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体第五天
我向五条悟提起的两个名字,一个是惠,一个是棘。
其中惠的全名是伏黑惠,是小我一届的后辈。虽然名字听着像女孩子,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棘的全名则是狗卷棘,与我同辈,也是我还在东京咒术高专念书时的同学。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人生中第一次毫无预兆的沉睡发生的时候,我正和狗卷棘一起进行着一项祓除诅咒的任务。
那时不论是身为老师的五条悟,还是与我同届的乙骨、真希、胖达都离得稍远,周围只留着我和狗卷棘。
其实正常状况下,我和狗卷棘的配合完全是可以彻底祓除那个诅咒的。
但是意外就是——我突然就昏迷了。
甚至还没开始战斗,就直接昏迷了。
没人能算到这么个意外,因为就连我本人都不会知道那个时候会突然昏倒。
我估计当时狗卷棘看着我也傻了。
要不是他是咒言师不怎么讲话,不然肯定得大喊一声卧槽。
然后心里还想着枝川或这人怎么回事。
换个脾气暴躁点的祖安老哥估计还得骂我一顿【。
真希后来跟我说,收到狗卷求助赶来后,他们就看见狗卷边咳血边使用咒言下令诅咒别动(准确来说是别动我),一个个人都惊了。
特别是五条悟。
反应过来后直接一招除了那个诅咒。
“我很少见五条老师那么生气。”真希是这么说的。
当时我还稀奇地反问:“五条老师很生气吗?”
因为五条悟很少生气。
他不是那种会数落学生的老师,事实上,他所有的言语中,更多的都是在夸赞我们是“可爱的学生”以及惯有的那句“没关系,我是无敌的”。
往往我回忆起他的时候,记忆中的绝大多数片段他都是笑嘻嘻的,甚至一时间都找不太到关于他生气的记忆。
然后真希继续给我描述说:“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你看着他就会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很生气。”
乙骨在旁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被真希的话诱导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五条悟,脑补是脑补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和真实的五条悟差多少了。
我接
着问:“棘呢?”
真希说:“他没什么大碍,咒言反伤的有些重,已经及时得到治疗了。”
虽然真希、乙骨甚至棘本人都从没跟我说过昏迷后的具体情况,但我隐约能猜测到,那时候的狗卷棘带着我就跟带着个拖油瓶似的,只要他有一丁点不想管我的想法,我大概就得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然后我又问:“那我呢?我是怎么回事?”
真希这回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沉默了。
我看了看乙骨,他也一言不发。
一丝不妙陡然爬上心头。
恰好那时硝子姐走了进来,我就问了她一遍相同的问题。
硝子姐回答了一大串,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大体的意思应该是:我的昏迷和什么诅咒或者咒力都没有关系,只能是单纯的身体原因,但是我所显示出的一切体态特征都十分正常,究竟哪里出了错她也不明白。
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问:“没有办法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五条悟离开后的不久,我出了趟门,目的地是武装侦探社。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我的本体是个不定时就会晕过去且十天里会沉睡大半时间的废人型体格,但是我是有正经的长期工作的——是的,就是这么神奇。
马甲总在996,本体日常睡睡睡。
而我所工作的地方就是武装侦探社。
武装侦探社。
生活在横滨的本土人应该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一家可以帮助客人完成委托的、主要由异能力者组成的组织。
我当然不是异能力者,我就是个打杂的。
没错,不仅我的马甲总在各行各业的服务型职业中流转,就连我的本体、我的大号,也是妥妥的打工人一枚。
……估计打工人一词已经刻入我的灵魂了。
关于我和武装侦探社的结缘,还得接着我咒术高专生活的尾声讲起。
我在许久之前就听说过,横滨有一名可以治愈濒死人类的异能力者。硝子姐说明我的状态后,我就曾来横滨寻找过,然后找到了武装侦探社。
因为我要寻找的那位异能力者,也就是与谢野晶子,就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可惜的是,即使
是晶子小姐也没能改变我奇奇怪怪的沉睡症状。
而且非常离谱的是,我那时刚从手术台下来,刚走了两步路,刚坐到武装侦探社招待区的沙发上,就又睡过去了。
估计与谢野晶子那时候也和之前的狗卷棘一样人傻了。
意识脱离躯体的一瞬间,我就在想,恐怕是辜负晶子小姐的期望了。
不过虽然没能治愈,但我的沉睡状态有了些变化。
比如,那一次沉睡时,我的意识在脱离躯体之后,演变得非常清晰。
——非常清晰地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觉醒了马甲功能,然后绑定了马甲与睡眠系统。
系统其实没告诉过我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马甲与睡眠系统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简明扼要又十分贴切。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武装侦探社,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位身着侦探服的黑发少年。他双眸眯得极细,正端详着我。
“你……”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你要来侦探社工作吗?”他问我,不待我回答,继续说道,“乱步大人觉得你很适合当名侦探的助手。”
我:“……”
我:“???”
我这是通过了武装侦探社hr的面试??
但我根本不是来面试的啊。
“可是我不能正常工作……”我试图说明我奇怪的身体状况。
“乱步大人知道,但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江户川乱步撕开了一袋薯片,抬头看了我一眼,“倒是你,退学了一时也不知道去哪了吧。”
我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名侦探当然得什么都知道。而且笨蛋枝川,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
我最终同意留了下来。
因为的确如江户川乱步所说,退了学我一时不知道去哪。
如果可以不回宫城,我当然不会回宫城。
总不好让及川和岩泉知道我变成了这样。
我回到高专办退学手续的时候,东堂不知怎么的恰好也在。
我原以为他是有什么事需要来一趟东京(比如参加他偶像小高田的握手见面会)顺便来我们高专转转,结果乙骨先一步告诉我他好像是来找我的。
我和东堂的平日关系其实一般,因为我俩喜欢
对象的标准不一样……这句或许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是是认真的。
东堂交友的方式就是问对方你喜欢怎样的女人。
我俩初见时,他就这么问的我。
我当时直接被问懵了。
想了半天才列出几点。
非常完美的。和那家伙的偏好没半点契合。
东堂大抵不是很清楚完整的事情经过,他好像只听说我昏迷了一阵子醒来就要退学了,直问我怎么了。
我就简单地说,我不能当咒术师了。
他很惊讶,说,枝川你怎么就不能当咒术师了?
我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甚至在黝黑的瞳仁之中看见了我的倒影,非常认真地说:“我害怕,东堂。”
他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乙骨也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害怕诅咒、也不是害怕死亡。”我说。
这句话要是是刚入学的我说的那多半是假的撑场子的话,但是那时的我几乎全然为真了。
但是——
“我害怕因为自己的过失和一点不愿舍去的倔强,拖着别人一起死。”
就像那时候,如果狗卷棘联系不到五条悟,如果只有我和他,会怎么样呢?
我死了就死了。
虽然觉得可惜、觉得悔恨,但的确是我的因造就了我的果。
外人听说了也只会觉得我可怜为此惋惜,不会觉得我冤枉。
但是棘不值得。
他不需要为我的沉睡负责,也不该被沉睡的我拖累。
离开高专的那天,阳光正好,风也和煦。
我挥手和他们道别,笑着说:“我去横滨了,大家还是可以常联系的。”
然后转过身的时候,眼泪哗啦啦地落。
我难过吗?
当然,我难过的几乎要死了。
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
我不算咒术师了,也还是不存在无悔的离别。
但是我遗憾吗?
我不遗憾了。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