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在一家装修精美的理发店门前徘徊了五分钟后,肖洒洒用力推开了这家理发店的大门。
相较于理发师傅的手艺,她更喜欢这家店的名字,遇见。
刚走进店里,她就被一首西方重金属摇滚乐曲给吸引住了,这首乐曲给人一种狂躁,歇斯底里的感觉,演唱者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重量感,把身体里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这种有着冷酷和刚硬气息的音乐,很贴合肖洒洒此时的心境。
“您好,”看见她走进来后,站在收银台前的女店员立马露出了标准式微笑,“请问是想剪头发,还是烫头发?我们店里正在做活动,在校生的话,洗剪吹一律二十五元,烫加染……”
“剪头发。”肖洒洒果断回答了女店员的问题。
在进来之前,肖洒洒就已经研究过店里的设施了,要是换做以前,仅凭自己随身携带的二十五元“巨款”,她是断然不敢走进这种高端的理发店。
今天之所以有胆量踏进这家遇见的大门,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很想剪头发,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店门口醒目的标语,洗剪吹一律二十五元。
“哦……”估计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女店员挑眉,“好的,您稍等一下。”
说完,女店员就朝正坐在门口玩游戏的男生喊了一句:“周洋,剪头发。”
刚刚光顾着思考价格的问题,肖洒洒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门口处居然还坐着人。
她下意识往门口瞟了一眼,只见那个叫周洋的男生,留着寸头,嘴里叼着烟,正含糊地回答:“管彤姐,能不能让我歇会儿?我这游戏才开局呢。”
“你麻溜的,赶紧给我滚过来!人家美女还等着呢”,叫管彤的女店员前一秒还在冲着周洋大喊,后一秒又极其温柔地对肖洒洒微笑,“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肖洒洒摇了摇头,“不着急。”
她今天确实不着急,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如果不在外面消磨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对不起“离家出走”这几个字眼。
“哎!我操,又死球了。”
周洋不耐烦地扔下了手机,他把嘴里的烟取出来,掐掉后,径直朝肖洒洒走去。
从外形上看,周洋的年龄应该不大,他身上穿了件白色羽绒服,相比于店里其他穿着潮流的工作人员,肖洒洒从这个男生身上看到了干净二字。
“想剪一个什么样的发型?”周洋站在肖洒洒面前问,“你可以跟我说一个大概,或者有图片的话,把图片拿给我看。”
肖洒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指着他的头发,“就你这个,寸头。”
肖洒洒刚开口,店里的音乐就戛然而止了。
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异样的眼光
“嗯?寸头?”
周洋瞪大了眼睛,他虽然给很多女生剪过头发,但对于这种长相柔美,却想着要剃寸头的女生,他还是少见,于是忍不住问,“你确定?”
肖洒洒觉得,周洋的嗓门一定是按喇叭的构造组建而成,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却引起了骚动。
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店里的顾客向她投来了“勇气可嘉”的眼神。
正在烫头发的贵太太惋惜道:“啧啧,这么漂亮的头发,剃了可惜。”
肖洒洒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问周洋:“我不想洗头,可以直接剃吗?”
“嗯……”,周洋愣了愣,但随后反应过来,“那你去坐门口那个位置吧。”
“好。”肖洒洒朝周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和大多数理发店的设计一样,这家店同样也装着玻璃大门,但肖洒洒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过往的人群观赏。
因为这家理发店并没有开在一个当街的位置,而是隐藏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她之所以能在这些弯弯绕绕的巷子里发现这家理发店,纯属是意外。
早上从家里逃离出来后,为了不被人发现,她特意为自己挑选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逃跑。
可一踏进这条街道,肖洒洒就后悔了。
与自己生活的宝善街不同,这条不知名的街道,大概是参照迷宫模型修建而成,无论她怎么绕,始终都没能找到出口。
刘彦曾经说过,智商就是她最大的硬伤,以前她还会为自己辩解,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
智商给她带来的挫败感,令她不得不开启自己敏锐的听觉神经。
凭借着那首重金属摇滚乐曲,肖洒洒就如同考古般,艰难地发掘到了遇见。
她忍不住猜想,能把理发店开在这么隐蔽的位置,要么就是老板太过于自信,觉得自家的名气高于其他店,要么就是老板很穷,租不起那些当街的店面。
但从店里的装潢,以及顾客的穿着打扮来看,肖洒洒很快排除了第二种可能。
“穿上这个吧”,没过多久,周洋便拿了一件长款的黑色外套给肖洒洒,“挡碎发。”
等肖洒洒穿上衣服以后,周洋又把一条白色围布围在她的脖子上,他往镜中看了一眼,忍不住好奇,“高三?”
肖洒洒抬起头和镜中的周洋对视,她摇了摇头,回答他:“高一。”
周洋的手指在她发丝间来回穿梭,“学习压力大?”
“没有”,肖洒洒还是摇头,“就是想剪了。”
周洋像是怕她会后悔,好心提醒她:“剃寸头的话……,如果以后想留长发,估计就得等上一段时间了。”
“没关系,你动手吧!”
肖洒洒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正跪在刑场上,咬着牙,对着刽子手说:“痛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赶紧砍头吧,最好能一刀解决。”
周洋轻笑,“说得像是我要把你怎么着一样。”
“动手吧。”肖洒洒又再次强调了一遍。
“行……吧!”周洋挑眉,“满足你。”
周洋说完,就把手里的电推子通上了电。
眼看着电推子举到自己的头顶,肖洒洒立马闭紧双眼,她实在没胆量去见证自己没了头发的过程。
当一缕缕青丝从眼前滑过时,肖洒洒的眼角突然变得湿润起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还真想尝试一下长发及腰的感觉。
她自我安慰,其实这样也好,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刘彦都不需要帮她整理额前的碎发,细想来,她还给刘彦省了不少事儿。
“好了。”周洋放下电推子,帮她解开了脖子上的围布。
肖洒洒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要不是因为自己脸型好,能撑住这种寸头,她估计这会儿得对着镜子大骂一句:“这他妈是谁啊?”
周洋用海绵给肖洒洒清理掉脸上和脖子上的碎发,他朝镜中看了一眼,“还是挺好看的,有个性。”
肖洒洒不说话,她不想再多看一眼顶着一颗寸头的自己,于是起身走到收银台去付钱。
管彤盯着肖洒洒,挑眉,“很酷。”
“谢谢!”
肖洒洒把身上仅有的二十五块钱交给管彤后,转身就走出了遇见。
管彤在后面热情地朝她喊:“下次想烫头发的话,就来这里,保准给你优惠。”
肖洒洒本来不打算再回头,可想到即使现在出去了,自己也未必能找到出口,最后她还是厚着脸皮又走进了遇见。
管彤见她折了回来,很是诧异,“怎么?东西忘带了?”
“那个,我想问一下”,肖洒洒说得很没底气,“这附近哪有公交车站?”
“从这儿,出门往右拐三个弯”,周洋往裤子上抹了把手上的水渍,又接着说,“然后穿过一条小吃街,那附近就有公交车站。”
“谢谢!”
肖洒洒每次回答都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走出理发店后,她根据周洋的描述,在巷子里往右拐了三个弯,找到了出口。
刚靠近巷子口,一股冷风突然朝巷口袭来。
寒风刮得肖洒洒头顶生疼,她无奈地发现自己连买顶帽子的钱都没有。
她试着抓了抓自己的寸头,由于头发太短,手指根本没能抓住短茬。
肖洒洒满意地笑了,她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以后,谁也别妄想能抓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了。
可欣喜之后,失落感逐渐占据心头,如果刘彦知道自己剃了寸头,是不是又该担心了?还是会觉得自己这个样子酷毙了?
也不知道刘彦的钢琴比赛怎么样了?
肖洒洒抬起头望天空,她无奈地叹息道:“刘彦不在,怎么感觉连天空都是阴暗的。”
这条巷子正好对着小吃街,四面飘来的香味,令肖洒洒洒忍不住咽口水,一整天没有进食的她,此刻已经饿得两眼昏花。
她舔着嘴唇,生怕自己会流哈喇子。
肖洒洒瞟了一眼小吃摊位上的美食,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食物全都已经变成了大猪肘子。
她轻抚自己不断发出惨叫的肚子,暗自嘲讽:“没有钱,连离家出走的资格都没有。”
公交卡里的钱只够她坐一半的车程,当时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有多远就走多远,根本不在意自己到了哪个区域,可现在往回走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肖洒洒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横跨了两个市区,怎么走了那么久都看不见家的方向。
没钱,没手机,温度很低,肚子还很饿,画面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她很想刘彦,有他在,自己至少不会饿肚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暗下去的天空,咬咬牙,又继续往前走。
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颠沛流离之后,肖洒洒终于颤抖着身子,站在了家门口。
她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开灯,肖洒洒摸索着走到客厅,当看见宋美英正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不开灯?”
“嘘!”宋美英立马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小点儿声,你爸刚躺下,别把他吵醒了。”
肖洒洒朝卧室看了一眼,没再说话,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忧过于多余,照目前情况来看,根本没人在乎她是不是离家出走过。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跑那么远了,简直是瞎折腾。
像是发现了什么,宋美英突然瞪大眼睛,问她:“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没什么,”肖洒洒胡乱抓了一下头发,“这样洗起来省事儿。”
“洒洒……”,宋美英突然开始抽泣起来,“妈对不起你。”
看着不断哭泣的宋美英,肖洒洒说不出安慰的话,也做不出亲昵的动作,就只能由着她在黑暗中流着泪。
等宋美英情绪稳定以后,肖洒洒起身去了房间,在关上房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非常疲惫,全身上下每一寸神经,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累,她现在只想赶紧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美英,我胃不舒服。”
她刚躺上床休息,宋美英的房间就传来了声响。
“美英,你他妈要不要管我!”
肖魏国的呼喊声划破了宁静,肖洒洒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宋美英,老子要是死了,第一个就拉你陪葬!”
“宋美……,宋美英……,美英……”
肖魏国还在叫着,可没人理会他的呼喊声,确切地说,应该是没人敢上前去搭理他。
肖洒洒坐直身子,她抱着枕头,静静地听着肖魏国逐渐减弱的叫唤声,当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卧室传来以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那支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她尝试着将手机开了机,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还能用。
——洒洒,你要抄作业吗?
——看到回我信息。
——出什么事了吗?
——洒洒,回我信息。
手机里所有的未读短信都来自刘彦,肖洒洒突然鼻尖有些发酸,她快速编辑信息
——刘彦,我好想你。
犹豫再三,她把这条信息换成了另外一句
——比赛回来了吗?
刘彦立马给她回了信息
——晚上刚到,我给你发信息,可你一直没回我。
肖洒洒为了避开这个话题,于是故意激刘彦
——是不是被人甩了几条街?
刘彦又迅速发来信息
——笑话,肯定是一等奖,到目前为止,除了你,还没人质疑我的水平。
肖洒洒成功岔开了话题,每次只要自己使用激将法,刘彦准能中招。
她突然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写,于是回答了刘彦的第一个问题
——我要抄作业,明天早上记得去早一点。
信息刚发出去几秒,刘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肖洒洒立马按了挂机键,她害怕声响会吵醒肖魏国。
刘彦兴许是猜到了什么,给她发来了信息
——你爸在家?
为了不让刘彦担心,肖洒洒撒了谎
——不在家,只是手机摔碎了,我怕接电话的时候,玻璃割花我的脸,整容很贵。
这个谎言有些苍白,除了贴在耳边打电话以外,她还可以按免提,可以插耳机。
刘彦自然不信,于是又问她
——怎么碎的,没拿稳吗?
肖洒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想让刘彦知道是她那和蔼可亲的父亲,用力过猛,不小心把手机砸碎了。
——你真是事儿妈,就是不小心没拿稳。
发完信息后,肖洒洒端坐在床上不想动,她想不出明天又该用怎样的谎言去搪塞刘彦,因为她实在不擅长撒谎。
手机断断续续震动几次后便停止了,肖洒洒知道,一定是因为舟车劳顿,刘彦已经开始犯困了,要是换做以前,他一定会刨根问底。
她拿出手机,翻看刘彦最后发来的信息
——洒洒,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怎么又不回信息了?
——我很担心你。
肖洒洒握紧手机,将脸埋在了抱枕里,也许是冬夜太过于寒冷和漫长,她的手脚有些冰凉,身体好像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