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MS.9
【宴会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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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默尔躺在舒服的床上,多年以来初次睡到自然醒。
没有热那亚走街串巷的吆喝叫卖来打扰,睁开眼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早上的心情不愧是新一天的基调。虽然明白和居住环境有关,难得体会如此幸福的小姑娘,发现自己几乎要爱上罗马了。
等阿默尔洗漱完打理好自个儿,帕格尼尼早就在套间大厅里呷着咖啡,享受愉悦的早餐了。
“早啊,阿默。”
“你也早安……爸爸。”
阿默尔有些别扭,这声“爸爸”差点没能叫出来。
不论是谁,在失去记忆的重生也好、穿越也罢后,突然某天发现,一直以来“嫌弃”的家人竟是历史名人,想必冲击过后,再怎么接受良好,也会有些小小的别扭吧。
阿默尔开始放空自己,享受早餐。
然而很不幸——
即使昨日的盛况还历历在目,老爹在心中的地位突然窜升,还被打上了“超级巨星”的标签,但小姑娘还是低估了“帕格尼尼”这名字在这个时代的魅力。
阿默尔就听着套间的大门不停被敲响,看着它打开,旅店的侍从们一张接一张地奉上邀请函。
什么某某公爵,什么某某夫人,什么某某音乐厅负责人……她的脑袋被各种拗口难记且长的名字占据着内存,几乎快过载晕眩过去。
餐桌上老爹的右手边,邀请函和简信不一会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哪来的魅力啊?
好想看一次老爹正经的演奏——
“哟呵,这份邀约手笔好大,这么自信我会接呀,竟然提前给我支付酬劳?”
帕格尼尼甩开信纸,笑着发出适宜的惊叹。
阿默尔发现,父亲面前,已经摆着一小摞金币了。
她喝牛奶的手一僵。
沉默是今早的餐桌。
“阿默,你有兴趣跟爸爸去看看热闹吗?类似宫廷舞会的那种。”
“啊?我……可以吗?”
“那就这么定了,是时候该带阿默去长长见识啦。”
“爸爸,如果你收金币的动作不这么……的话,我想我能更感动的。”
“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嘛。”
小姑娘看着自家老爹变魔术般,一挥手就把全部的金币揣进口袋,顿时面无表情。
“哈哈,亲爱的阿默,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不可耻——你吃完了没,爸爸带你去逛逛罗马,给你换上几身漂亮的行头怎么样?”
“那些邀约……你不写点什么回复一下?”
“反正过两天杰尼就跟着来了,物尽其用,回信什么的,交给擅长的人去做啦。”
老爹你也搞资本主义压迫吗?
你这是要被无产阶级追着打的。
在女儿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帕格尼尼大笑着跟她解释说杰尼是他的经纪人,这些确实是经纪人份内的事。
他让阿默尔放心,杰尼是个能干的人——从热那亚到罗马,一路上的出行落脚,都是经纪人帮他做好的计划,办事简直不能太放心。
怪不得老爹的靠谱力趋于爆表,原来都是后援干的。
或许经纪人先生还不知道,等他踏进罗马的土地,迎接他的将是成堆的工作。
碰上帕格尼尼这样的人,阿默尔有种预感,她和杰尼先生一定会很聊得来。
干杯,默哀,敬杰尼。
阿默尔此刻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先生,在心底点上了一小根蜡烛。
说是说去逛街,阿默尔却不曾想过,帕格尼尼最终带着她去了乐器作坊。
小姑娘瞬间如临天堂——对一个吉他演奏者来说,能被这么多漂亮的吉他包围,她耳畔已经在奏响仙乐了。
在阿默尔沉浸美梦之时,帕格尼尼走上前去和店主交涉。
他报上“莫洛·朱利亚尼”的名字,然后给出一张纸条。店主查验过后,爽快地递出一把钥匙。
“走吧,阿默,爸爸带你去工作间。”
“去工作间做什么?”
“给你做个趁手的琴啊,傻瓜,你好意思一直霸占我的琴?”
制作室幸福来得太突然。
演奏家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一把琴,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把琴时的快乐绝对是难忘的。
帕格尼尼拿出皮尺,给女儿量身高和臂长后,就去台桌上写写画画。
等他确定了大致数据后,又把小姑娘带去了板材区,让她挑自己喜欢的面板材料。
“按你的直觉去选吧,阿默。”
“爸爸,我要白松。”
“做过功课吗,阿默?”
“琴是现在就做吗?”
“你想什么呢……等把这两天的事办完,爸爸亲手做一把最合适你的吉他。”
“你会做琴?”
阿默尔看帕格尼尼如同外星人一般,这人到底点了多少技能在手啊?
帕格尼尼干脆把工作室里的曼陀林、鲁特琴和复弦吉他挨个上手弹了小会,像极了一只炫耀羽毛的孔雀。
“阿默啊,爸爸比你小一点的时候,最先玩的乐器就是曼陀林,这可是我自己选的乐器,会弹会做琴是小事情——这么说的话,其实小提琴算爸爸的副业来着?”
帕格尼尼一副较真回忆的模样,令阿默尔嘴角直抽。
“我早就跟你说过,爸爸很厉害的,不要不当回事嘛。”他碰碰女儿的肩,打开一个小袋子,“很好吃的东西,要不要尝尝?”
“你什么时候买的吃食啊,我怎么没发现?”阿默尔挑出一块,有种熟悉又特殊的香气。
“是杏仁饼干哦。”帕格尼尼说。
小姑娘立马把它丢到袋子里,在父亲袖子上擦了好几遍手指,然后退开好几步。
“咦,阿默你不是喜欢杏仁吗?”
“爸爸,我喜欢杏仁不假,但我拒绝一切别的杏仁制品——它们让我害怕。”
小姑娘环着双臂发抖,每一根头发都在拒绝。
帕格尼尼立马扔掉饼干袋子,冲过去抱住她。
“不吃,以后坚决不让它们出现在阿默眼前……咱们想想高兴的事,阿默去挑把吉他带回家——不论多贵,爸爸买单!”
阿默尔抱着新吉他,不愉快的插曲全部勾销。她一脸沉醉地跟着父亲回到住处。
帕格尼尼是个宝藏,他的身上还有很多惊喜等待发掘。
小姑娘快步上前,轻轻牵住父亲的手。
有很多话不需要多说,她感受着手被他拉紧,笑意愈浓。
“帕格尼尼先生,请等一下。”
正准备上楼的父女二人停住脚。大厅里,一位折扇遮面的女人缓缓向他们走来。
明明对方说着意大利语,阿默尔却在其中听出些巴黎的迷醉慵懒。
来着衣着虽不彰显华贵,却每时每刻都散发着知性优雅。等踱步到他们跟前,女人取下折扇,微微施礼,那张慢慢显露的美人脸,就像最为地道的勃艮第红酒般醉人。
这是和帕格尼尼完全相反境遇与性格的人。
阿默尔心中暗念。
“时隔多年,希望您对我还能留有些许印象,让我还能对您说句‘好久不见’……”
女人笑了笑,她一直站在正常的社交范围内,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昵,加上她悦耳的声线,着实令人无法拒绝。
“虽然有些唐突,但帕格尼尼先生能请我上去坐坐吗——不需要太久的。”
阿默尔听着女人说话,感觉骨头正一寸寸酥麻下来。
这是老爹曾经的红颜找上门来了?等会她是不是该自动灭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噢,你啊……啧,上来吧——如果没有茶你也想来的话。”
阿默尔一愣。
她抬头看帕格尼尼,父亲身上的散懒与不着调更加浓厚,嘻嘻哈哈的语调却分外疏离不耐。
老爹脸上的笑没了。
他并没有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