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邱晓枫之一
图灵游戏：邱晓枫（之一）。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不太亮，偶尔过辆车打破夜的宁静，大多数时候，还是空无一人，万籁俱寂。
一辆车刚刚泊进停车位，车上坐着一对夫妇，一年总有那么些时日让重案组没日没夜地忙，这对夫妇刚从警局回来，因为熬夜连轴转，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女人停好车后侧头叫醒丈夫，没注意到前方快速驶来的另一辆越野车。
那车是冲着驾驶座去的，迎头撞上后，车头都被挤成了废铁，女人的双腿血肉模糊，已经不省人事了。旁边的男人弥留之际费力睁开双眼，正好看见越野车的司机挂了倒档，然后加速撞上去。
火光冲天，两部车无人生还。
邱晓枫已经好久没梦魇过了，这次的梦尤其真实，也尤其可怕。他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等一身冷汗下去之后，他在黑暗中摸出手机。
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但左右是睡不着了，他起身穿上外套，走出卧室。
他在客厅里换了换台，发现没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又来回踱步，烧了一壶热水，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人生。半小时后，楼上窸窸窣窣地传来声响，叶莞莞下楼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邱晓枫窝在黑暗里，着实吓了一跳。
叶莞莞压低声音说：“你大半夜不睡觉，抽什么风呢……”
邱晓枫反问道：“你不也是吗。”
自打成年以后，他俩的卧室就分别在楼上楼下，距离拉远了，生活区也差不多可以区分开。其实他俩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邱晓枫几乎是在叶家长大的。但他和叶莞莞都长大了，总不能还和小时候一样没有边界感，免得平添尴尬。从小，邱晓枫的亲生父母告诉他，他们工作忙，所以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小孩。后来邱晓枫才意识到，工作忙，不过是个蹩脚的理由。两个重案组警察组建的家庭可不就有些特殊吗，他父母尤其特殊，甚至都没敢让外人知道，他们俩还有个小孩。
小时候他不叫邱晓枫，叫叶阐，父母双双殉职后，他觉得总要留下点纪念，这才改回了原生家庭的姓。
此时，叶莞莞走下楼梯，来回踱着步，她最终坐到邱晓枫身边，小声试探道：“难不成，学校也找你谈话了？”
谈话？谈什么话？他是打架了，不过对方伤得不重，这不是中途被人强行拉走了吗……邱晓枫暂时放下一肚子疑问，打算套套话，他说：“也找你谈话了？”
叶莞莞对家人完全没有设防：“是啊是啊！我的乖乖，给我吓傻了，整宿整宿地失眠……”
邱晓枫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昂，是挺吓人的，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船到桥头自然直，船撞桥头自然沉……”
“哎呀你不要再吓我啦！”叶莞莞手捧住脸：“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学校组织的大型通关游戏，会是一个人才选拔机制……”
不久前，她和江宁被单独叫过去，校方很严肃地问她们，愿意为国家工作吗？
江宁当时就说：“过几年就奥运会了，让我为奥运会写个歌还行，画个吉祥物我也勉强可以，那种涉及人身安全的，免谈。”
叶莞莞早吓傻了，她拽着衣角点点头：“啊对对，我也这么想的。”
于是那次谈话没谈出什么结果。
叶莞莞连着好几天夜不能寐，激动万分，一会纠结于人身安全的问题，一会又在深夜小剧场魂穿了拯救地球的女超人。在熬出黑眼圈后，她终于听到楼下半夜有动静，脑内小剧场无缝衔接到邱晓枫也被选上了，然后接着脑补姐弟俩一起拯救世界的故事。
选上是不可能的，邱晓枫压根就没参与那个游戏。
他听叶莞莞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心里咽下好几句卧槽，表面不动声色道：“这样啊。”
叶莞莞终于琢磨出不对劲了：“你不是从来不玩那闯关游戏的吗？怎么被选上的啊？”
邱晓枫觉得这样骗人不好，于是坦白从宽道：“嗯，我骗你的，其实我就前两天打了个架，学校也没派人来找我。你刚才煞有其事地好像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我就顺着套了套话……哎！你别打我！”
叶莞莞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开始砸，邱晓枫已经躲到一米开外的地方了，叶莞莞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已经够倒霉了迟早被你气死……
电视里正好播到一则滚动新闻，报道里说警方刚刚捕获了一伙犯罪嫌疑人，涉及人口买卖一整条利益链，这在小城里已经算是惊天大新闻了，从案件细节公布开始，人们已经连着议论了好几天，到现在，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新鲜了，所以这条深夜的滚动新闻并没有引起额外的注意。
江宁依旧独来独往，没一个朋友，只是偶尔她会和叶家的姐弟一起个吃饭，和邱晓枫在篮球场上比比投筐。她身材纤瘦，穿男生的篮球背心是最适合不过的，在篮球场上，敏捷度和弹跳力也不比男生差。某一天傍晚，她站在场地里，目测了一下观众席，对邱晓枫揶揄道：“呦，我看你的迷妹少了一大半，真是不好意思，这都怪我。”
邱晓枫也看了一眼观众席：“不，少了四分之三，现在这些人里，有一半是来看你的。”
江宁说：“你又知道了。”
邱晓枫说：“我真知道，不骗你。”
他从小寄人篱下，缺乏安全感，再加上亲妈就是审犯人的，基因本身具有一定的优势，所以特别有眼力，也特别会察言观色。
他大概能看出来有些女生真是来看江宁的，也大概能估摸出来，陪江宁打篮球的这几天，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
江宁参加了破解密码的游戏之后，心情明显变差了。虽然她和叶莞莞是唯二看出来隐藏密码的，也平分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可邱晓枫心里明白，她忐忑，不安，惶恐，心里像扎了一根刺。
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这些忐忑和惶恐，被她极力掩藏在外表之下，在和叶莞莞一同被学校约谈之后，她的情绪又变成了被巨大秘密冲击之后的恍然大悟。后来邱晓枫发现，运动可以让人轻松、愉悦，他便经常约着江宁一起打球，直到今天，那些负面的情绪，几乎都已经看不见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果然有女生过来递水喝，还是直奔江宁去的，理都没理邱晓枫。江宁接过水后，那女生红着脸跑走了，江宁看到后一脸震惊，邱晓枫坐在不远处咬着矿泉水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江宁蹭过几个座位来到邱晓枫的身边，现在她满脸写着好奇，写着对邱晓枫浓厚的兴趣。
几秒钟过后，她说：“告诉你个秘密，我一喝奶茶就失眠，一杯茶百道能让我神经兴奋做一晚上物理题。”
邱晓枫吞下一口矿泉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撒谎。”
江宁不信邪：“我无聊的时候就写歌，觉得不错的就扔网上，有一首被知名歌手看中买走了，我赚了一大笔钱。”
邱晓枫点点头：“嗯，那恭喜你了。”
江宁继续道：“我发现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出轨美术老师……你笑屁呀。”
邱晓枫无奈道：“假的。”
“我不怕坐过山车，也不怕鬼，我唯独怕人，怕死了跟人说话，怕死了跟人打交道，因为我爸妈对我太严格了，我总觉得在别人面前，我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摆……”
邱晓枫叹了口气，盖上矿泉水瓶盖，然后抬起手摸了一下江宁的头，其实力道很轻，江宁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后往前擦了一下发梢，她见邱晓枫站起身，背对着她道：“还打不打球了，天黑了。”
她说了四件事，两件看似正常，两件看似离谱，离谱的都是真的，正常的都是假的，而邱晓枫似乎能一眼辨别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在被校方约谈，询问是否愿意为国家做事之后，她又一次被过于离奇的事情冲毁了三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