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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本体十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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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枝川或的角度出发,他其实已经足够依赖五条悟了。

    目前能使他产生依赖情绪的大概只有五条悟和江户川乱步。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

    如果你说可以再多依赖你一点的话。

    “老师,今天可以多留一会吗?”

    他不会对其他人说这种话,连面对五条悟也几乎提出这样逾矩的请求。

    “唔。”五条悟正要往阳台走,闻言回头,他闷哼一声,“难得见或你提要求呢。”

    或:“……”

    实际上,或此刻恨不得捂脸原地消失。

    他是傻子吧。

    他刚刚在说什么。

    天花板吊着的灯光碎在少年深蓝的眸底,五条悟想起第一次见枝川或时,也是这幅阳光碎在眸底的样子,带着少年人的内敛而温和的朝气。

    他打了个响指,心情愉悦:“不过没问题哦。”

    面对可爱的学生罕见的要求,如非必要,无敌的人民教师基本不会拒绝。

    五条悟本来想去阳台转悠转悠的,半路被喊住后,干脆折了回来,长腿一叠,坐在了沙发上。

    一副大爷的派头。

    或看了他一眼,走到茶几前,弯腰在电视机柜找寻什么。

    五条悟看见少年清瘦的脊背,问道:“怎么了?”

    “找碟片。”或说。

    他没有抬头,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咦?看电影吗?”五条悟的兴致听起来还挺高的。

    他总感觉几天不见,他所认为的最可爱的学生生出了些奇奇怪怪的小别扭。

    或换了个半跪的姿势,他腰挺得笔直,浅蓝色的碎发乖巧地服帖着,扭头去望五条悟:“嗯。”

    枝川或必须得承认,他询问五条悟能否留久一点的时候其实什么也没想。就是循着五条悟的上一句话,也许还有内心的推波助澜,然后问出了那么一句话。

    而现下除了看电影,他也想不到和五条悟两人还能做些什么。

    他问对方意见:“老师有什么想看的吗?”

    “恐怖片!”这一下听起来感觉兴致更高了。

    “……”或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无奈,“老师,我不怎么看那种东西的。不过应该是有的,我找找。”

    他伏下身子,翻了一柜,终于翻出来了难得的几张恐怖碟片。

    “你选吧,老师,哪张都行。”

    五条悟随手指了一张,他问:“看过吗?”

    “没有。”或摇头。

    他没有看恐怖片的习惯。

    在宫城时看恐怖片是被及川拽过去的,在高专时就是被胖达拽过去的。

    然后五条悟很愉快地决定了:“那就它吧。”

    熄灯前,或从冰箱里翻出了两杯牛奶。

    他举手,左右都看了看:“还是只有牛奶,老师。不方便煮,加蜂蜜的话可能有点难化开。”

    五条悟一挥手表示没关系,枝川或就递给了他。

    客厅左边是阳台,阳台的窗户闪着街道的路灯。右边是餐厅,映着隔壁楼栋的灯火。

    光线昏暗但不黑暗,仅凭人眼的视力范围还是可以分辨周遭的环境。

    不过为了符合五条悟强调的恐怖片的氛围,或一并拉上了窗帘,这下是真的除了电视荧幕的光就看不见什么亮着的了。

    或把手机放在拦在沙发和电视之间的茶几上,方便等会要找的时候直接一抓就行,不至于掉到沙发那个沟缝里找不着。

    做完这一切后,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咬着吸管。

    之前和太宰治一起时已经在lupin酒吧喝过一杯牛奶了,但是他是真的喜欢牛奶,没那么容易觉得腻。

    五条悟可能腿太长(?)不好盘,就翘着个二郎腿。

    或没什么心思。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光影变幻忽明忽灭映在他眼中,像是镜子的倒映或是dvd的重播一般。

    他的大脑里几近空白,什么都没有,但也什么都进不去。

    空气静的仿佛停止了流动。

    或慢慢意识到了这份奇异的静止,他知道这不该是观看恐怖片的氛围。此刻流淌到这狭小空间内的只有寂静,但没有诡异。

    屏幕展现出的虚像与音箱传出的尖叫声好像在传到茶几上方的地方就被阻隔掉了。

    他不经意瞥了眼五条悟,试图做些什么来覆盖掉这份诡异的宁静。

    以避免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

    “老师最近在做什么?”

    “出了一趟差。”

    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太宰治同他提起蝴蝶效应,被他自己类比成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那只蝴蝶扇动翅膀的更早以前。

    那是在他做出妥协的第一步时,五条悟和他提起过的少年。

    他问:“虎杖同学怎么样?”

    五条悟惊讶了一瞬,他没想到枝川或接下来会提的这么一句是有关虎杖悠仁的:“我让他跟着七海了。”

    或:“……”

    说得七海先生像您的下属一样,五条老师。

    “老师。”或终于换了保持了很久的姿势,他抓了一旁的抱枕,埋首其中:“没有想过不管我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枝川或就意识到了——他现在完全与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从寂静蔓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有什么发展会脱出可控范围。

    区别不过在于率先提起的是他还是五条悟。

    这算什么?

    也是蝴蝶效应吗?

    但是他的语气就和周遭的空气一样平静。

    太宰治评价他的那些话中,不一定完全正确,但有一句是毋庸置疑的准确。

    枝川或冷静的过分。

    有些事情越重要,他就越冷静,完美的成反比。

    他感觉到了五条悟转过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五条悟所展露的几乎是和枝川或如出一辙的平静。

    “没有哦,或。”他说。

    “为什么?”

    “唔,可能因为我觉得,如果我不管你,你就不会回来了。”

    或没由来的感到一阵轻松,好像他一直以来压抑与束缚着的矛盾被撕裂开了。

    他笑了笑,不显得凄凉,反倒让人觉得温柔,就像是窗外高挂在夜空中皎洁的月亮:“老师,不仅仅是你觉得,事实就是这样。”

    但同时或也感觉有些累了。

    从那天碰巧遇见中原中也最终却被太宰治窥破秘密的那一刻。

    陷入了不可言说的焦虑。

    他很少对自己产生怀疑。

    从年少起……不,应该是在比年少更久远的年幼时期起,枝川或就已经能够认清自己了。

    作为多年的玩伴,及川彻能感应到这点,所以才会有那句被反复提起的“不知道说是随便好还是豁达好”。

    及川彻是真的说不清,因为就连枝川或自己都分不清。

    但是他现在的怀疑很明显。

    微弱的动摇来自于故事之初的五条悟,但最根本的怀疑归因于太宰治。

    然而或一时间不能下判断——不能判断太宰治的破局是好事还是坏事。

    人与人从来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宁愿在黑暗中活着,有些人渴望在阳光下死去。

    更不提所谓的“适合的”和“愿意的”也从来不是一回事。

    或压下了唇角,他看着电视机变幻的场景,目光朝向那里,但没有聚焦在那里。

    他的视线越过了真实存在的空间,跳脱三维之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不太会喜欢什么,老师。”或扭头,一闪一闪的灯光使得五条悟在他的眼中并不清晰,他组织好语言,尽量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去阐述,“我在宫城有两个发小,他们很喜欢打排球。我们认识了六年,我就看着他们打了六年的排球,整整六年,但我连摸排球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我来高专的时候也没有多喜欢咒术师这个职业,起初甚至还有过‘高专真累啊早知道就和及川岩泉一起去青城好了’或者‘就算一直看他们打排球也没关系’的后悔的想法。”

    太长了。

    这段话太长了。

    长到后来,渐渐地,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就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当然,在之后,包括到现在,我都还是很喜欢咒术师这个身份的——我很认真的,不开玩笑地说。”说到这,话语再次转折,“可是,五条老师,你知道的,没有什么情感是永恒不变的。我可以从一开始的后悔加入高专到后来的非常开心能和大家、和真希、棘、胖达、忧太一起战斗,那我也可以改变它或者忘记它。”

    世界上不会有到达不了的结果,只是缺少到达结果的过程。

    “我喜欢咒术师,但不代表我会一直喜欢,也不代表我只会喜欢它。”说完之句,他冷不丁突然卡了下壳,“……老师,我这是不是有点像什么渣男语录?但真的是这样,而且如果到那时候,我就真的不会回头了。”

    “所以我才得抓着你,或。”五条悟说。

    你现在简直是在向我求救。

    他伸手,轻易摸到了枝川或的手腕,或轻轻颤了一下,像是不安的动物幼崽。

    但没挣脱,他缩在沙发里,更深地陷了进去。

    或庆幸灯熄了,窗帘也拉着,光线很暗。

    他开口,继续说着。

    这是他要说的最后一句,也是大段话中的唯一一个问题。短短一句话,听起来却感觉有些断断续续的。

    或问:“老师,你抓着我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是拒绝五条悟。

    那么久了,因为没能彻底断了对东京的牵挂,他一直都没这么直白露

    骨地问过,就任由所有的一切以原有的势头发展着。

    但是现在,或完全直言托出了。

    太宰治说他悲哀的令人作呕。

    江户川乱步让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五条悟告诉他可以去多依赖他一点。

    那你们告诉我。

    ——抓着我的意义是什么呢?

    枝川或不是什么天才的咒术师,虽然成长得快,但在由天赋决定上限的咒术师行业中,没有良好血统的咒术师在成长快的同时意味着封顶得也快,到了一级几乎就定型了,不太有可能继续成长然后强大到能成为什么新一代的接班人。

    他们那一届之中,不算半途的乙骨,他认识五条悟认识得最晚。

    算上这一届的一年级,最亲近的无疑也是伏黑惠。

    枝川或有什么特殊的?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他自己都不太找得出。

    东京也好、横滨也好,那么多的人,找出一个能成为像他一样的咒术师或是像他一样的侦探助理。

    困难吗?

    不困难。

    世界上存在千千万万个枝川或。

    他现在显得无比冷静,但其实这是他最不冷静的时刻。

    那么多次战斗中他都被夸赞理智,但现在他却在赌。

    他这一生永远都在一步一个脚印地踏着地往前走,从没天马行空地想象过什么,也没奢望过什么。

    枝川或的人生轨迹稳定到极致。

    他没有超出常规的野心,可他这次不介意赌一把。

    但就这一把。

    如果输了,就永远地放弃东京。

    再也不回头。

    “难得有人会问我做事的目的呢,或。”五条悟开口。

    他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他要做许多事情与上层相悖,但不会有什么人纠结他的目的,他们只看重结果。更别说问了的最后结果可能是反倒把自己气到。

    “我不习惯思考这种问题的,也就是说只是我想那么做而已。”他说,“我可以看着你离开高专来到横滨,因为那是你选择的方向。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完全和东京和我说再见,那是我不能接受的事。”

    或忽地感到更加强烈的倦意。

    好像许多东西都失控了,他想。

    他往左侧靠,那里坐着五条悟。

    他轻声问:“为什么?”

    “唔,总问为什么也会让老师我很困扰的啊。”五条悟说,“我说过的吧,或可是我最可爱的学生,想留住最可爱的学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或想起了冥冥的话。

    “那五条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谁?”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吧。”五条悟笑道,“或。”

    不言而喻的答案使枝川或感到难以置信。

    如果将生命比作一盘棋,这毫无疑问是他人生中最大胆最不冷静的一步棋。

    他没有任何确切的把握。

    但是事实证明他的冒险是对的,因为他赢得如此彻底。

    ……为什么?

    或又想起了太宰治。

    他想起了黑发少年将喝空了的酒杯推向他时所说的那句:“可是生活前进的永远不会是最合适的方向。”

    太宰治。

    他勉强承认这句话具有正确性。

    蓦地,五条悟感到肩头一重,少年的呼吸隐隐拍打在颈侧。

    “……老师,我好累。”

    “…………”五条悟偏头,不偏不倚看见少年安静的脸庞。他闭着眼睛,呼吸清浅均匀。

    睡着了。

    五条悟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周围的光线算不上敞亮,但是枝川或离他太近了,近得五条悟觉得如果灯亮着,他都能数的清枝川或的睫毛。

    电影一直没暂停,画面还在不停晃动着,他们刚刚讲了那么多,电影就一直放着,现在已经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五条悟没什么兴趣,按下了暂停。

    “晚安。”但他最后还是轻声说道,边说边用手轻轻顺了顺少年蓬松的浅蓝色短发,“睡吧,或,你也许真的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边缘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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