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祈祷室的石殿冰冷而灰暗，铺着碎石裂纹样的瓷砖，天窗透亮，光线穿过七彩的琉璃投到石殿中央跪坐的女人身上，成了唯一的亮处，紫色宽大衣袍的女人双手合十，沉浸在与神灵的沟通中。
殿外走廊，绣着暗色纹的墨绿衣裙随着步伐摇曳，系带皮靴踩在光洁的砖面上只发出轻微的声响，徐徐地向着尽头寂静一片的祈祷室走去。
咯吱——
脚步在门外停留了片刻，随后薄薄的石门咧开一条缝，走廊的光透进了暗室，年轻的神女捧着精美的檀木匣，轻轻推门走入，“主教安好。”
“出了什么事？”
“主教，有人让圣水晶破碎发芽了。”
神女走近几步，向着背对自己的女人屈身行礼，双手捧着匣子静静侯在阴影里。
“噢，那可真是幸运，神灵给我们送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孩子？”老妪一样的声音像是提起了几分兴趣。
“一个粗鄙无礼的外来人，对神灵丝毫没有敬意，既不温顺也不愚蠢。”
“尚可，只要多费一些心思便好。”
跪坐的女人悠悠地说道，放下合十的双手，起身施施然地走近神女，纤细的手指一点神女手中的匣子，盖子翻开露出了其中那破碎的晶石，在见到那脆生生的嫩苗时，美眸中闪过了一丝讶意。
“真是令人惊讶，这样的程度似乎比小未语你还要出色几分……说不定真能起些作用。”
“主教……”闻言，神女的神色微动，似是有些不安。
“但我们神庙的从小悉心教养的神女，一个忽然出现的幸运怎么能相比。”
紫衣女人像是没看到神女眼中的惶恐，说着话却笑了起来，手伸入匣子里，捏住那翠绿的嫩苗，像是在细细品味些什么，半响女人年轻的面孔眯起眼，“果然，真是十分亲和的、生命属性的力量，可惜成长得还有些稚嫩……啊，真令人着迷……”
“可惜比起被盗走的圣物，活人还是麻烦得多。”
紫衣女人叹了一口气，轻碾手指不再去看那有些蔫了的苗，转身向着祈祷室的门外走去，“收起了吧，从藏物阁取一颗新的圣水晶换上。带我去看看那位幸运儿。”
“主教，如果她可以替代圣物了，我们还要继续按照计划挑选其他人吗？”
紫衣女人脚步顿下，转身将视线落在出声询问的神女身上。迎上女人平静问询的目光，神女再次垂下目光，“只是觉得，神庙的资源有限，不必浪费在多余的地方。”
空气安静了瞬息，笼在暗中的紫衣女人又一次笑了起来，眼神透出几分慈悲望向自己的神女。
“无妨，为了神灵，我们的祭礼要万无一失。”
语毕，紫衣女人便转头走出石门，神女静默一瞬后也抬脚跟上，祈祷室殿门开始缓缓关上，而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一只隐身了的小鼠也静静地溜出了门缝。
-
“我不是猫，我是个人类。”
“本大王的领地上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兽语者，而本大王的传音也只有我们猫咪一族可以听到。”脑海中的慵懒神秘猫音哼哼两声，“区区人类怎么能和我们高贵的猫咪一族相提并论。”
城主府中橘猫已经又一次跳上了窗台，眯眼舔着自己的爪子，“本大王的能力从来不出错，你还会讲猫咪语，别想找借口逃避你进了本大王的城却不向本大王报到的错误。”
说起来……这只猫咪还可能是刻意隐瞒自己猫咪身份混进本大王领地的，不会还有什么阴谋吧？橘猫舔爪子的动作一顿，目光又凌厉起来。
“不，我真的是个人类。”
米珈捂住太阳穴，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努力辩驳着自己的种族身份，“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个人类，我能捕捉到所有动物的交流，你的传音我当然也能听到……我们先不纠结这个问题，猫猫啊……”
“什么猫猫，猫大王！你个罪猫不喊大王是何居心！”
“我不是猫……好吧猫大王，你为什么要叫我倒霉蛋？”
脑海中的声音哼哼唧唧两声，还是不大高兴地回答了，“被那什么劳资的神给眷了的都是倒霉蛋，神眷者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所以，神眷者到底是做什么的？”
“当然不知道，本大王可不关心人类。总之那些被选中的人，再出现的都不正常，至于没有再出现的人……呵呵。老妖婆的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不知道要做什么阴谋……喵的，你不会真想加入这里吧？”
“当然不想。”
米珈矢口否认，就算她留在远城也不会待在神庙，就这一看就规矩老多又莫名其妙的作风，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只不过这里的人似乎根本不打算过问她的意见，米珈视线挪到了紧闭的房屋大门上。
“我要是直接拒绝，你说他们会放我走吗？”
“喵，你想得美，本大王只瞧见进神庙的，没见过出了神庙的。”
“……我可以选择偷溜吗？”米珈蔫蔫地打量四周，“最最智慧又可爱的猫猫大王，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能给我指条离开的明路吗？”
“嗯哼，本大王当然有办法……但你又不是本大王的子民，本大王为什么要帮你个自称人类的。”橘猫的声音幸灾乐祸中又带上了几分倨傲，“本大王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米珈：……
“呃，什么正事？”
“那当然是——暗杀老妖婆了！”
橘猫的声音瞬间凶狠，米珈的手一抖，差点把果子丢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上的水红的小果子，米珈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谁，你要暗杀谁？”
“老妖婆啊。”橘猫的声音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漫不经心中带着某些炫耀，“本大王可是派出了麾下第一杀手，小的喵们跟了你一路，你可一点没发觉，要不是本大王的目标不是你，你早就没命了。”
稍稍凌乱了一会儿，米珈判断了一下这只猫大王口中讲的老妖婆就是大主教，神庙的创立者、一把手、最高领袖。
米珈：……
“哇，那你好棒棒哦。”
完全没有听出米珈这心不对口的敷衍语气，橘猫更加骄傲起来，一扬胖嘟嘟的下巴，继续以漫不经心的寻常语气讲道，“当然，本大王的英明神武还要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罪猫讲吗，在本大王的领地上谁也别想动歪念头的喵。”
“嗯嗯，对哒。”
某“歪念头”的人类丝毫没有get到橘猫大王的警告。
米珈一边积极捧场，一边在心底琢磨起来了。虽然橘猫表现得十分自恋且二货，但米珈却也不敢真的小瞧它，就说这诡异的传音能力，完全找不到真身。再加上如果真的有一只一直跟着自己的猫咪，而自己毫无察觉，那这潜行能力也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两个都是非常适合搞事情的能力啊，或许它们弄出一些混乱的时候自己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脱身，假如神庙不放人的话。
打定主意之后，米珈觉得自己需要更多一点信息。
“猫猫大王，我觉得你这个暗杀对象不太容易得手，你这大白天的就要动手是不是不太好？”
“切，以本大王的实力，动手还需要讲时机吗？”橘猫的声音不屑一顾，“那个老妖婆就是弱鸡，还能把本大王怎么喵，你莫不是在瞧不起本大王？”
……是你瞧不起别人吧，堂堂大主教居然被称为一只弱鸡！
米珈无力吐槽，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橘猫却是尾巴一挥，“哼，本大王又不是第一次动手了，老妖婆那点古里古怪本大王早就清楚了。不过你这只罪猫怎么这么关心本大王的行动，莫非你……”
橘猫的语气忽然高深莫测起来，米珈心头咯噔一声，猛地腾升起一道不妙的预感。果然，没有等到米珈开口，脑海中跳脱的声音已经飞快地下了定论。
“想要趁机加入本大王的暗杀行动，戴罪立功，让本大王免去对你隐瞒身份的惩戒？”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米珈惊吓地跳了起来，火速丢出否定三连。但是橘猫却越发肯定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猫咪一族被猜中想法之后怎么会爽快承认呢，它都懂。
“可惜了，本大王的计划已经完美无缺了，没有什么你发挥的余地。但是看在你这份心意上，本大王可以大发慈悲地允许你见机行事，你这神眷者的身份说不定还有点用，虽然是个愚蠢弱小的人类形象……”
橘猫开始计划起对于米珈的安排，而米珈努力地想要打消橘猫的这个危险想法，她仅仅只是想要跑路啊！不要这样自己判断好吗？未等米珈用上自己编好的理由，脑海中橘猫的碎碎念猛地停下。
“猫猫……嗯？”
米珈神色一动，微微侧耳，隔着一扇厚重的铜门，走廊之上传来了徐徐的脚步声，像是神女回来了。米珈眯起眼，即刻噤声，停下了和橘猫的交流。
这么快，不过听声音，回来的似乎不止是神女和她的侍者，多出来的脚步声，难道是那位大主教？
圣物发芽的所谓神眷，真这么意味重大的话就麻烦了。
米珈一时间脑袋冒出又数个念头，然后一个关键也没抓住，最终头疼地叹了口气。
在远城连续碰到奇奇怪怪的人和事甚至还有猫，对于她这种不喜欢动脑子思考的人简直是折磨。
“你要见到老妖婆了。”脑海中消失了片刻声音再一次响起，和小的喵交流后的橘猫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威严地宣布，“咳咳，罪猫！你很幸运，现在你拥有了参与本大王计划的资格了！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牵制老妖婆并且制造暗杀机会的卧底！”
米珈：算了，你开心就好。
几乎在橘猫声音落下的时候，铜门前的脚步声也停下，米珈只听见一声开门的命令，咯吱一声，门外一行穿着道袍的人和走廊的亮光一齐出现在了面前，仿佛沐浴着圣光。
米珈抬眼望去，只见最前方那容颜美丽的紫袍女人面带着悲天悯人的笑容，目光和煦地看向屋中，而女人身边所有人都躬身屏息，即使那冷淡高傲的神女都姿态谦卑地垂首落后一步。
“我们让圣物共鸣的幸运儿，今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