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动心
南壹壹盯着屏幕上的转账消息发呆。
明明平日里永远都挂着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甚至总是让人感觉他好像根本懒得搭理别人，不近人情。
但这做法又异常的厚重实在：一本正经地直接给钱。
难道这就是有哥哥的好处吗？如果可以，她还想贪心的多来几个。
回到客厅，一室宁静，次卧方向传来吹风机的声响。
南壹壹感觉有点无聊，找来了小刀和剪刀这些小工具，准备开箱。
玄关处没打开的几个快递是她用自己的钱屯的一些日用品，贴心地想着就算用不完，自己搬走后也可以继承给堂哥。
伴着窗外的雨声白噪音，她拆的很快，除了闪电偶尔晃过的刺眼白光很不合时宜。
南壹壹简单规整了一下，扫了眼茶几上仅剩的那个不知名盒子，胶带塑封的缝隙处渗出了一些红色，她胡乱猜测着可能是颜料或者水彩。
刺啦一声，小刀划开胶带。
“啊！！！！！！！！！”
女孩恐惧的尖叫声完全覆盖了窗外雷电以及呜咽停工的吹风机。
男人差一点以为自己是幻听，但紧接着便听到女孩音调颤抖地喊他：“哥哥，你快过来！”
“哥哥，你快点。”她第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动物尸体，强烈的反胃与恐惧突袭，语气催促：“哥哥，你在哪？”
尚未凝固的血液顺着侧翻了的纸盒边缘，滴滴有规律的落在地毯上，凝成妖冶邪魅的暗夜玫瑰般、嚣张绽放。
南壹壹目光很难自持，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和那盒子里一样，也被敲碎了。
撑起身子往萧悯的卧室方向步步倒退，直到靠进了男人的胸膛，猛地顿住。
“哥哥，为什么会、会有、”睫毛颤了颤，侧仰着头看向他，话有点说不全：“是小动物的尸体。”
萧悯的方向只能看到盒子背面。他快步走出卧室时便看到女孩好像躲着什么，一直往后退。抬手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肩膀，但她又往自己这儿靠了靠，背部紧紧贴着他。
他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地毯上嫣红的血迹和女孩前一秒的解释让他基本了解了情况。
萧悯并未先检查快递。
转身面对着她，小姑娘的呼吸轻的微不可查，头低垂着，眼睛似乎看着地面，身体僵硬。
萧悯两只手掌拖住她的脸，慢慢抬起，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来，视线对上她的：“不怕。”
他的语气沉稳严肃，却魔力般地让人感觉柔和安抚。
桌上的东西被他的身体挡住，南壹壹缓了缓，感觉自己慢慢地没有刚才第一眼看到时般害怕了。
几秒后，她双手抬起虚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拉了一下：“哥哥，我还好。”
萧悯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女孩眼眶没有上次哭泣时的泛红。
确定她没有异样，这才垂下了手。
萧悯长腿径直迈向快递盒，直面刚把小姑娘吓得不轻的动物尸体。
南壹壹犹豫了一下，绕到他身后，双手抓紧他的左胳膊，身体藏着，只探出个脑袋小心的又瞥了眼。
“哥哥，这是什么？”，她小声道，怕惊扰了亡灵。
“死猫”萧悯侧头垂眸看向她，冷静地补充：“毛发被剃光了。”
南壹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太残忍了，什么仇什么怨要杀生啊，取了性命还不算，竟还要剖尸……
萧悯打量了一下她皱巴巴的小脸，“害怕还看？”
“嗯……”她抿着嘴巴冲他眨巴了下眼睛，小声反问：“这不是天塌下来有你顶着嘛……”
女孩缩在他身后，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完全依赖，男人闻声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萧悯沉声提醒：“去拿手机报警。”
南壹壹：“噢噢！”
看她小跑回卧室，男人眉心蹙了蹙，锐利的眸子开始重新打量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死猫。
头部骨骼比较完整，但其余肢体骨头几乎全部被分解；其他的身体软组织似乎是被收集起来故意搅弄捣碎过，重新淋上去般，粘稠均匀；血浆和稀碎的肉块毫无规律的散布……
南壹壹在房里报了警，简单说了下情况，拿着手机出来时，便看到萧悯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边走边问：“哥哥，你不觉得有点恐怖吗？”
那团鲜血淋漓，将他们划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萧悯神色晦暗，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暗流，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哥哥是杀人犯。”
语毕，视线对上她的。
杀过人，又怎会对一只死猫生出恐怖？
血色点燃了暗夜疯狂、也在不经意间敲响了萧悯的暴戾。
南壹壹的话像是重锤一般砸向了他。
男人轻嗤了一声，是啊，她那么胆小，那么单纯又娇弱，怎么会和他是一道人？
就算是亲人，也应当唯恐避之不及才是。
她完全没想到堂哥会说出这样的话，微张着嘴巴，距离他还有几步时脚步不受控制般顿住，愣在原地。
男人的眼神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南壹壹的思维和情绪被搅的一团乱。
这样的犯罪历史对任何人来说，无疑是苦涩无力的灾难，是要奋力掩藏的悲哀，可堂哥就这么毫不修饰的淡漠陈述出来，像是说了一句：“今天有雨，记得带伞”这样的平常话。
她很想反驳他：不是的，你只是误伤，那样的结果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别这样，别这样……
相处了这么久，萧悯第一次彻底撕开两人心知肚明但都刻意回避的话题。
女孩看起来仍旧怔愣着，她罕见的沉默以及刚才停下的身形，让萧悯更加坚定了自己，眸光寒冷黯淡：有些人，他不该靠近的。
……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又沉重。
直至警察到访，两人相顾无言。
三人围坐在餐桌处，警官尽职的询问细节，南壹壹也仔细回答，生怕错漏什么，另一位警官在茶几处进行拍照取证。
……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时，问话的警官打量了一遍面前正襟危坐的男女：“你们是什么关系？”
南壹壹：“啊？”
话锋转折的有些快，忽然被警察叔叔问到和案件无关的问题，眸光里含着疑问看向面前一身正气的警察。
“这种情况大部分是恐吓、威胁、或者提前向被害人预示一些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警官耐心地继续对她补充：“想想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南壹壹轻轻点下头，瞥了眼萧悯冷然的神色，替他回答：“这是我堂、不对，是表哥。他上周出差不在家，所以应该不会得罪谁。”
“我是缇市大学的学生，应该也不会。”
南壹壹忽然想起了刚刚漏过的一个细节，语气急促：“对了！我看到他上衣口袋掉出来一小截黄色丝巾，因为颜色很显眼，所以无意间看到了，不知道有没有用。”
警官：“好的，谢谢配合。”
南壹壹：“谢谢赵警官，今天很晚了，真的很麻烦你们。”
该问的都问完了，赵警官神色松弛了些，视线扫了眼萧悯，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咳，你表哥是哑巴？”
“……”
萧悯抬眸瞥了眼赵警官，神色默然，看起来依旧缺乏交流的欲望。
南壹壹咽了咽唾沫，她知道赵警官这句话毫无冒犯之意，仅是正常合理的好奇询问，毕竟堂哥刚才的表现完全像个空气人一样。
她想了一秒，面不改色：“他胆子小，被吓到了。”
“……”
—
送走了警察叔叔，南壹壹停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准备好好找他聊聊。
男人仍旧懒散静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双温热、软嫩的小手忽而从背后叠盖住他的双目，眼前一片漆黑，萧悯呼吸滞了滞。
“哥哥，我上次不小心看到昀理哥换衣服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帮我挡住的。”南壹壹音色甜蜜温软，轻声向他解释自己这个动作的原因，试图缓解他刚刚一瞬间紧绷的身躯。
停了一会儿，
“哥哥，杀人没什么好炫耀的。”她语气认真：“所以下次能不能不用这个吓唬我？”
听到这儿，萧悯不知道自己心里应该是哪个最柔软的地方被揪着、捻着、扯弄着，曾经给自己筑起的围墙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轰然推倒。
敌人毫不费力的攻略城池之后，却只要求自己不许再吓唬她。
荒诞。
萧悯百感交集，他哪里是吓唬她，他是剖开了自己短暂生命里最不堪的过去。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南壹壹捂着他眼睛的手腕都酸了。
萧悯终于出声，声音涩然：“不怕吗？”
南壹壹：“怕的。”
感受到男人再度绷紧，南壹壹浅浅叹了口气，“你看，我说我怕，你就会紧张，那你刚刚吓唬我，我是不是也会紧张？”
南壹壹举一反三地向男人解释自己的用意，想让他换位思考，不要自卑、不要敏感。
萧悯顿了顿，沉着嗓子，比刚才更加嘶哑：“壹壹，我不是在吓唬你。”
“都是真的。”
南壹壹接过他的话：“是是是，都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那警察叔叔和法官大人不都得失业了？”
萧悯觉得女孩的语调听起来丝毫不重视，甚至还有些玩笑意味。
倏地紧紧捏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的手扯下来，动作粗暴。
站起来回身望着小姑娘，舌尖顶着后槽牙，眸光凶狠极了，语气训斥：“南壹壹，我再说一次，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所以不要装着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南壹壹也不知怎的，此刻他近乎要撕碎她的神情并不让她害怕，男人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待一个听不懂大人讲话的幼童，
轻轻转着被捏痛的手腕，不应声。
待手腕上一圈红印消退。
南壹壹开口：“哥哥，要不要抱抱？”
她轻轻踢开两人中间的椅子，张开双臂。
不主动靠近，但耐心地等。
看着她的动作，
萧悯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他的心脏好像碎了一样，像宇宙尘埃般被破散消匿，弥漫于浩瀚星际无影无踪。
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流不打招呼地翻涌上来，滚烫肆意，在他的世界里天人交战。
萧悯眸光浓重又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双拳紧握着垂落在裤边。
期待与脆弱并存。
世界末日的下一刻，其实也是这世界的新生。
虽然换了主宰者，但自然规律亘古永恒。
南壹壹手臂也酸，等不到他。
认输般上前，双手从他两侧的手臂和腰部缝隙探进去，环住男人劲窄有力的腰，用了用力。
“哥哥，我不会瞧不起你”南壹壹将下巴顶在他坚硬的胸膛，仰着脑袋：“小姨和姨夫、我爸爸妈妈、汪爷爷、还有昀理哥，或许还有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我不认识的人，都不会介意。”
萧悯垂眸，女孩正认真细数并陈列出一个个爱他的人。
“哥哥，如果有人在背后瞧不起你或者贬低你，你也不要怪他们。”南壹壹对上他的眸子：“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有些世俗的看法我们控制不了。”
“我不会介意，永远都不会介意”，南壹壹摇了摇头，坚定道：“真的，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坏人。”
南壹壹句句发自肺腑，为他反复灌输信任。
如果这样还不能感化堂哥，她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所幸。
萧悯再也无法忍耐，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男人尝到了被不留余地击溃的错觉。
他抬手环抱住她，渐渐用力。
南壹壹侧头枕在他的心跳上，听他孔武有力的心跳震动。
感受到他的动作，她松了口气，觉得应该多多少少能让他好受一些，最起码把话说开，就不会总像以前一样提心吊胆。
萧悯将下巴垫在女孩头顶，手臂使力，再次将她往怀里摁了摁。小姑娘身材纤细，腰肢似若无骨般，他的一只手掌覆盖在她后背的蝴蝶骨处，忍住摩挲的欲念。
他知道，她只把自己当哥哥。
萧悯滚了滚嗓子：“壹壹，谢谢。”
此刻的萧悯，极度庆幸南壹壹是自己的妹妹。
若非如此，那她也有可能会变成那些其他人，那些远离并蔑视着他的人，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
因为善良，所以靠近他。
因为是亲人，所以不怕他。
萧悯觉得，一辈子这样也不错。
男人唇瓣藏进她的发丝间，轻吻。
只要她好，
他可以不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