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蛇蝎美人（2）
许凛微怔, 双脚像被钉住一般，再也无法继续往前。
耳畔似有耳鸣传来，许凛只觉得天旋地转，但他心底还尚存留着一份希冀。
他想, 也许江漠只是把他与云轻叶的名字搞混了, 毕竟他之前从未告诉江漠关于自己的真名。
定了定神，许凛随手捡起一块碎石, 碎石从许凛指尖弹出, 飞射出去, 轻轻砸到了江漠的后背。
不痛，但能让江漠稍微注意到他。
碎石啪嗒一声, 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屋内无一人注意到, 只有江漠略带茫然地回过头。
许凛抓住时机从假山后探出头，朝着江漠挥了挥头。
江漠终于看见了许凛, 他眼睛一亮，先是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了大厅，随后在其他人还没注意到他时, 身影一晃, 便晃到了假山后。
路过的丫鬟小厮只觉得眼前一花, 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那道黑影便消失不见，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
还未靠近许凛，江漠脸上已经带上了笑，他似乎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像是温暖、毫无阴霾的小太阳，吸引着每个渴望温暖的人的靠近。
很不巧, 许凛便是那些人的其中一个，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底的思念再也压抑不住，被江漠的笑容所感染，许凛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但这份笑意刚一升起，许凛又想到了方才媒人口中的那个名字。
于是许凛嘴角的弧度慢慢落了回去，偏偏江漠完全没有察觉到许凛的不对劲，眼中带着笑意，江漠露出两颗小虎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许凛应了一声，他抬头看了江漠一眼，但很快却又收回了视线，微微垂下眼帘，阴影落在许凛的侧脸上，听着屋内媒婆与他人的交谈声还在继续，许凛不免产生了一份焦躁。
“你……说要提亲的人是云轻叶？”
许凛这话问得颇有技巧，既不会让江漠觉得奇怪，又能够让江漠察觉到不对劲，如果江漠真正想提亲的人是他的话。
可不曾想，闻言，江漠却只
是半低下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耳根似乎有着泛红，但这中难得的羞涩只持续了不到几秒，江漠很快便又笑了，他痛快地承认了。
“是，我喜欢他。”
许凛呼吸一滞，指尖猛地攥紧，许是太过用力，关节处看上去有些泛白。
“……为什么？”
许凛声音有些低哑，这个问题问得颇为奇怪，江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回答了。
“他很可爱，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哥儿，他的医术很好，也很善良，我第一次见到他……”
一说起云轻叶，江漠总有一堆说不完的话。
许凛曾在一本话本上看到过，那本话本上说，想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喜欢着另外一个人，光看眼神，便能判断出来。
那时许凛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他想，人心哪有那么容易看透，但现在许凛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江漠在说起云轻叶时，眼里有光。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光。
指甲陷得更深了些，直到手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许凛才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忽然很想笑，原来他期待了几个月等来的，竟是这般的结果。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眼前的人从未喜欢过他。
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等眼睛再度睁开时，许凛眼中已经恢复了笑意，他朝着江漠弯了弯眼睛，打断了江漠继续说下去。
“这样啊，那祝福你们。”
江漠愣了愣，他忽然皱起眉，似是有些不解。
“你……生气了？”
江漠的直觉一向很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却总能轻易地看穿许凛的伪装，判断出许凛最真实的感情。
这是许凛曾经最讨厌的地方。
明明他的笑容骗过了无数人，但江漠这家伙却似乎缺了哪根筋，总是笨拙地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想要安慰他，就算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却还总是乐此不彼。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看着无措的江漠，许凛目光沉了沉，嘴角的
弧度扬得更高。
“没有啊，你什么都没有说错，我也没有生气。”
就算有错，错的也是他自己。
许凛想，至少他不该那么自作多情。
“……真的吗？”
江漠湛蓝色的眼睛都快变成可怜巴巴的狗狗眼，他仍旧不信，但许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好在，没等江漠继续纠缠下去，外面已经有人寻起了江漠，他离开前厅离开得太久了。
无奈之下，江漠只好先行离开。
但离开之前，他又不忘回头眼巴巴地看了眼许凛，留下一句：“我等会再找你！”
“……”
许凛没有回答，他冷眼目送着江漠离开，便从假山后转悠出来，周围的丫鬟小厮都对许凛视而不见，似乎许凛是条看不见摸不着的幽魂，唯有在许凛靠近的那一刻，这些选择性眼瞎地丫鬟小厮才会有所反应，他们迅速拉开了与许凛的距离，在他们眼中，许凛大概与可怕的瘟疫没什么不同。
但许凛也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
许凛本想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已经知晓江漠真正要提亲的人不是他，便也没有继续留在前厅的理由，几个月来的思念与期待在一瞬间成了一场笑话，许凛扯了扯嘴角，他努力想要忽视心底传来的闷痛感。
比起耽于情爱，他还要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如此告诉着自己。
许凛终于压下了那股令他格外不适的感觉。
继续往前走，许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另外一个脚步声，脚步声离许凛越来越近，许凛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那抹在见到江漠时好不容易升起的暖意退去，许凛的目光变得像蛇一般阴冷。
他本就是一条毒蛇，只是在江漠面前，他会稍微伪装自己一下，毕竟，江漠最不喜欢的，便是他这种只会藏在暗处下手的毒蛇。
“大少爷留步！”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许凛猛地转过身，便看见管家那张布满了皱纹，枯瘦得像是晒干了的橘子皮的脸。
许凛冷漠地望着管家，脸上
没有半分笑意，但管家却不在意，他甚至又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大少爷，老爷又是找您。”
尽管嘴上是最恭敬的话语，但管家实际上管家的态度却是傲慢的，他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许凛这个所谓的“大少爷。”
“知道了。”
许凛有点烦，但他还是应了一声，被管家引着，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不同于许凛那个狭小的院子，眼前的院子宽敞而明亮，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摆放着不少精致而价格昂贵的装饰——假山、从各地运来的珍稀植物，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养着几条锦鲤。
就连角落里摆放的小花瓶，看似不起眼，实则一旦卖出去，所赚的钱也够贫穷人家好好上一辈子。
许凛眉头皱得更深，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雕栏玉砌的院子，指尖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察觉到自己指尖的颤抖，许凛咬了一下舌头，舌尖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勉强压下了那种早已刻进本能的恐惧。
管家似乎发现了许凛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恐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管家轻轻推开门，望向许凛。
“大少爷，请吧。”
许凛深呼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踏入了院子。
进入屋中，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正躺在一把躺椅上，男人双眼微闭，听见脚步声，也不睁开眼，手中的扇子轻轻晃了晃，又将许凛晾了好一会，男人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这便是许凛名义上的父亲，云九志。
云九志鼻梁下蓄着黑色的胡子，尽管人到中年，身体必不可免有些发福，但许凛还是隐隐约约能够看出他年轻时相貌不错。
也许，要不是相貌不错，不然怎能骗得……
许凛嗤笑了一声，听见笑声，云九志侧脸过，眼中浮现出一缕不满。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
许凛没有回答，云九志也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他与这个儿子向来没有什么话可说。
目光落到许凛脸上，云九志嫌恶地收回视线，他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瓷瓶。
打开瓶塞，云九志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的不明药丸，递给许凛。
“吃下去，这是叶儿最新制作出来的解药。”
只有在提起云轻叶，云九志脸上才浮现出一抹相对温和的笑意，看来他对云轻叶这个儿子相当满意。
许凛心底冷笑，但最终还是接过了云九志手里的解药。
云轻叶最近在研究的是一味剧毒的解药，那味剧毒本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魔教制作出来的，不过后来魔教覆灭，解药的方子也意外被人烧毁，流传下来的只有毒药方子，江湖中不少人被这种毒药所害，想来一旦制作出解药，云轻叶神医的名声又要传得更远了些。
目光又沉了些，许凛垂眼盯着手中的药丸，单从药丸的味道上，许凛便能勉强判断出这药丸里究竟加入了哪几种药材。
不过又是几种毒草罢了。
看来云轻叶想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
明明已经分析出了药丸中的药材，但许凛还是在云九志不耐的目光下，将药丸含入嘴中。
喉咙微动，许凛咽下了药丸。
药丸刚下肚，剧烈的疼痛便蔓延至全身，许凛弓起身体，刺眼的鲜血瞬间从口中溢出，不停地滴落在地上，疼痛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许凛嘴里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他不得不狼狈地将手撑在椅子上，手背上青筋暴起，许凛勉强支撑着身体，这才没有跌坐到地上。
而从始至终，云九志则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看到许凛口中有鲜血溢出，云九志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他轻叹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还是失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