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这个除夕夜是她二十多年以来最诡异的除夕夜。
她除夕夜里藏了一个男人在家里。而他居然发烧了，无法送出去。要是被爸爸知道了，一定会打断她的腿
可能老天爷送周文安过来，就是为了折磨她的。家里的退烧药已经没存货了，除夕夜的，外面的药店人员也回家团聚了。她只好打来了一盆热水，不停地用帕子擦拭他的额头，一点一点地降温。
两点多的时候，她已经困到不行了，眼皮直打架起来，好在，那时候他的温度也退下来了即便温度退下来了后，她也不能睡个好觉，隔壁胖婶买来的小泰迪在她脸上舔来舔去，毛绒绒的，扰得她很烦闷
不对，这不是小泰迪！
她瞬间如鲤鱼打挺般醒了过来，同时睁开了小鹿一般的眼睛
看到她的眼睛睁开了，那双凤眼只是暂停了一秒，毫不迟疑地继续探身过来。她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干脆利落地翻身下了床。
之前为了照顾他，她合着床上的小半个位置将就睡下了，也没有换睡衣，直接穿着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现在下来也方便的很。
她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晕黄的灯光弥漫在这间小屋里。
看了眼旁边的小闹钟，此刻快到四点了。她揉了揉眼睛，开口道，“既然醒了，我带你出去吧。现在爸爸睡得很熟，等再过一个多小时，爸爸就该醒了，到时候就不好出去了。”
说完，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轻轻踱了两步，人便到了窗户边。一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窗外的黑夜，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对着他。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圈了过来，不一会儿，她感受到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又一会儿，他的脑袋慢慢地靠上了她的肩胛骨。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了过来。片刻后，他低低地声音传了过来，“我大老远地开车过来了，你就这么让我回去吗？”
除夕夜里，外面寒风凛冽的，他从江城连夜赶过来了，说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那是假的。她努力克服着心里的波动，面上依旧平静道，“不是我让你来这里的。”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肩膀那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可是你带走我的仙人掌了。”
早在她的公寓那里，那株仙人掌不见了，他的心里便有个隐秘的猜测。待进她房间里，看到那株仙人掌时，那份猜测便得到了证实，心里更加雀跃起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她的窗户，那里正放着一盆仙人掌。五个拇指大小的植株，翠绿的瓷盆上有一圈毛绒编织的小雏菊，正是他之前带回来的那株。
如果是在江城的小小公寓里，此刻她怕是已经惊慌失措了。
那天回老家的时候，她花了一个多小时，在两株美人蕉上面各吊着一大瓶矿泉水。瓶盖那里戳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几分钟便会漏下来一滴水来。休假期间，她人不在，疏于照顾，这样便可以让美人蕉们依旧会被好好滋润着
至于这盆仙人掌，她坐在桌子前看了良久。本来已经准备拉着行李箱出门了，鬼使神差地，她又回来将它带走了
那株仙人掌，是她有了一点期待的开端，更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没想到带走它的那点隐秘心思，还是被他撞破了。
如果是在江城的公寓里，此刻他提出来了，等于撤下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伪装。尤其是她，隐秘的那点意动的心思□□裸地暴露在他面前，自然是心慌意乱的。
但是此刻是在南城，此刻她人不在江城的小小公寓里，而是在自己的家里。这个屋子里不仅有他和她，还有她的父亲以及活在记忆里的母亲。
他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又怎么样呢她突然之间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脱离了江城里一切的繁华和伪装，居然没有半分慌乱，平静地开了口，“如果是为了这株仙人掌，你可以带走它的。“
这株仙人掌真的无关紧要吗？他一下子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一双凤眼直视着她清亮的眸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质问和冷意，“你让我带走这株仙人掌？你确定？“
她迎上了他的目光，毫无惧意，甚至点了点头，“嗯，带走它。“
那双凤眼牢牢地看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她的话刚出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瞬间凛冽地像是结了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我不走。“
她第一次铁了心，像是要戳穿他的一切似的，目光淡淡地看着他，固执地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手上用力了几分，她的肩膀那处传来丝丝的痛，声音更是陡然之间扩大了好几倍，像是无处发泄似的，“因为你带走了我的仙人掌了！听不明白吗？“
她慌忙之间捂住了他的嘴，但是已经迟了，那句低吼已经穿过薄薄了墙壁，怕是传出去了。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几秒钟。
她秉着呼吸，仔细地听着家里的动静。爸爸房间那里传来了声响，接着是电灯开关的声音。她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三更半夜的，如果爸爸在她的房间看到了他，就彻底完了。于是她快速地打开了门，又顺手直接关上了，装模作样地出去倒水。
“囡囡，刚才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了，像是你房间那边传来的”爸爸脚上穿着一双拖鞋，身上披着那件军绿色的羽绒服出来了。
她佯装着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地说，“哪有，刚才是我在看剧，一直没睡着，音量放得太大了，没想到吵醒你了。”
“你又熬夜了？不是前两天说再也不熬夜了吗？看你这个黑眼圈”
“今天除夕嘛，就一次嘛。谁让你凌晨时间放炮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错过了睡觉的时间，后面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好好，我还以为是有蟊贼趁着除夕夜打劫来了等等，这件黑色的风衣是谁的？”忽然，爸爸指着客厅里的那件衣服问，声音随即响了好几倍，“家里不是真进贼了吧？！”
真是一大败笔啊！她居然忘了将周文安的风衣收进来了，还明晃晃地摆在了玄关的架子上里！爸爸刚才的口气已经不是疑问了，直接便是肯定了。她心里慌了两秒，很快镇定了下来，脸色如常，当即承认道，“这件衣服是我的，之前一直放在行李箱里，今天才翻出来的。”
爸爸的眉毛拧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她的话的。大手一伸，那件衣服便到了爸爸手里，她立刻紧张起来，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要镇定，绝不能上前拿走那件衣服。
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后，爸爸拎着那件黑色的风衣举在了眼前，不可置信道，“你穿这么大码的衣服？你确定？”
怎么今晚都喜欢问“确不确定”的问题？！
她深呼了一口气，脸上努力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今年流行男友风，女生的衣服穿上去都是大大的。你看大街上的女生，十个有九个都穿上了特别宽松的t恤和外套的。爸爸你老了，人也已经跟不上潮流啦，怎么会知道我们小姑娘喜欢什么呢？”
她知道爸爸是不好糊弄的人，但是相较于此刻发现了周文安，她宁愿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果然，爸爸狐疑地看了黑色风衣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逐渐炙热起来，意味深长地说，“你怎么现在还穿着毛衣和牛仔裤？”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依旧面不改色道，“放炮结束后睡不着，拿起手机刷剧，刷着刷着人便忘了，哪里记得换什么衣服呀。”
说完，她镇定自若地喝了口水，内心却惴惴不安的，因为爸爸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她。半晌，爸爸将那件衣服放回了架子上，慈眉善目地说，“囡囡，现在我也睡不着了，和你一起去房间看会剧吧，也好了解一下你们小姑娘喜欢些什么”
说罢，没等她反驳，爸爸已经抢先一步推开了她的房门，顺手打开了房间的大灯
她跟在后面，吓得大气不敢喘上一口，怯怯地看向房间。入眼之处，一切如常，仿若真如她所说，书桌上整齐地放着一排书，枕头上放着她的pad，屏幕上正亮着光，播放着一部家庭伦理剧，只有床上的被子看上去有些凌乱
爸爸狐疑地上下查看了一番，连床底也弯腰探了一探，眼见木门的背后也没有半个人影，她的心才不知不觉地松了一口气。
往床上一坐，如前两天在家的模样一般，她熟稔地盘起了腿，靠在了床头柜前，抱起了自己的pad，这才仿若不经意般仰起了头，问道，“看到什么了吗？还是我这里藏着什么人了？”
说罢，她指了指半开的衣柜，里面一列列衣服挂得满满当当的，“需不需要我把衣服也一件一件拿出来让你看看？”
爸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笑，张了张嘴后又闭上了，最后嗫嚅地说了一句，“丫头，我错了。这么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你十二点之前起来就成，我带你去拜年。”
她当即摆了摆手，懒懒地爬进了被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pad的屏幕。爸爸看了眼床上的她，顺便给她带上了门，关上了灯。
等听到那边的房间里传来了关灯的声音，确认爸爸继续睡觉去了。她立即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如爸爸那般左右找了一番，甚至连窗帘后面也探了探，周文安这个人如同消失了似的，不见半点踪影。这屋子里就这么一点大，难道真从窗户爬出去了？
她正想去窗户那里看看有没有任何踪迹，就被一股大力捞进了衣柜里
原来他躲在了衣柜的另外半边里。怪不得刚刚看到的衣柜是半开着，她还以为是自己之前拿衣服出来忘记关了。果然是久经商场的人，如此短的时间里也不忘记迷惑敌军。
黑暗的衣柜里很是狭窄昏暗，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他的手还箍在她的腰上。他们静静地对视着，更是回到了之前的对峙中。
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我是你藏着不能见的人？”
他在这个房间里，自然听见了她与爸爸的对话的，她反问道，“你不是吗？”
她得到一声肯定的回复，“不是。”
她对上他在黑暗中的眼睛，回到了之前的话题，问道，“那你是我什么人？”
他的手在她纤细的腰那处摩擦了几下，那里暖暖的，软软的，让他舍不得离开。凤眼低垂，他的声音低低地带着些蛊惑，“我以为今晚我人到了这里，你已经明白了。”
他的唇近在咫尺，呼吸灼灼地烫在了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地靠了过来微之毫米便能碰上那诱人的果冻之时，她却偏过了头，淡淡地说，“我不明白。”
他没有勉强，直勾勾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摩擦着她肩膀粉色毛衣的那处，不知不觉间拇指打了几个圆圈，似徘徊似回响一般。不一会儿，他郑重地出了声，“你带走了我的仙人掌。”
她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淡淡地说，“你可以带回去。”
“它已经在你这里了。”
“所以，你可以带回去。”
空气里死一般的沉寂与对峙。
半晌，他低低地吼了出来，带着一点焦躁与急切，“youaremylobster，这下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