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part1
吃完年夜饭，她帮着爸爸收拾碗筷。前脚刚进厨房，后脚便被爸爸一通吓唬，给赶了出来，“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出去看看电视，或者找你的小伙伴们出去溜达溜达，厨房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轮不上你。”
她看着爸爸忙里忙外的背影想了想，便喜滋滋地跑去小房间拆行李。
她一边拆行李，一边嘴角含笑。爸爸还是疼她的那个爸爸。前天晚上她说要喝鸡汤，昨天便去乡下买了一只鸡回来，今早五点钟，炉子上便已经炖好了一锅汤，等她起床的时间已经闻到了厨房里阵阵鸡汤的香味
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
她端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臂，含着笑意等待爸爸从厨房里出来。为了今晚上的惊喜，她可是足足忍了两天多。天知道，她多么想一进屋就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考虑到爸爸一贯节俭的态度，说不准会接连抱怨她好几天，才生生忍了下来。
爸爸出了厨房，大手还沾着水，就着围裙擦了两下。待见到茶几上赫然放着的一堆东西，嘴巴随即“惊”地圆圆的，要是嘴唇再厚一点，便与香肠嘴有八成相似了。她刚忍住了想笑的冲动，爸爸的声音便疑问道，“你什么时候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了？”
不待她回答，爸爸随即反应过来，右手指着她房间里那两个大箱子问，“那两个箱子里装得不都是你的衣服吗？你用那两个箱子里买了这么多东西？”
不出所料，爸爸的脸上全是无可奈何的表情，“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一个老头，一个人在家里很好，不需要买什么回来的，我”
她笑眯眯地打断了爸爸的话，从茶几上拿起了那瓶宝贝不已的酒，上前两步，在爸爸的鼻子前晃了晃，声音中带着点诱哄，“看到没，这是茅台哦，酒中之王哦。你有没有闻到它的香味？“
爸爸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直勾勾的，视线随着茅台转来转去，甚至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爸爸的两大弱点从未变过：象棋和酒。
她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故作姿态道，“既然你不要，那我收起来，明天拜年的时候送给李叔叔吧，想来他一定高兴。“
说着便作势要将那瓶茅台收起来，岂料她人还未转身呢，手上的爸爸茅台便已经到了爸爸怀里，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要要要，谁说不要了？手那么快干嘛呢你说说谁说不要了？再说了，我闺女买了这么好的酒，我还没尝过呢，怎么先轮到李老头那个臭棋篓子了？”
待看到她一副调侃的表情时，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怨道，“既然有茅台怎么不早点拿出来，除夕夜喝起来才痛快呀，现在年夜饭都吃过了”
“早拿出来，你今晚就拆了封。这茅台你要和李叔叔他们一起喝，和我这个不懂酒的，喝起来没味道。“
“臭丫头，还是你懂我。“爸爸收了那瓶酒，翻来覆去地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看到爸爸这么满足，她真高兴。可惜茅台太贵，不然可以多买几瓶带回来的
“拿过来。“她板起了脸，面无表情地伸出一个白皙的掌心，五指分明。
“什么？”爸爸显然很不适应她的川剧变脸，不知所然地问道。
“酒呀。我想起来了，前两年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最后都被你悄悄塞进了我的行李箱了，今年怕也是如此，你还是把酒拿过来吧，我自己装进去，省得最后还是劳你费心。”她依旧板着脸，面上看不出半点妥协的意思。
爸爸嘿嘿一笑，将茅台藏在了身后，道，“丫头，这不好吧，你大老远的都带回来了，现在酒也送出去了，怎么还要回去？”
她斜睨了一眼爸爸，“咳“了一声，面上依旧极其正经，道，“想要这瓶茅台归你，不带回去，也是可以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在心里强忍着笑意，将身后两件羽绒服拿了出来，板着脸说，“出去拜年的时候，你要换上这两件羽绒服，茅台酒便归你。”
爸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羽绒服，喜滋滋地伸出了手，将两件羽绒服一起接了过去。抱怨道，“真不知道我老贺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居然被闺女管得死死的。”
抱怨归抱怨，该有的欣赏和喜欢可是一点没少的。爸爸一会儿摸摸这件雾蓝色的羽绒服，一会儿又摸摸那件军绿色的，手愣是没舍得放下来过。她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自己素日里对爸爸的关心太少了，如果能再多挣些钱，爸爸也能松快些，说到底省吃俭用，到头来还是为了她呀。
爸爸爱不释手地摸了一会儿羽绒服，末了，过来敲了敲她的手背，小心翼翼道，“丫头，这两件花了不少钱吧？要不要我给你报销？”
“”
收完礼物，爸爸便说趁着今晚要守岁，要找李叔叔下棋去，忙不迭地走了。怕她不肯放人，当即当着她的面穿上了那件军绿色的羽绒服，人也鲜亮了几分。看着爸爸崭新的模样，原先想着羽绒服也许有些大的，没想到尺码倒是刚刚好，很合身。
出门的时候，爸爸的体态看上去有些臃肿，只是侧着身走，还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行迹鬼鬼祟祟的。
她“扑哧”一笑，心下了然。那件羽绒服里，应该悄悄藏着那瓶茅台酒。爸爸今晚说是守岁，其实是去炫耀的，或许还想一雪前耻。
去年除夕夜，爸爸和李叔叔前半夜下棋，连输了好几局，犹不服气。要不是后来她人找过去，将他拉了回来，怕是两个棋迷便要厮杀至天亮了。
她想，今晚再战，即便最后输了，有了这瓶茅台酒，也不输半分面子了。
“妈妈，我给爸爸买了两件新的羽绒服，他穿上去可精神了。“
“妈妈，爸爸刚才和李叔叔下棋去了，你说今晚他们谁胜谁败呀？”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手上已经熟练地燃上了三炷香，恭敬地握在了手里。规规矩矩地拜了三下之后，她将手里的三柱香插进了红色的香炉里，又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每次磕头的时候，额前点地，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三柱香壁纸地矗立在原地，慢慢发出袅袅的香气，氤氲着照片上的年轻女人。那是她的母亲，照片里的她依旧青春美丽，却永远被定格在三十四岁的年纪
“妈妈，您在那边可好？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的。首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吧，我的工资涨了一点点”
“妈妈，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想我是动了心的，但是”
和母亲陆陆续续地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话，除夕夜才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今晚是万家灯火的日子，也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可是他们家，缺了一个人。她不想母亲地下感到孤独，所以每年年夜饭后，都会专门和母亲说会话，谈谈心。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书桌前，缓缓拿出了抽屉里的一本相册。
都说相片是定格时间的魔法，这本鹅黄色的老旧相册便承载了她和母亲的记忆。尽管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只是她留有记忆而已。
相册的扉页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右下角标注的日期是二十多年前。
照片里的母亲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是个标准的美人。标准的鹅蛋脸，眉眼匀称细致，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长长地垂了下来，身上只穿了一条简单的无袖连衣裙，温温柔柔地门前一站，便是一幅美人图。
那时候的爸爸也不是李叔叔如今称道的贺老头，应该是贺大哥。浓眉大眼的，看起来俊朗非凡，和母亲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翻着翻着，相册里便也看到了自己。刚刚出现的自己小小的，小到她都认不出那是自己，估计只有一个月大小的样子。只是眉眼之处，和如今的样子有些许相似。慢慢地，她便有些长大了，眉目也更清晰了
相册慢慢地翻着页，她的视线突然定格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她穿着娃娃领的白色衬衫，头顶上打了个白色的绷带，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上却骄傲不已，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旁边的母亲穿了一件黑白的格子衬衫，温柔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还记得，这张照片是母亲带她去小巷里的照相馆拍的。那天她们找了很久，最后满头大汗地，才找到了那家照相馆。
时间翻回到了一年级开学的第一个月。
那时，她第一次有了个小同桌，心里很是激动。此前她上幼儿园，教室里的小伙伴们都是一人一个板凳，课间的时候出去溜达，她经常看到隔壁那栋楼里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都是两个人一桌坐着，心里很是羡慕。她也想和好朋友坐一桌呀。
老师分给她的小同桌是个害羞的姑娘，扎了两条低低的马尾辫，在学校里经常低着头，对她主动的热情示好，总是露出羞涩内敛的笑。不过小同桌，每天放学都走得很快，往往她还未来得及收拾好书包，小同桌人已经不见影子了
后来听母亲说，小同桌爸爸的腿有残疾，就是上学那条街上遇到的，坐着轮椅给别人补鞋的那个叔叔。每天附近几条街来来回回地走，上下学都能见到。
母亲说那个叔叔虽然残疾了，但是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每天勤恳地补鞋，努力贴补家用，很是了不起，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久而久之，她也注意到了。放学后，小同桌常常跑过去帮那个叔叔的忙，还会转动那个复杂的修鞋机器。对比一下自己，早上洗脸还要妈妈打好了水才肯起床，便觉得有些羞愧
有一天，她和小同桌中午吃过饭，约定一起去上学，还都穿上了学校才发的，那件好看的、及膝的红色格子裙。快到学校的时候，路过一条长长的格子路，小同桌的腿被碎石子砸了一下，痛得叫了一声。
定眼一瞧，小腿那处已经青了一小块，那块作恶的石子是路上常见的碎石头。
四处一看，作恶的是一个和她们年龄差不多的小男生，手里拿着一个甜甜圈，正在哈哈大笑，“你爸爸的腿有残疾坐着轮椅，你怎么不是残疾的？怎么不坐轮椅？“
她当即气不过，想冲上去理论一番，却被小同桌扯住了校服的袖子，低声乞求道，“算了吧，马上就要上课了。要是迟到了就不好了。“
那个男生看她们没说话，咬了一大口甜甜圈，继续挑衅道，“怎么？你想帮她？告诉你哦，小心和她在一起久了，你也有个残疾爸爸”
还剩几步路便到学校门口了，她被小同桌拉着继续朝向前走去。心里虽然还是生着气，但是已经默默记住了男生校服前铭牌上的班级和名字，待会找老师主持公道。
见她们不理，谁料那个男生却跟了上来，一边嚼着甜甜圈，一边一下一下地朝她们砸着碎石子。前几次没打着，最后一下“咚”地一声打中了小同桌的后脑勺。小同桌痛得龇牙咧嘴的，眼睛里的泪花瞬间闪出来了。她刚试着摸了上去，小同桌便痛得“滋~”了一声，后脑勺那里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包。再见那个男生一脸得意，丝毫没有悔改的样子，她当即撸起了袖子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