝,她们并不想和这个太监又什么牵扯,万一也吃了挂落就不妙了。

    她们两个人瞧着这个又胖又老的太监神经病似的在小窗上摸着,本庆幸没朝她俩这边过来,可他转头就过来找她们俩了,张口就提到了金述。

    梅玙、白兰和绿玉来到这宫里没多久就弄清楚了他们各自原来的身份。梅玙有提到过他身体原来的主人有个名字叫金述,似乎是假名。白兰则是普通农家出生,家就在京城附近,因长得干净秀丽便被送进了宫来做宫女。绿玉出身官家,算是有个官小姐的身份,所以能做个女官。

    白兰和绿玉听见“金述”二字,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双方眼中都是彼此惊疑的神色。

    绿玉这时才开始细细打量这个胖胖的老太监,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也是方才领头太监那样的蟒袍,只不过没有领头的太监的蟒袍那般漂亮。发现对方身份不低,绿玉凑到白兰耳边低声道:“白兰你看他身上的蟒袍。”

    白兰也看见了,又想到他开口就提到金述,还说他们走得近,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个太监,平日里只有吃饭的时候和私下偷偷见面的时候走得近。

    多半这个老太监有在监视过梅玙,发现他们三个人关系密切。

    姜圆眼神好,可上了年纪听力却不大好,见她们两个在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加上多年内务府副总管当久了,下意识拿出了内务府副总管的威风,伸手在桌面上一拍,“你们俩在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呢?没听见我问话吗?”

    白兰正要开口说他不知道梅玙那边的情况,就被绿玉轻轻拉了拉衣袖,扭头看见绿玉的眼神,心下了然,便让绿玉去回答了。

    绿玉细细斟酌几次要说出来的话,同时心里捋了捋一些时间上的事情,这才开口道:“本官昨日傍晚还在同白兰和金述用晚膳,没多久皇上身边的鞍公公便把我们三个人抓来了掖庭,至于金述被关在何处,本官是不知道的。”

    绿玉是尚衣局的掌事女官,正五品司侍,自称一句本官还是可以的。

    姜圆不是没有猜测过他们的谋算多半已经暴露,可听她这么一说,还是不由得软了腿。

    白兰和绿玉瞧见他面色灰败地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也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也就没再理他,于是两人坐到了离他较远的一处炕上。

    已彻底入夜,十五刚过,略有残缺的月亮仍旧明亮,高悬夜空中央,皎白月光透过小窗散入这小小禁室中,恰巧散落在了先前捆绑姜圆的绳子上,粗大的麻绳一圈又一圈地散落在地上,格外显眼。

    姜圆已经上了年纪,平日里又养尊处优地被人伺候着,今日来了这么一遭,整个人已经上疲惫不堪,于是朝炕上的另一头走过去,连鞋袜都懒得脱,直接脚朝里躺了下去。

    白兰原本也打瞌睡了,可脑子里总是想着这个老太监被关进来的那一幕,脑子里突然想到皇帝会亲自来审问他这件事,瞬间被吓了一身冷汗,紧接着又轻轻地把已经浅眠的绿玉推醒了。

    白兰生怕把姜圆吵醒,附在绿玉耳边低声道:“看他穿着蟒袍,估计就是让假太监混进去的。”

    绿玉揉了揉眼睛,本以为白兰要说什么紧要的事情,一脸困顿,话中尽是对白兰才意识到这件事的无语,“我知道。”说罢又偏过头去又要睡觉了。

    白兰又推了推绿玉,皱着眉头道:“我们昨天才把消息递给皇帝,今天下午就被抓了,皇帝动作这么快,只怕明天就要来审这个老太监,到时候梅玙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绿玉半睁着眼睛,看了白兰好一阵儿,才把白兰的话表达的意思理解清楚,瞌睡的脑袋也瞬间清醒了,随即看了一眼已经发出低低的打呼声的姜圆臃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拧着眉头开口道:“可我们也没有办法让他不说出梅玙的事情啊,该怎么办……”

    “现在还没有人来审问我们,就算到时候我们两个咬死了说不知道,只要皇帝把这个老太监审问一番,梅玙就危险了。我们只要咬死了不知道估计不会有什么事,可他把梅玙招供出来,梅玙可能会死的。”白兰一边说着自己推测的结果,抓着绿玉手臂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越抓越紧。

    绿玉皱着眉头把白兰抓痛她手臂的手推开来,听见白兰说梅玙可能会死,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她曾经亲自去收尸的尚衣局宫女的尸体。

    那个小宫女才十二岁,比她现在的身份的年龄还小三岁,因为不小心弄脏了送去琬贵妃哪儿的衣服,便被乱棍打死了。死状格外惨烈,脑袋都被打凹了下去一块。

    绿玉不敢想更不想去想梅玙假太监的身份暴露后皇帝会怎么处置他。

    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中,那些所谓的主子们,碾死一个没什么人记住的小太监小宫女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更不用说梅玙的身份相比之下多了一层类似棋子一样的身份,出了她们两个人,更没有人在乎他的生死。

    现在他们三个人只怕都格外后悔昨天的行为。

    梅玙被带下去换了身衣服后,便被钱恩带到身边,负责给皇帝端茶递水。

    奉了茶到李璟手边,梅玙抱着托盘跪在了地上,求皇帝:“敢问皇上,方才皇上同奴才说的有功可还作数?”

    李璟放下手中的奏折,漫不经心地看了梅玙一眼,“你倒是敢向朕讨赏。”

    梅玙保持着跪趴着的姿势不动,默了十数下,斟酌着用词道:“皇上愿意提拔奴才在御前伺候已是奴才的福气,奴才不敢讨赏,只求皇上能放了奴才的两个朋友,她们只是受奴才所托办事,对其余之事一无所知。”

    李璟目光幽深地看着梅玙,心想左不过是两个宫女或是太监,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放了之后差人仔细盯着便是,于是应允了,“明日你跟着朕一同去一趟掖庭罢。”

    “奴才多谢皇上。”梅玙的语气满是高兴,随后退出了书房。

    大约是一刻钟后,赵鞍回来了乾清宫,钱恩从书房退了出来,领着梅玙下去教规矩了。

    而掖庭里,白兰和绿玉两人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绿玉低声道:“现在只抓了永和宫和这个老太监,而且动作再快估计也还没审,梅玙估计是安全的。可最快,皇帝明天就可以审问,到时候梅玙只怕……”

    白兰想到她来到这地方后见识过的刑罚,不由得全身发冷,翻起了鸡皮疙瘩。

    不同于梅玙每日独自负责洒扫螽斯门那种较为偏僻的地方,白兰和绿玉当值的地方人多手杂,尤其是一不小心吃罪了一些主子,下场通常不会太好。所以白兰和绿玉也是见过一些因受罚或是受伤、或是致残然后扔到悯生殿又或是致死的人。

    绿玉开口,语气莫名多了一些悲戚,“要是梅玙在,而且他要是有针的话,说不定可以把他给弄哑、弄中风。”说着也忍不住用双手覆住了脸庞,像是不敢面对她说了些什么一样。

    可问题是梅玙现如今真正的情况她们不猜不准,而且梅玙更弄不到可以施针的银针来。白兰瞧了一眼绿玉,把目光挪到了打着呼的姜圆身上。其实白兰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姜圆不能说话了、不能写字了,亦或者是最好能突然疯了该有多好。

    已经是深夜了,外头杂役和看守的太监们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整个掖庭格外寂静。两人听着墙外夜枭的叫声,望着被月光笼罩着,凌乱地扔在地上,仿佛覆盖了一丝冰冷气息的粗麻绳,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去。

    白兰先是站了起来,白着一张脸,浑身冒冷汗,打算悄悄地去把粗麻绳捡起来。她想过了,他们来到这种鬼地方为奴为婢已经够倒霉了,所以他们三个人少一个都不成,都得好好活着,在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三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算得上相识的。白兰和绿玉知道,她们两个被带走的消息只要梅玙去了膳房吃完饭就能发现,梅玙现在估计也在心急如焚地想办法把她们两个捞出去。

    绿玉伸手拉住了要走过去拿麻绳的白兰,警惕地瞥了一眼姜圆道:“虽然我们有两个人,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就算我们两个拼尽全力把人……只怕手也要脱层皮,这样就算到时候伪装成他上吊自杀的样子,也只怕很容易被查出来。”

    白兰定在了原地,声音颤抖地问道:“那该怎么做?”

    绿玉握紧了颤抖着的手,目光坚定地刺向姜圆,“我做个杠杆。”

    两个人拿到了麻绳,压抑住心里的恐惧害怕,四只手颤抖着准备手上的东西。

    托姜圆高大圆胖的身材的福,赵鞍绑住他的麻绳格外地粗,且比想象中长度多了。绿玉和白兰先是在麻绳一端绑了一个能让麻绳另一端穿过去的结,如此,一个可能自由松紧的“脖套”便完成了,随后小心翼翼地从房梁上扔过去,这样她们制作的自裁工具便吊在了空中,只需要那个要“自裁”的人的头颅窜进那个麻绳编成的圆圈里。紧接着白兰又看见绿玉用圆柱形的烛台做了个她看不懂的杠杆。又是好一阵,杠杆完成,两个人看着手中的麻绳,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甚至感受到了深夜冷意,这才继续动作起来。

    白兰脱去了上半身的衣服,甚至直接把最后的一件肚兜解了下来,把麻绳隔着肚兜绑在了腰上,绿玉走上前去,把那个圈套在了姜圆的脖子上,对方仍是毫无知觉,而那麻绳的距离,也刚刚好,只待白兰和绿玉把另一端拉起来。

    绿玉走到白兰身边,然后两个人抱起了对方的腰,随后快速朝着绳索另一端的反方向跑了去,甚至在房内中央的柱子上绕了好几圈,两个人死死地抱着柱子,闭着眼睛,抵着彼此的额头,无声地流着泪,努力地忽视着对面背对着她们的人发出的嘶哑声和剧烈挣扎的动静。

    过了许久,整个房间真正地陷入了死亡的寂静中,还伴有浓重的恶臭味儿。

    绿玉帮着白兰把腰上的麻绳解下来绑在柱子上后,双眼木然的她迈着僵硬的两条腿缓慢地走了过去,把杠杆轻轻地拿了下来,接着又把烛台按照倒下来的样子放在了被她倒在桌面上,仍在燃烧的灯芯和灯油旁,伪装成因为姜圆痛苦挣扎过程中不小心踢到桌子而倒下来的样子。而白兰也呆愣着一双眼,双手发着抖重新穿上了衣服,就连对腰上的疼痛都没有任何反应。

    紧接着两个人便把头低地低低的,头也不抬地走到了原来打瞌睡的位置,按原来互相依偎的姿势坐下后,晕了过去。

    就在梅玙递消息给李璟的第三天,早朝过后,梅玙跟在李璟和赵鞍的身后去了掖庭。

    刚到掖庭门口,就撞见了急匆匆的赵恕。

    赵恕也瞧见了皇上,想起姜圆上吊自杀这件事,又想起姜圆要被皇帝亲自提审,脸色瞬间白了不少,赶忙行跪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福。”同时伸手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

    李璟停下脚步,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赵恕,“起来吧。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何体统。”

    赵恕却没有起身,想到姜圆脸色难看的很,“谢皇上……奴才有事想皇上禀报……”

    李璟瞧赵恕这幅样子,猜测多半是差事没办好,眉头不禁一跳,“何事?”

    赵恕磕头,“回皇上,今日晨起,同姜圆关押在一起的宫女突然叫唤了起来,说是姜圆悬梁自尽了,奴才和手下的小太监过去后发现,人已经咽气多时了……现如今……现如今尸身已经抬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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