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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替人还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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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安拒绝得很是果断, 修祈叹息一声,又上了一个台阶,又有一根指骨从他胸中穿刺而过, 随即消失。

    破妄阶说难不难, 说简单也简单, 无非就是以人善恶定业障, 每个人曾经造下的杀孽,在这里, 将成为拦住去路的枯骨。

    修祈抬眸细细数了一番。

    在场五千二百六十七个骨架,象征五千二百六十三条性命葬身他手中,这其中,仅有四人朝着程安的方向抓来。

    是鬼王封礼上的那四只鬼吗?

    他眉峰稍稍地皱,早知道,他应当自己去解决了那四只小鬼。

    血债血偿,以眼还眼。

    这条路不能停下, 消除业障的唯一法子, 叫做还血。

    那些戳进修祈肉里的骨头, 也多数是为了取一滴血,保佑自己安安稳稳地归于虚无。

    其实这项买卖相当不公平,毕竟仙人们大都可以通过嗑药扛过去, 但是如修祈、谢湛一类的古神,世间药物于他们而言大部分都没有效果,只能靠自己的神血硬扛过去。

    精血开始流逝,枯骨越围越多,修祈却难得有些出神。

    他若干年前来走破妄,来要血的是多少人来着?

    七千七……还是七千八?

    记不清了。

    上层九道塔,谢湛虚弱坐靠在一尊佛像下, 阖上眸,呼吸不稳,喘息中,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是苍白成纸。

    显然,他也是才从破妄阶里出来,受了不小的伤。

    破妄台对于普通修仙者还好,不过取几滴血便了事,哪怕于厉鬼,也只是丢掉些精血,折些修为,最多不过疼了些。

    可于谢湛于修祈,都是要命的东西。

    一个神能有多少血?哪怕世上在怜悯的神,万年时光下来,只要不是陷入沉睡,手上人命,都是一个极其客观的数额。

    上千人索血,哪怕没人只要几滴,都足够将他们吸成一具干尸。

    他闭目调休了很久,佛光打在他身上,似乎天道指引,最终才缓缓赐予他一线生的力量。

    谢湛用这一丝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费力地将储物袋里的星罗盘取出,刹那间星芒大振。

    罗盘分九层,每一层皆有人名,有多至少,悉数递减,唯有第九层,什么名字都没有,空空荡荡,仿佛是一片死地。

    他掌背用力拨弄罗盘,将星盘倒翻,在第一层到第二层之间的位置上,他看到了一个格外眼熟又黯淡的名字。

    ——程安。

    “……”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最终才算认清自己没有错看。

    罗盘在他掌心翻飞,如同星斗倒转,而在程安身边,还有一个熟悉却陌生的名称,曲无谋。

    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一直在往上走,从不停下,看位置,应当是破妄阶内。

    谢湛眉头忍不住紧锁。

    平心而论,九道塔中任何阻碍,他也好,修祈也罢,都不当一回事,唯有入口的破妄台,是最最要命的东西。

    他们的名字既然在一起,那便是修祈与程安用一个罗盘。

    他双手虚虚握起,沉黑的眼瞳无声息布上寒气,杀气森寒,衬得有几分鬼魅恐怖。

    破妄阶中,同用一个罗盘两人可以代人偿血。

    以曲无谋的奸诈,知道破妄台的效果,他定然会随意哄骗一个人进来替他还血。

    厉鬼还血本就只能还精血,成千上万滴精血,让程安死多少遍都不过分。

    他不再去想,眼前豁然浮出一柄重剑,他手覆在剑柄上,利用大巧不工的时寸撑着自己起身。

    “……你不会要回去吧?”时寸中,曾经的长神谢芒,今日剑灵时寸忽然开了口,“九道塔不允许回头路,你不会不知。刚从破妄里走出来,你又要去以身犯险?”

    谢湛看了时寸一眼:“不知又如何,知又如何?”

    时寸见他最硬,半是无奈:“知不知,都不要去。”

    佛像见他要往下层走,也十分应景地发出金灿灿的明光,似是暗示,也似是警告。

    可是那光落在谢湛的玄袍上一瞬,便由他的神力消失,代表他并没有将大道的警告当一回事。

    时寸大为头疼:“你先冷静。他们的名字既然还在往上走,就证明那个小姑娘还没有死。否则,她的名字应当已经消失了。”

    明明自己这个剑主从前一直冷漠冷静得骇人,为何碰上这个叫程安的后生事情,便不大做得到绝对公平谨慎了。

    谢湛只是听了一听,略一沉思,又道:“让名字不消失的方法,有很多。据我所知,没有一种是让人舒服的。”

    时寸沉默片刻,直接从剑中跑了出来。

    时寸的模样,与长神谢芒一模一样。

    一个散发着微光,眉眼和谢湛有几分相似的人,足够让他平静下来,可是谢湛还是要起身。

    时寸虚影透过他的虚影,试图将他重新扶回去。

    “你大可不必将他想得太坏。”见他执拗,时寸神情即便,最终道:“无谋兄…未必真的要让那小姑娘替他还血。”

    听他念出这个名字,连谢湛也愣了一愣:“…你记起来了?”

    “我终归不是谢芒,只是九道塔离大道太近,他封存剑中的魂流出,让人看过他的些许记忆。”时寸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谢芒记忆里,除了谢湛,出现最多的人,竟然是…鬼神曲无谋。

    “谢芒从重神那里救过曲无谋,他们便成了友人。”时寸脸色越发诡异,“曲无谋切实没害过谢芒,他甚至用魂魄造了一棵血树试图挽下他的魂魄…当年害谢芒离世的水患……是……”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顾忌什么事情,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总归,我敢断言,曲无谋并非众神所说的忘恩负义。剑主,流言害人不浅,以片面之语断定一人,浅薄了些。”

    谢湛闻言,顺势沉思下去。

    确实,他有所偏颇。

    正如上一世那个突然而离奇的九子母阵。

    九子母明明说要灭世开三千世界,可是那一个阵,只有灭世。

    吃力不讨好,曲无谋作为一只暗中潜伏了几万年的狐狸精,这种事情,他自然不回去做。

    曲无谋,或者说修祈只是要逼迫他谢湛回溯时间,保得程安和平。

    登上九道塔巅峰的人,可以问出自己的问题,能够感知大道的人能清楚是谁登上了九道塔巅,却不能知道对方问出了什么。

    曲无谋既然知道他手里时寸拥有能够回溯时间的溯天流,那他第一次登塔,只能是为了问这一点。

    总而言之,还是为了程安。

    如果真是如此,他第二次登九道塔,断然不会让程安替死。

    谢湛的眉头依旧没有松下去的意图。

    这就很有意思了。

    修祈有害程安的可能,他震怒、愤慨,觉得程安受人欺骗,修祈保程安,他又有些不对味,心脏如同蚂蚁啃噬般憋闷难耐。

    大概,这就是……求而不得,怎样都是错。

    程安这一路走了很久,却发现周围的气温似乎越来越低。

    “我为何觉得,脖颈有些凉。”终于,不断涌出的枯骨中,终于有一只朝向程安的惨白指骨,即将搭到程安脖颈。

    “…再往上走,会更凉的。”

    她看不见的地方,修祈总是噙着笑的薄唇失了血色,可是他还是慢悠悠解释。

    “九道塔顶,气温比极寒之地,还要冷几分,我带了狐裘和辟寒丹,要给你吗?”

    他一边温柔体贴地说着,一,稳稳抓住要吸食程安精血的枯骨,握着他们手里的骨刺,笑了一声。

    随即,他将不该属于自己的业障骨刺戳进自己的胸膛。

    不是要血吗?

    左右只要看得见,谁的血,都可以。

    “鬼怎么会冷。”程安摸了下自己眼帘上的白纱,笑他忽然没了常识,“你不如给自己用。”

    “说得也是。”不知不觉中血液一滴一滴流逝,一大半的血迹已然带走,力气的迅速丧失让人有些难耐,又有些发凉与眩晕。

    即便如此,他身形依旧挺峻,甚至温声笑道:“早知道,我就不专程去打那只白狐狸了,多害一条性命。”

    面前枯骨消失,白骨零散的缝隙透出的,前方几乎可以见到头的去路。

    修祈稍稍睁了眼:“马上就到了哦。”

    “那我能摘……”

    “不能。”

    “哦。”

    他笑着轻柔地拍了下程安的脑袋:“在耐心等等,上去再说。”

    他从来深谋远虑,论智计无人可敌,哪怕是苍天,他也有兴趣争上一争。

    可是,他失算了。

    自己布下的局,成了束缚自己的网。

    那一日,他收敛鬼息,失了近乎全身精血,最终走上了三千台阶。

    只为向从未祈求的大道求解一件事情。

    ——安安,如何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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