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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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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5

    赤丰影院坐落在五层楼高的赤峰大厦一层,至今为止已经撑足二十年,从崭新落成到垂垂斑驳,仿佛只在一瞬之间发生。

    黎胜男买一张十一点五十分《双城故事》的电影票,经过满是皱纹的墙壁,走进“梦巴黎厅”,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右侧走道位置。

    十二点正,影片正式开始。

    看第一幕就知道又是罗曼蒂克爱情故事,张曼玉长着一张无需为男人烦恼的脸孔,却要在电影里“为赋新词强说愁”,去恋谭咏麟,不过竟然还有曾志伟加入,令这场戏表演得越发荒诞。

    恋爱什么滋味?

    黎胜男在漆黑电影院发出一声轻笑,管他什么滋味都好,酸甜苦辣都轮不到她来尝。

    从她的烂赌鬼老妈将她提到赌桌上抵债那一日开始,她就已然腐朽发臭,同尸体没两样。回想起来还需感谢姜五龙,要不是他“慧眼独具”,她恐怕到现在还在楼底做鸡,或者已经飘在城市底层,阴暗潮湿的臭水沟里,死无全尸。

    龙头杖,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拿到手,毁掉所有证据,兴许自此一了百了,再没有后顾之忧。

    但,谁知道姜五龙有没有备份?

    且姜五龙还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报复,他要死都会拖她一起下地狱。不如就交给和联胜其他人,让他们狗咬狗,窝里斗,最佳效果是两败俱伤,谁没能力再胁迫她做事。

    轻而短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她与姜文辉约定好,中午十二点,“梦巴黎厅”最后一排座位正中央交接。

    她不必回头也能猜到,是姜文辉来了。

    然而姚金龙的人还未出现,如果不来,她该不该现身?黎胜男紧握双手,看电影也看得满头是汗,心急如焚。

    直到张曼玉在旧金山的老式pub里摇曳笙歌,唱一首老旧温柔的《moonriver》,姜文辉身边才终于出现新面孔——

    阿光同潮州仔,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姜文辉两侧。

    阿光按住姜文辉肩膀,电影荧幕寡淡的光照不清他的脸,阿光说:“太子爷,这么好心情,一个人开二十英里来看爱情片。”

    姜文辉不讲话,他心头闪过一千万个念头,却偏偏没想过阿光同潮州仔敢对他动手。

    他于是很快冷静下来,在潮州仔说:“太子爷,出去聊两句。”时,他竟然点头答应。

    十二点刚过,太阳光一束比一束耀眼,照得赤丰影院的枣红色墙壁,透出一股浓郁的血浆色。

    尖利的刹车声划破宁静午后。

    陈勘停车、开门、向外跑,一秒钟也不敢耽误——

    即便如此,他也只来得及望到一片瘦削的影以及被高楼风吹得充盈的白色衬衫。

    轰隆——

    姜文辉坠得又快又急。

    很快,路人的尖叫和汽车喇叭声交杂在一起,占满整个耳道。

    陈勘再抬头时,远远望见潮州仔正从赤峰大厦楼顶向下望,也似乎从零散的路人当中找到了陈勘的脸。

    两分钟后,陈勘接到了潮州仔的电话,“走,去星辉夜总会,姚哥在等。”

    陈勘不讲话,潮州仔在车里疯狂地喊:“五层楼摔下来,神仙都没办法,你看什么看?走!找姚哥想办法!”

    这一辈当中似乎陈勘才是话事人,开会缺了他,潮州仔都要心慌。

    “moonriver,widerthanamile

    i\""""mcrossingyouinstylesomeday

    oh,dreammaker,youheartbreaker

    whereveryoing

    i\""""mgoingyourway“”

    男声版本的《moonriver》在电影结束后响起来,屏幕跳转至黑底白色字幕,黎胜男这才起身,被电影里现代男女缠绵又矫情的爱和恨,感动到热泪盈眶。

    她想了想,认为自己的双面人生里或许也需要爱情,也需要寄托,或者说,也需要一丝丝代表光明的人或物。

    陈勘掐断了潮州仔的咆哮,人生第一次拨通852热线。

    阿光同潮州仔,以及另两个马仔赶到星辉夜总会时还不到一点。“女王宴会厅”里,姚金龙、姜五龙、齐德以及字头内部几位大佬都在,正围城一桌,饮茶聊天。

    桌上一片和谐,好似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直到阿光把带血的龙头杖放上会议桌,姜五龙的脸瞬息之间就已经历了暴风骤雨,此刻正紧锁眉头,捏紧双手,随时要暴怒而起。

    “阿光,怎么回事?”姚金龙明知故问。

    阿光照实讲:“姜文辉要把龙头杖交给警察。”

    姚金龙又装傻,“交给警察?”

    阿光说:“于宝哲安排差佬同他交易,龙头杖里有…………”

    “衰仔!人在哪?我亲手掐死他!”阿光的话被姜五龙打断,他一拍桌站起来,双眼外凸,眼球发红,似乎真要去拧断姜文辉的脖子。

    可阿光不敢答话,只有潮州仔大胆开口,“抢龙头杖时我们几个同太子爷有摩擦,不过走之前我都已经替太子爷call白车,应该没大事…………”

    “你们也是一心维护和联胜。”是齐德笑呵呵替他们揽功劳,也同时堵住姜五龙的怒气。

    姚金龙看够了戏,总算舍得出手,把带血的龙头杖往姜五龙手边推了推,“字头上上下下三万人,命都挂在这只龙头杖上,老弟,记得收好。”

    姜五龙将龙头杖往身边一收,点头,“你放心,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收拾那不孝子!”

    “没必要。”齐德端起茶杯,脸上带笑,继续和风细雨,“只要五爷大人大量,放过阿光几个人后生仔。”

    姜五龙抿着嘴,不讲话。

    齐德又说:“字头连出两个叛徒,个个都在五爷身边,我看五爷今年运势不大好,要去庙里多烧香。”

    姚金龙则说:“时运不顺,多数时候带得身边生意都不顺。老弟,不如我送你一樽关二爷,摆到榕树湾镇一镇。”

    听他两个一唱一和,姜五龙已经觉察出苗头不对,谁知身旁资历最老的一位,竟然开口发声,“年纪大,就容易糊涂。阿五,你做话事人已经快十年,是时候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姜五龙勾一勾嘴角,冷笑一声,“原来是这个打算。”

    说完,谁也不理,拿起龙头杖就往外走。

    黎胜男回市中心,吃汉堡喝可乐,浑身清凉。

    吃完洗手,她哼着歌拿出曹启明的手提电话,删除曹启明死后的发生的通话记录,打赏向南的巴士,在巴士的摇晃当中小睡一阵,醒来已经快到文山中道站。

    下车,江淮生纪念医院就在眼前。

    她按图索骥,来到14楼,于宝哲病房。

    她运气很好,病房外与保护组的同事打个招呼,推开门,病房内只有于宝哲一人,正半躺在病床上翻报纸。

    “气色不错。”她语气轻松,与于宝哲打招呼。

    “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怎么能不好?坐吧,黎警官有事找我?”

    他放下报纸,露出一张清瘦斯文的脸,在午后懒洋洋的光照里,似乎长成了黎胜男心目中所谓“英俊”应当有的模样。

    黎胜男愣了愣,一时间心跳加速。

    她慌忙地掏出黑色手提电话,递给于宝哲。

    “这是什么?”

    “曹sir的手提电话。”黎胜男平静下来,很是笃定地解释道,“之前太乱,到今天才想起来。事发当晚,曹sir的手机进水故障,我送他去地铁站时恰好路过修理店,就把手提电话留在店里,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修理店打工仔已经北上探亲,三个月不会出现,三个月后?谁会记得三个月前的事情?

    多年办案经验,令她“作奸犯科”都有十足把握。

    “为什么给我?”于宝哲问。

    黎胜男答:“你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去救曹sir,我相信你一定会尽全力帮他,这只手提,在你手里或许作用最大。”

    “唉……”于宝哲长叹,“曹sir到现在还没消息,保护组却要安排我出国度假。”

    “去多久?”

    “最少半年,避风头。”

    “那…………姜五龙就这样…………无惊无险?”黎胜男眼底落寞,明显是心有不甘。

    但这不甘也可以解释成全身全力,追求正义。

    “怎么会?”于宝哲冷笑道,“四年了,我不至于一无所获。”

    “那就好。”

    是的,那就好呀——

    黎胜男不住地在心底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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