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谈心
“走吧。”,萧悯率先迈开步子。南壹壹紧随其后。
似乎是想起什么,萧悯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两部手机,将纯白的那个递给南壹壹。
噢,原来在堂哥这儿。南壹壹刚在身上一顿找也没找到,还以为丢了。
“谢谢哥。”,她感激的应着,冲萧悯甜甜一笑。
大约是缘于刚刚睡好了,萧悯心情不错。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南壹壹的头。
“别说话了,你嗓子干。”
“好的哥哥。”
“……”
两人买完水后回到车附近。
萧悯背靠着车门,目不斜视地端详南壹壹咕嘟咕嘟的灌水模样,看来是真渴。
“清醒了?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了?”,萧悯难得起了逗弄心。
“嗝~”,南壹壹给面子的打了个小小饱嗝,唇光潋滟。
“哥,你别揭丑啊……”,她讪讪的。
“送你回去。”萧悯边冷声提醒便起身欲打开车门。
南壹壹想到了什么,急急阻止,“不行!”。猝不及防间用力摁住了萧悯拉车门的手。
可千万不能回去,回去了要是被爸爸知道自己因为醉酒没回宿舍,得被打断腿吧。
萧悯的目光停留在南壹壹嫩白的手上,她的小爪子使劲摁住自己的手背,太小了,掌心软绵。
男人皮肤大都粗糙,他微使力便抽回。不发一语,眼神示意她解释清楚。
在南壹壹心里,她这位堂哥的地位和长辈差不多,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凶凶的。
“哥,我回去也睡不着了,要不就,不回了?”,南壹壹胡言乱语,试探试探。
回应她的自然是沉默。
南壹壹抬头,望着萧悯严肃的等待神色,他要听真话,她瞬间泄了气。
“我怕被打。”,南壹壹直直立着,委委屈屈的咕哝,不满的撇撇嘴。
南壹壹家教严格,尽管已经22岁了,但还是怕家长,怕家规。
萧悯的少年时代桀骜不羁,仗着智商高从不好好学习。尽管日日不沾学校也能名列前茅,他记忆力超乎寻常的好。
抽烟打架喝酒桩桩涉足,但没一样引他上瘾。家境殷实,培育了他的傲骨。
他对学习没兴趣,对追女孩儿没兴趣,对社会浪荡也没兴趣。
他懒得沾染这个世界。
萧悯觉得南壹壹挺稀奇的。
乍一看乖软听话,谁见了都怕惊扰她。
可也是这么个小家伙,刚才泼了那流氓一头酒水,举止比谁都大胆。
他以为她会被吓哭,结果她睡的香甜。
两人重新回到车里,萧悯熄了火。
车厢寂静的落针可闻。南壹壹舔着嘴唇,试图率先打破宁静。
“觉得烟呛吗?”身侧低沉浓重的嗓音先行传来,给闭仄的空间引起共振。
南壹壹回眸,他修长的指节正捏着一盒烟。似乎准备先得到她的首肯才会抽。
社会哥都这么有礼貌的吗?
南壹壹曾经也没少听小姨在妈妈面前吐槽堂哥的光辉事迹。
不学无术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哥哥你别抽了呗。”。南壹壹认真的望着他,语气堂而皇之的提要求,“对身体不好。”,似乎是觉得劝诫的程度不够深,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又探出手去将烟盒捏在自己掌心里。
瞥了眼萧悯,小心翼翼的往怀里捂了捂。
做完这一切她就后悔了,表面不动声色,内心苦笑无泪。
她脑子大概是抽了啊……
这人是她能管的?
“好。”,单字音节出乎意料地砸在她心上。
南壹壹不可置信地瞄了几眼萧悯的侧脸,品味着这个“好”字,悄悄舒了口气。
仔细想想,她这哥哥其实也还不错,长的又帅,标准的低音炮,又讲义气。除了凶点傲点,没毛病。
南壹壹打心底里希望他过得好,他这样耀眼的男孩儿不应该被所谓的牢狱经历掩藏。
南壹壹越想越深。
萧悯渐渐发觉面前少女看待自己的眼神里,竟充满了,慈爱。
“南壹壹。”,萧悯面色骤冷,冰冷的语调瞬间唤回少女的游离。
萧悯神色含了些愠怒。
南壹壹不管他,自顾自想着什么,忽然郑重坐直,整个身体都面对着萧悯。
她澄澈的眸子一瞬不离的盯着他,咽了口唾沫正色道:“哥,我希望你开心,不管你愿不愿意出门,不管你愿不愿意跟小姨姨夫多交流,只要你开心舒服就好。”
“我不觉得你有错,当年的事情我听妈妈讲过一些,你很勇敢,你是在保护朋友。虽然你在监狱很多年,但你,但你……”
南壹壹语顿,千丝万缕,千言万语,她理不出自己话里的逻辑,措辞稀碎,忽然莫名其妙的话锋一转,“就是如果你没钱了我也可以给你,我有奖学金和零花钱。”
南壹壹先入为主的认为萧悯没工作,没钱花,可怜的很。
坦诚可以打破一切,真实是最有力量的武器。这些南壹壹都有。
可是刚刚慷慨陈词完南壹壹就又蔫儿了,她懊恼着,直接说要给钱会不会伤到哥哥自尊啊……
南壹壹没想别的,她只是简单纯粹的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别总是那么别扭,想做点努力而已。
萧悯从她坚定温和的目光投向自己时,心脏便不受控地揪了揪,像薄冰被生生捻碎迸裂般无力重组。
墨色睡在树梢上,良久。面前小姑娘的瞳孔里染上晶莹。
“好。”,似回应。
南壹壹眨巴着眼睛,总觉得今晚的哥哥好像挺好说话,于是得寸进尺,“哥,那你以后多笑笑。”
“好。”
萧悯的顺从助长了南壹壹的放纵,“哥,那你能把你家墙涂成暖黄色吗?太白了显得冷清。”
“好。”
“哥,那你那你……”
“闭嘴。”
“……”
两人重遇不久,其实没什么话聊。更何况南壹壹喝了不少酒,虽然中途被渴醒一次,但不意味着酒气皆散,于是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中再次昏睡过去。
萧悯在她睡着后将副驾的座椅缓缓放平,给她盖上了自己的大衣,只留一张白净的小脸露在空气中。
萧悯静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虽不善社交,却也不是冰冷的机器。他向来通透谁对他是真的关心。
望着身边已然陷入深度睡眠的女孩,心思微乱,转着指尖的香烟盒子,思衬片刻,选择忍耐。
破晓前的极暗天色总浸润着光怪陆离的鬼魅。
萧悯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一些破碎但刻骨铭心的画面。
匕首嵌入那人腰腹处,汩汩的鲜血大片大片渗出来,最后凝成暗红,铺在斑驳的泥土地和凌乱的石块上。
匕首正正插入脆弱的□□,是哪里?是肾、还是腹腔,亦或是别的?他不学医,无力判断。
所幸,尽职的监控记录了“施暴者”的不得已,但也记录了其真实伤人的行为。
除了死者,所有人都被审判。
那段日子,他经历过至暗。
……
晨光熹微,连阴了一周的缇市难得迎来好天气。
风把树叶震荡,却摇晃了光影。
光影落在女孩额头、耳侧,发梢,镀了一层暖黄。
萧悯在后半夜这几个小时里无比清醒,车厢内只听得到南壹壹清浅的呼吸。
以及,她的磨牙声……
乖软娇嫩的姑娘恨恨磨牙的样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狼崽,想要攻击猎人,却糯糯恐惧近逼。
萧悯叫醒了她。
“唔……”,南壹壹揉着眼睛,不满美梦被打扰,手背懒懒地搭在眼眶,遮挡住刺眼的光线。
“哥,几点了。”,她眯着眸子小声呢喃,倒像是自言自语。
“七点三十二分。”
唉,宿醉果然害人,南壹壹觉得她的头还是很痛。
“送你回家还是学校?”,萧悯问她。
南壹壹以为自己梦还没醒,因为她觉得堂哥怎么一夜过去变得好像有点温柔?是错觉吧。
她一骨碌坐起来,不带犹豫的选择了学校。
车窗外是亮堂堂的,南壹壹打眼扫过外面的小区,好眼熟啊……
福至心灵,急忙求证:“哥,这是你家?”
“……”
南壹壹总觉得堂哥看自己的眼神传递着一个信息:你瞎?
她只是恍惚觉得自己返校时曾路过这里,但此刻停车的地方似乎是偏门,而她上次来看望堂哥时走的不是这儿。
而且昨晚黑咕隆咚,她也没多注意,还以为堂哥是把车随便停了个地方。
可是既然在他家,为什么不把她带上去呢?
萧悯没搭理她,发动了车子。
南壹壹缩了缩脖子,识相地保持安静,还是闭嘴吧。
十分钟左右,萧悯便将车开到缇市大学南门。
南壹壹是毕业生,回了学校也没什么事做,主要忙忙毕业论文,闲来无事便去面试感兴趣的公司。车开到了校门口,她竟莫名有些不想下去,望着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神情略略涣散。
“南壹壹。”
“嗯?”
“到了。”
“噢。”,南壹壹姿势没变,不动。
倏地,南壹壹打开车门飞速跑出去,临走边喊,“哥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声音渐行渐远,萧悯不明所以,顿了顿,阖上双眼假寐。
须臾,南壹壹踢踏踢踏地上了车,不由分说地递给萧悯一个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
“加了两个蛋哦。”,南壹壹笑着让他接住,“哥你得吃早餐,对身体好。”
昨晚不允许他抽烟,今早嘱咐他吃早餐,理由都是为身体着想,看来她这妹妹惜命的紧。萧悯没拒绝南壹壹的好意,却也没打开。
南壹壹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观察身侧的人,接是接了,怎么不吃呢?
“哥,你不喜欢吃吗?他家的煎饼果子味道很不错的。”,南壹壹嘴里还有没咀嚼完的食物,所以声音雾雾的。
萧悯侧头看她,“我不在车上吃东西。”
南壹壹这一大口差点没咽下去。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被咬了一大口的煎饼果子上,再转移至堂哥认真的神色,再转移回来,再转移过去,几个来回。
“要不?我先、走了?”,怎么总是触人家霉头啊……她的手已经自觉地开始重新系上塑料袋。
“好,路上小心。”,萧悯声音磁性,语气淡淡,没拦着。
南壹壹连再见都没说,跳下车子头也不回的跑走,太太太太太太太尴尬了。
终于没人打扰他,一切又回归了往日清净。萧悯瞥了眼手边的煎饼果子,确实冒着热气。
他踩下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