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安抚好了娜塔莎，塞尔瑞神父怀抱着圣典，走下楼去。
走廊出等候的一个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塞尔瑞神父对着他微微一笑：“小霍耿先生，你好。”
高沃德斯压住自己心中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好久不见，塞尔瑞神父。”
打完招呼，他打量着塞尔瑞。在来到斯普兰登之前，高沃德斯就听过塞尔瑞的大名。他是被光明神眷顾的男人，哪怕出身不明，还是被现任的教皇带回了教廷抚养。现在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成了一名区主教了。
高沃德斯本不应该对这样的人带着敌意，但听到娜塔莎昏迷前念着塞尔瑞的名字，他一夜未眠。之前偶然间看见娜塔莎在塞尔瑞神父面前展露的笑容令他不能忘怀。他本来认为娜塔莎那样放肆嚣张的人对谁都不假辞色，谁知道在塞尔瑞面前。她乖巧的像只小羊羔。
原来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是娜塔莎对神职人员的敬畏和尊崇，但经过昨夜求婚失败，高沃德斯被嫉妒腐蚀，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面前这个男人多俊美啊。高沃德斯紧紧盯着塞尔瑞神父。仅仅是这张微笑的脸就足够令他成为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穿着黑色的神父常服不会令他的魅力有丝毫折损，反而让他更加庄严圣洁、不可冒犯。
“您有什么事吗？”看着迟迟不说话的高沃德斯，塞尔瑞神父依旧温和。
高沃德斯扯出一个笑容：“我想问问娜塔莎的怎么样。要知道昨晚她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莱特温小姐很好。霍耿先生担心的话，可以亲自去探望她。”
“谢谢您的建议，但我还是不打扰她了。”高沃德斯自己心里有数，娜塔莎不会想见到自己。昨晚她丢下舞会跑出去，就是因为他冒昧的求婚，他应该再忍就一点。
神父颔首，寒暄了几句之后离去。
……
塞尔瑞神父走后，娜塔莎坐在房间中吃了几块小饼干。
窗外的阳光是在耀眼，娜塔莎向来喜欢金灿灿的事物，阳光位列第一。这天气真是适合骑马，她让芬妮给她准备好骑马的衣服和帽子。
准备间，老管家来敲门，给娜塔莎递来几封信。
娜塔莎扫了老管家一眼：“不把这些信先给舅舅过目吗？”
老管家慈祥地笑着：“只有您是莱特温的主人。”
“我有些理解父亲为什么除了你谁都不肯用了，”娜塔莎的笑容多了几丝真诚，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这些信件，“让我看看是谁的信……唔，没有署名。”
她把没有署名的信直接递给芬妮。
“情书？诗歌？”
一连六封信被塞到芬妮的手上。
“全部丢掉，”娜塔莎无情道，“哦，还有最后一封，这个纸倒是不错，可惜了，丢……”
她慢慢闭上了嘴，目光聚焦在那精美的火漆图案上。
这个图案有些眼熟。娜塔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站了起来，匆匆走到书桌前，拿起裁纸刀打开了这封信。
纸上优美的字迹一下揪住了娜塔莎的心。
她拿着这封信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地看，久久没有说话。
芬妮抬眼看过去，她的小主人满脸潮红，双目晶亮，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
老管家已经服侍了莱特温家族三代人了，当然明白那火漆上图案的含义。瞧见娜塔莎激动地快要跳起来，老管家也很开心。娜塔莎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和别的小姐不同，她更优秀、更难驯服、也更贪婪。但这种贪婪在老管家心中是那么可爱，他觉得娜塔莎这姑娘就应该拥有所有她想要的。
“你敢相信吗？”娜塔莎握着拳，激动地吻了吻这封信，声音都叫人听的要融化了，“辛克莱！女皇要出宫巡游了！她会来到斯普兰登！她会来莱特温的领地！”
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英雄，哪怕是像娜塔莎这样的坏人也不例外。她非常崇拜女皇，非常。要知道书房中描述女皇故事的书籍都快被娜塔莎翻烂了。女皇是如何登上王位平定战乱征服海域的故事她烂熟于心。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女人也能这么英勇。
“这几天就会到！”娜塔莎笑得甜蜜极了，脸上的红晕仿佛微醺过后，“我终于又可以见到女皇陛下了。”
距离上一次见女皇已经过了许多年，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因为爷爷的功勋有幸被女皇召见。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忘不了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美丽女人。
老管家笑呵呵：“花园里还有几处需要修缮，我这次来也是问问您的意思，我们的老园丁约翰已经干不动了，他推荐了他的儿子，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当然，当然，一定要在女皇来之前把庄园里的所有地方都处理得干净漂亮，”娜塔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不要这么亢奋，“对了，我得做几套新裙子，让布莱克女士上门，要尽快。你说的那个园丁，可以，就让他的儿子来工作吧，再多招几个人，一定要快。喷泉、迷宫、花圃还有……树林那块都要好好收拾。”
娜塔莎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变低，脸上的热情褪去。
她想到了树林湖中的那个怪物。千万不能让女皇知道这件事，要尽快解决。娜塔莎眯起眼睛。
……
下午，玛丽·布雷兹小姐上门了。
“你没有提前给我递邀请信，”娜塔莎勒了勒缰绳，骑马走到玛丽的面前，“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冒犯了。”
玛丽打着扇子，笑盈盈地抬头看她：“如果不能冒犯你，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
她还带着昨晚那条被娜塔莎夸奖过的项链，借此无声的炫耀自己的胜利。
娜塔莎嗤笑一声，她身下的白马对着玛丽喷了一鼻子气。
玛丽吓得推后了两步，愤怒地看着娜塔莎：“莱特温！管好你的马！”
“是你教坏它的，不是吗？原谅它对你的冒犯吧，你也不能做别的事了。”娜塔莎恶劣地笑起来，还摸了摸白马的头顶，以示鼓励。
“呵，”玛丽很没有好气，不过她明白，自己从来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娜塔莎，“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骑马，穿着那男人的裤子难道不别扭吗？”
娜塔莎：“什么叫男人的裤子，裤子就只是裤子，可以事男人的，也可以是女人的。女皇陛下在十年前的海战中就是穿着军装站在战舰上！”
玛丽知道她又要犯病了，不想理她，可她确实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玛丽瞥着娜塔莎，“娜塔莉亚，你要骑在马上和我说话吗？”
娜塔莎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在一边的男仆。
“说吧，什么事？”
玛丽凑近她，女孩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女皇陛下要出宫了……”多年来的明争暗斗中她也看明白了，娜塔莉亚这个女人就是对女皇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痴迷。就是这种痴迷总能安慰落于下风的玛丽，毕竟她的母亲布雷兹女爵可是女皇面前的大红人呢。
然而娜塔莎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失了态。
高傲的黑发小姐仍旧气定神闲，她懒懒散散地瞧了玛丽一眼：“这件事啊，我早就知道了。莱特温家还是斯普兰登的领主，这件事当然会第一个得知。”
玛丽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莱特温大公出事之后庄园里的事都会由娜塔莎母亲那边的亲戚主持。不过转念一想，按照娜塔莎的性格，想要自己打理庄园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得罪我，我母亲知道的事情绝对比你多。”玛丽确信自己这次能够扳回一城，她耸了耸肩，“你要是向我低头的话，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
娜塔莎双手环臂，气定神闲笑着看她。
玛丽：“你再笑我就走了，你可就不知道这次的具体情况，说不定会在女皇面前丢脸。”
娜塔莎还是不动，只带着微笑凝视玛丽。
玛丽有些受不了：“我的神！莱特温，收起你那恶心的笑容，你到底要不要听！”
“你说我就听。”娜塔莎表现得无所谓，不过被手臂遮挡的手指已经快把袖口的扣子扣下来了。
玛丽没好气地叹了一口气，提着裙子转身就走，气势汹汹，仿佛被气得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莱特温庄园。
娜塔莎吩咐女仆：“拿些松饼和茶过来。”
女仆应声而去，没过多久点心回来，身后还有搬着桌子和椅子的男仆。
一切东西没摆好多久，玛丽竟然去而复返。
娜塔莎坐在椅子上，优雅的喝着茶。
玛丽很熟练地坐下来，盯着娜塔莎的眼睛：“我告诉你！没有下一次！”
娜塔莎递给她一杯茶。
玛丽喝了两口，迫不及待开口：“女皇陛下这次出巡是为了最近那些穷人们闹出来的怪事，有人组织他们闹事。来的不仅是她，还有红衣主教。还有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不等娜塔莎回答，玛丽直接道：“女皇的外甥德文希尔大公，皇位的继承人。”
听到这个名字娜塔莎没有什么触动，反倒是她的女仆芬妮脸色苍白，手上的茶壶掉到了草地上。
娜塔莎注意到了芬妮的异样，无声地看着她。
芬妮慌手慌脚地开始收拾茶杯的碎片。
娜塔莎收回目光，继续听玛丽炫耀。
……
到了晚上，娜塔莎洗去了一天的疲累，穿着白睡裙倒在柔软的大床里。
今天下午的运动可累坏了她。
芬妮替她端来牛奶。
“娜塔莉亚小姐，我很抱歉。”她呐呐开口，似乎想为自己下午的行为解释。
娜塔莎揉了揉眉心，她太困了：“你知道你让我在玛丽面前丢了多大的脸吗？没有下一次。”
“是的，娜塔莉娅小姐，我发誓！”芬妮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娜塔莎看得心烦，挥手叫她退下去。
芬妮走到门边，忽然听到娜塔莎的问话。
“芬妮，我记得你是农民的女儿，对吧？”
芬妮身体一僵：“是的，小姐。”
芬妮走后，房间一片昏暗，月光落在窗台上，风轻轻吹动窗帘。
娜塔莎陷在蓬松的被子里，闭上了沉重的双眼，睡前脑海中全是那位伟大聪慧的女皇陛下。
没过多久，娜塔莎呼吸平稳，坠入梦乡。
静谧之中，窗边的底边忽然多了一个缓缓蠕动的影子。
黑色的泥土一点一点蜿蜒而上，布满了窗台，挡住了仅有的月光。
怪物或许是来看望它的新娘。
又或许，来取走她的脸。
看泥巴的轨迹，应当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