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双生子28
周慧帝这场病下来,陆陆续续又咳血了几次,整个人愈发地虚弱,毫无渐转的趋势。
太医和民间郎中看了几批,都说让周慧帝不要忧思过重,不要动怒,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总之啥症状都没检查出来,同样的话车轱辘来回说,各种药也开了不少,这让周慧帝开始愈发猜忌,他是不是让人给下毒了,而这些人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等到进秋的时候,周慧帝连话都开始难以说明,但他怀疑每一个人,根本不愿意放开手中的权柄,这导致了国事堆积,他自己的病是越来越重。到最后周慧帝的寝宫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膳食得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才能放心,但凡有大臣反驳他一句,他就觉得那个大臣一定是对他出手的一方,看谁都心怀不轨。
皇帝病重,诸多皇子又被派往萧国未归,仅剩的皇子心思也活泛了起来,纷纷暗中授意自己党派的大臣请立太子,意图趁其他皇兄皇弟不在,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朝堂上,大臣出言道:“太子乃国之根本,为代国君社稷者。微臣请命立太子,以尊宗庙,安之天下。”
“臣附议。”
“臣认为不可。陛下早年登基前曾说有为者可当储君,现下皇子尚未归至,此举有违陛下之意!”
“臣也认为不可。陛下如今正当壮年,如此匆忙尔等是何居心!?”
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反对的大臣倒不是不愿意立太子,而是他们支持的皇子都不在这里,形势对他们不利。
请立太子的话并不是周慧帝第一次听到,早在他病情显露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明里暗里示意请他立太子被他驳回,如今这些大臣到现在才发作,正是他几番压下的结果,而且周慧帝非常不高兴,毕竟他人还在这里,这些大臣就讨论立太子的话,岂不是在说他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周慧帝默默将这些请立太子的大臣记在心里,他将桌上的奏折摔在地上,这才让如同菜市一般嘈杂的朝堂重新安静了下来。
周慧帝面色难看地扫视过底下大臣,浑浊的目光森然,“立太子之事,朕自有定夺,众卿不必多言!”
事到如今大臣们已自知此举定为陛下记恨在心,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既然站在了这条船上,自然是举着全族老小的性命博一个好前程——要么日后加官进爵,要么输得一塌涂地,前途渺茫。
利益总是诱人的,他们跪在地上磕头,“陛下应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臣等恭请陛下建立储君,以安民心啊!”
请立太子的大臣以陛下龙体为由请命,反驳的大臣自然也不可能站着,只能齐齐跪下希望周慧帝不要屈服。
周慧帝快被气死了,当然他并没有像萧皇那个扑街仔一样被气死,只是又吐了一口老血,如此一来面色更是面如土色,任谁看都知道周慧帝恐怕难捱过这个冬天。
面对朝臣的发难,周慧帝此时只庆幸这口血来得及时,在身边宫人的召唤太医中被抬回寝宫。
周慧帝知道,只要他病情一日不好,只要太子未立,这样的事还会再次出现,甚至那些大臣更有借口请他立太子!
太医来了又走了,周慧帝躺在龙塌上辗转反思,寻求破解此局的办法。
周慧帝年轻时颇为自负,自信无人能敌,年到老时,加之如今恶疾在身,数次濒临死亡,这让他变得愈加生性多疑,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旁人,包括之前信任的枕边人周皇后。
也许是无人可信,又也许是愈发接近死亡,周慧帝开始回顾年轻时的种种。
从他因为生母使了手段怀上他,被父皇不喜到派发至军营,皇兄皇弟对他暗中作梗,数次陷他于死地之中,最后被部下之女周皇后几次救出,甚至连周皇后的父亲也因他而死。
再后来他和周皇后成亲了,在那漫天黄沙的战场上,两人以月为媒,自此一路相互扶持一步步往上爬,直到他当了皇帝,也依诺言允了周皇后的国母之位。
对于周皇后,周慧帝是有些许愧疚的。
周皇后这位女子有勇有谋,与他后宫那些成日只会拈酸吃醋的妃嫔一般,其性坚韧,聪慧过人,也知进退,最是得心不过,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周慧帝才会更对她愧疚,因为他喜欢的是温柔小意的女子,而非周皇后这种好像没了谁都能活得很好的性格。
再者,周皇后非常大度,大度得为他筹谋分析抬哪家女子为妃嫔,会对他权势得益,从未像寻常妇人那般计较自己得失,完美得像尊雕塑。
周慧帝记得某次他与妃嫔谈论时,那位妃嫔抱怨他不来,他出言笑责了几句,那位妃嫔是这般回答的——嫔妾这是心仪陛下,这才会拈酸吃醋,如若不喜才不会为陛下挂心。
这话在他心里扎了根,他身为帝皇最是双标。他可以不喜欢不在意任何女子,但是绝不允许别的女子对他处于可有可无的态度!
周慧帝至今也不明白周皇后对他是什么感想,只能将这份猜忌压在心底,隐隐防备。
想到周皇后,周慧帝招来了身边的宫人,“皇后近日如何?”
宫人回道:“回陛下,皇后应是在佛堂为陛下祈福。”
这个‘应’字一听就非常有深意,也让周慧帝感到一丝满意,“皇后有礼佛习惯?”
宫人应是,“回陛下,皇后礼佛已有数十年之久。”
周慧帝闻言心中闪过一丝愧疚,身为枕边人的他,居然连周皇后有礼佛习惯都不知晓。
他垂眸未语,随手翻开供他消遣的书籍,赫然见书中说到——冕二年,将患疾,膝下无子,部下纷动,意指主位,即命女治下,幸不辱命,几经策压下,肃清叛者……
写者无意,看者有心,这位‘将’与他的处境何其相像?
周慧帝看完后第一眼就是觉得有人故意在他身边做手脚,除却皇子外,与书中相像,最有可能的便是周皇后!
要知道他对底下的皇子根本不信任,那么他唯一有点信任的便是周皇后,这是不是周皇后的故意而为之呢?
周慧帝怒及,将书丢在地上引来宫人一片跪地,“这些书,是何人布置?”
宫人低着头回道:“回陛下,是皇后,她说您成日批阅奏折最是劳累,让奴婢寻些民间话本……”
听闻如自己所猜想一般,周慧帝心中震怒更甚,他面色铁青,觉得周皇后是心大了,妄图牝鸡司晨!
他刚想处置周皇后,但是多年来互相扶持的夫妻感情萦绕在他心头,话到口间又改为,“派人查出何人所为!皇后那里先莫要惊动。”
周慧帝决定再给周皇后一个机会,如若事情真同他猜想一般,那么也别怪他不顾多年的夫妻感情!
宫人不解,但也知道应当是周皇后做了什么惹周慧帝不喜,依言查探。
经过酷刑审问,最后得知是周皇后在周慧帝面前说了十六皇子的不是,引得十六皇子怀恨在心,他知道这个时间段周慧帝正是猜忌之时,故而命人将此书混在其中,意图借周慧帝之手将周皇后除去。
这个借刀杀人的手段,周慧帝也曾用过,不过对付的是当年得宠,几番将他杀死的某位宠妃。
事情水落石出,十六皇子被以德行有亏,目无尊长的罪名拘禁于皇家寺庙修身养性,自此与皇位无缘,而周慧帝也满是羞愧。
他竟然差点误会了周皇后!
周慧帝愧疚非常,待病情稍微好了一些之后,遣散了通报的宫人,独自来到佛堂。
佛堂大门大开,里边跪着日渐消瘦衣渐宽的周皇后。
宫人劝道:“皇后娘娘,您已经三日短食未进,奴婢恳请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周皇后闻言未动,依旧虔诚地礼佛,末了才道:“陛下乃国之君主,君主未安,本宫如何得以用得下?”
宫人有些难过和不忍,“可是陛下虽未多言,对皇后娘娘您猜忌在心,您如此这般,陛下也是丝毫未知,恕奴婢直言,您为陛下做了这般良多,却还是引来陛下不喜,奴婢为您不值啊!”
周皇后冷喝道:“放肆!谁允你这婢子出言犯上!?陛下乃国君,本宫亦是国母。陛下为百姓之君主,更是本宫之天,如若这天塌了,本宫岂能苟活!?”她大义凛然极了,恍若年轻时不惧任何艰难险阻一般英姿飒爽。
“本宫念你一时失言,便受罚杖十罢!”
宫人叩头领罚,退出佛堂之前却见到周慧帝,连忙惊呼一声陛下,也让周皇后回头。
周慧帝此时是既感动又羞愧,他的皇后待他如此,甚至还放言若是他驾崩她便与之而行!他怎么这般畜牲,竟会怀疑数次救他一命的发妻,怀疑与他相互扶持的皇后!?
周慧帝看着粉黛未施,面容显得愈发苍老,此刻却在他眼中显得动人无比的周皇后。
啊,这就是无言的爱意!那些后宫妃嫔浮于表面的拈酸吃醋,实则为自己谋取利益,带着目的的爱,根本无法与安皇后这种深沉的爱一般与之谈论!放在一齐都是玷污了这般的真挚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