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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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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32

    姜晚贞回身时脑袋空空,仿佛被人抽走魂魄,剩下一具行尸走肉,意识全无。

    窗外雨声渐渐压低,直到最后,侧耳去听都听不清楚。经历入室抢劫、报警、抢救等等诸多事件,度过一整夜的惊心动魄,她早已经头昏脑涨,随时晕倒,姜晚贞顺势往下扑,重重倒在沙发上,闭眼、收声,一睡就是四个钟头,再醒来雨停天亮,窗外阳光普照,高屋旧楼一成不变,电视台里早安节目主持人正打招呼,“早安各位,又是崭新一天!”

    世界似乎处处充满希望。

    姜晚贞坐直身,揉一揉眼,脑海中突然飘过一片昏黄瘦削的人影,提醒她“有事未了”。

    因此还未清醒就去拉开大门,正好遇到邻居走过,咧开嘴同她打招呼。

    “姜小姐,早上好。”

    “阿姐,早上好。”

    但姜晚贞心不在焉。

    送走邻居,她探出头,左右环顾,走廊里没有半片人影,连空罐都被收走,好似昨晚谁的眼泪谁的崩溃,全都是一场姜晚贞的臆想。

    “根本是撞邪。”她小声咕哝一句,转过背进屋,紧锁房门,把斩不断的情都隔在门后。

    尔后致使她撞邪的那位男子,此刻早已经回到他与陈太的“甜蜜爱巢”,只不过当下空气冰冷,气氛僵硬,陈太浓妆未卸,陪她癫够一夜的晚礼服也皱成一团,把“狼狈”两个字写在镂空的前胸。

    “舍得回来了?昨晚玩得开不开心?够不够劲?要不要送你一打壮阳酒?”

    姚美芳的话,讲得露骨又歹毒。

    只不过陈勘听完半点反应没有——

    夫妻之间,吵架热闹,和好迅捷,最怕是冷着一样脸,从头至尾一言不发,没有反应才是最大羞辱。

    陈勘仿佛耳聋,照旧云淡风轻,一抬手把外头扔在沙发上,身体往后倒,重重靠在沙发背,一双狭长深邃的眼里只剩下疲惫。

    不过他应付姚美芳从来不费吹灰之力。

    “明天凌晨,你同小johnson的桃色新闻就会见报,后天又有专刊写姚大小姐入店偷窃,心有隐疾,屡戒不改,依赖重金和解,多次逃过牢狱之灾。你认真猜一猜,姚先生会怎么对你?这次又会关你多久?”

    “陈勘!!!”姚美芳立刻化身弹簧,“咯噔”一声从对面沙发上弹跳起来,撕开喉咙大叫,“你走路撞邪还是脑袋秀逗?整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死扑街,就为了帮那只鸡出口气?你吃错药?”

    这一边烈火高温,另一边却冷得出奇。

    陈勘淡淡瞥她一眼,慢悠悠地回答:“鸡?谁是鸡?阿芳,你是不是在家太闷,想去大屯水监狱度假?”

    “姜晚贞!我说姜晚贞!她算什么东西,只得你这样想尽办法整我?”他声音又冷又轻,暗藏怒火,姚美芳从来懂得看人脸色,做事遵照“识时务者为俊杰”法则,马上改口,就当她拐弯认错。

    陈勘脸色稍稍缓解,继续闭眼,不看她,“整你对我当然有好处。”

    “你——陈勘,你不要忘了…………”

    “忘什么?忘记是谁哭哭啼啼脱光衣服找我合作?我看是你太健忘,阿芳,你再胡闹下去,姚家二房迟早要上位,你不要忘了,二房有男丁,只香火延续一条就压过你。”

    他轻描淡写,击中姚美芳最痛处,令她一张漂亮脸蛋都痛到扭曲变型,“你也不要太得意,要不是爹地赏识你,我至多同你玩够七天就换人,你跪下磕头我都不会嫁给你。”

    姚美芳说得咬牙切齿,恨意丛生,几乎都快说服自己,她从来只当陈勘是生意伙伴,绝没有“情难自禁、弥足深陷”这套过程。

    只可惜她的攻击对陈勘统统无效。

    他照旧懒得多看她一眼,“我劝你想想办法,不论是同johnson或是jeremy,找个亚裔,抓紧时间把肚子搞大,生下来才能姓姚,到时候分财产,你也能多得一份。”

    “你居然讲这种话,陈勘,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或不是都同你没关系,我再强调一遍,要抓紧时间,限定亚裔,近期姚建邦北上拿地,几个项目进展迅速,姚先生对姚夫人的愧疚,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蛇打七寸,姚美芳明显慌张,“不会的,爹地妈咪感情好深,他绝对不会放弃我,把股权交给姚建邦那个野种。”

    “感情再好,人不在,迟早要变。”

    姚美芳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男人就是贱!”

    “这一点我绝对同意。”

    “所以你呢?结婚时你同我保证过什么?一定要尽全力帮我稳住位置,拿到股权,现在算什么?还没开战就认输?”

    “我又不是黄大仙,有求必应。况且从头至尾不见你配合。”

    “还要我怎么配合?”

    “潮州巷旧址建楼,需要资金。”

    “多少钱?”

    “上百亿。”

    “爹地不肯支持?”

    陈勘说:“我查过账,集团确实财务紧张。”

    “那怎么办?”

    “找钱,我知道姚先生回回都有办法。只看他愿不愿意带我入局。”

    “那…………”姚美芳皱紧眉头,终于认认真真为她的“假丈夫”真伙伴想出路。

    陈勘抬手捏一捏眉心,疲惫越聚越浓,“你出问题,姚先生一定要亲自看管你,你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想办法让他对我彻底放下戒心。阿芳,撒娇说谎,你一向最擅长,我等你的好消息。”

    “早说过不许叫我阿芳!”

    想要继续同他理论,却发现陈勘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正巧这时家中电话响起来,对面是收到报章杂志后暴怒不止的姚金龙,大吼着要姚美芳“回家坐监”。

    她放下电话,回头看一眼睡的正香的陈勘,最终没开口,默默上楼卸妆冲凉,计划换一套符合姚金龙审美的“贤惠”服装,去扮三十天“良家妇女”,老老实实,顺从听话。

    每个人都有几张备用脸孔藏在衣橱,可供随时启用。

    太阳倾斜,午后困窘。

    陈勘从沙发上醒来,发觉骨头生锈,腰酸背痛,只有佣人为他在茶几上留一杯水,也留下星点“人间温暖”。

    心情不见好,他穿上外套,开车出门,不知不觉来到潮州巷。

    潮州巷位置略偏,从前都是底层聚集,然而今后要大力开发,做成金融港、富人地,从此告别脏乱吵,以及与此相关的一切烟火气。

    路道太窄,不便行车。

    他在潮州巷巷口就下车,独自一人悠悠闲闲走到巷尾,倒数第二家,招牌发黄,人去楼空,早不见以往的热闹兴隆,更没有人声,抬头看见白色底红色字,写“郑记卤水鹅”五个大字,鲜明响亮,远近驰名。

    那一年,他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好多话堵在咽喉,迫切地想要讲出口。

    连命都不要,要和姜晚贞“吐露心声”。

    还要妄想她听完,眼泪横流,捏紧拳头,发誓一生一世都要同他在一起。

    那时曹启明还在,成天端一杯丝袜奶茶,一只三明治,边走边吃,赶到最后一刻走进办公室。

    陈勘那时自信满满,对未来诸多幻想,还当自己是盖世英雄。

    那时刚刚入秋,盖世英雄渐渐沉沦恋爱,不务正业,与白纸一张的姜晚贞打得火热。

    说出去,个个都是意料之外。

    当天是农历八月三十,礼拜六。

    陈勘开车,一早就在榕树湾别墅外等,等姜小姐挑好衣服、皮鞋、发卡,再隆重下楼,赏脸约会。

    还未见面,他在车里已经忍不住偷笑,嘴角甜丝丝,被称□□情的弧度。导致姜晚贞敲车窗他才梦醒,于是降下车窗,手搭门框,同门外穿白色连衣裙,仙气飘飘的姜晚贞说:“贞贞真是一日靓过一日,现在call钟楚红出门,她都不敢同你站一起拍照。”

    “夸张,又不晓得去哪里上课,舌头越来越油。”姜晚贞嘴上抱怨,心里却受用,努力克制也掩饰不住地嘴角上扬,因此只好低下头,转过背,把得意藏起来,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位。

    而陈勘在想,舌头?我这只舌油或不油,你尝过就知道。

    换从前他一定张口就来,不过现在…………

    好似重新换一个人,越是靠近,越是收敛,不敢轻易放肆。

    他决心痛改前非,做个正经严肃的男朋友。

    “去哪里?”姜晚贞问。

    陈勘挂挡发车,稳住方向盘,在榕树湾区内蜿蜒下坡,“有没有听过潮州巷?”

    姜晚贞仔细想一想,“电视节目里看到过,好像很热闹,好多老店,店主个个都讲潮州话,听不懂。到现在也没去过,怕到店里沟通不了,要同老板打手语。”

    陈勘听得笑出声,“我记得,五爷就是潮州人。”

    “早就不讲潮州话,今年把回乡证都搞不见。”

    “难怪你一个字听不懂,你放心,我带你去,我给姜小姐做翻译。”

    “嘁,潮州话也不难懂。”

    “对,八个音节也难不倒贞贞。”

    “又在讽刺我。”

    “又在给我扣帽子,我这是窦娥蒙冤,可惜没人替我做主。”

    “蒙冤你还要笑?”

    “同本埠第一靓女坐一车,怎么能不笑?”

    “又来了——”只好翻个白眼,安稳享用他油滑而又真挚的称赞。

    转眼就到潮州巷,巷口已经摆满露天桌,一条狭长巷道人来人往,根本没办法走车。

    陈勘只好把车停在路口,牵住姜晚贞往巷内走。

    姜晚贞听到一句“白仁仔(白痴)”,又听见“双目劝在裤底”,就知道一定有人发脾气,正在吹鼻瞪眼痛骂。

    “白仁仔…………”于是她也学起来。

    陈勘听得“啧啧啧”摇头,“好话不学,骂人的话学起来比火箭都快。”

    “那当然,言语是武器,伤人伤心。”

    “那以后古惑仔抢地盘都不用带西瓜刀,张嘴骂人就搞定。”

    “不见血,多文明,祝你们早日推广成功。”

    “哈哈,今晚我就向五爷提建议。”

    两个人手牵手,同一般情侣一个样,一边斗嘴一边散步,很快走到巷尾。

    陈勘停在一间老店门前。

    姜晚贞抬起头,看见门口一张大招牌,红色字白色底,好醒目,写着“郑记卤水鹅”五个大字,这是刚刚才换的招牌,油漆都还未干透。慕名而来的食客们早在门外排起长队,多半是情侣、同事,嘴里有讲不完的八卦轶事,一下班赶不及分享,把一条街吵到刺耳。

    潮州巷最热闹就是这一家,老板娘围裙上布满了酱油印,在店里来来回回忙到头昏,一出店门,差一点撞在陈勘身上。

    待她抬头——

    “阿乔,你怎么来了?”

    先是惊喜后是犹疑,她马上开始观察陈勘身后的女人,“这位是…………”

    “是我女朋友,贞贞。”

    他马上从背后揽住姜晚贞,热情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老板娘介绍。

    老板娘这才好似回魂一般醒过来,开始招呼起熟客陈勘,“陈生好久不来,我都差一点认错人,快进来快进来,到二楼坐。”

    倒是姜晚贞客气,指一指门口排队的人群,“不用排队吗?”

    老板娘笑着说:“陈生好不容易到我这里来,怎么能让他排队?快来快来,我马上挑一只肥鹅送上去。”

    陈勘在店里左顾右盼,好像进入探险乐园,对店里的茶杯、桌椅、挂画,样样都要仔细观察。

    没过多久又变成心不在焉,望住角落一只大花瓶发呆。

    直到姜晚贞说:“没想到这里会这么旺。”

    陈勘说:“这家店很出名,上过美食杂志。”

    “全靠老板娘一个人?”

    “所以我说女人无敌。”

    十分钟后,老板娘端着卤水鹅送上楼。

    水养外放的大肥鹅,三分油脂七分肉,皮与骨三两三将将好,一传四十年的卤水,一天一天换,又一天接一天沉淀,一揭盖,香、淳、厚,鼻尖挑逗。

    师傅切分手艺也练过一万九千天,颈以上四段,有骨有肉,皮脆汁鲜,再分骨酥肉劲双翅,每一刀都斩在关节处,保持最大限度完整,绝不放过你齿间每一寸触感。

    七点开门迎客,从街头到街尾都是卤味香,勾得你腹中馋虫大动,口舌叫嚣。寻寻觅觅一等一天,排长龙为等一只极品卤水鹅。

    到门口才发现,老板娘风韵尤佳,靓过卤水鹅。

    吃鹅还有意外收获,怎么能不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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