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仿生人与机械猫（1）
是夜，下城区的贫民窟漆黑一片，而悬在上方的浮空城灯光早已亮起，夜生活刚刚开始。
浮空城连接着下城区的半空中，两个修士正在打架，灵气相撞产生的爆炸，照亮了这一片黑夜。
一只毛色肮脏的猫蜷缩在下城区的垃圾场里，仰起的脑袋正对着半空。
灵气爆炸的光芒如同烟花般在空中炸开，一道又一道，坠落在它无机制的黑瞳里。
不多时，天上的决斗分出了胜负。其中一道身影被击中，整个弹了出去。
胜利者身着黑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头束起的白色长发显露出来。
他一把抓住败者后腰上的衣物，倒拎着那人，离开了这里。
下城区的上空重归黑暗。
埃里克趁黑来到垃圾场时，一眼就看中了那只相对最完整的宠物猫。
他拨开猫身上压着的垃圾，摸摸它暴露在外的残缺机械耳，将它抱进了怀里。
“编号……”他捏起猫的右脚，同样露在外面的电子眼嘎吱转动，泛起绿色的光，“c0914。”
家庭宠物c系列9代，被淘汰的废品。
金发的仿生人埃里克把c0914带回了自己家——一间由形状各异的旧木板搭建而成的棚屋，就在垃圾场不远处。
他把c0914放在简陋工作台上，小心地掀开它后背一处的毛发，露出一小块圆形的面板。
c09系列……需要的是……
埃里克在芯片中对照着资料，类人的手变换着，最后选中一个z型螺丝刀。
他用螺丝刀打开了c0914的面板，将探测线头接入，电子眼中迅速闪过一串串符号。
他收回探测头，又为c0914连上了万用充能电池，打算看看内部别的零件有没有损坏。
如果顺利的话，可以把它拆了，拿去老头那里给自己换个新的仿生眼。
连上电池没一会，c0914原本沉寂的无机制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喵！”
它跳起来，狠狠挠了埃里克一下。
“我的皮！”
仿生人没有痛觉，埃里克看着自己破了一道口子，露出机械内芯的手背，哀嚎道。
他需要修理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c0914毛发炸开，后背弓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声警告。
“你的核心芯片损坏得和废品没什么两样了，怎么还能醒过来？”
埃里克的电子眼里充满了迷惑。
见c0914没有回应，他电路卡壳了一下，想起宠物猫并没有配备说话组件。
埃里克在自己的工具箱里翻找着，掏出了自己淘汰下来，还不舍得卖掉的组件。
c09系列虽然有点旧了，但作为家庭宠物制造出来，基本的人类语言识别都是配备好的。
“小猫咪，来，装上这个你就能说话了。”
他对着c0914晃了晃手里的组件，释放出友善的电磁波。
c0914接收到他释放的信号，逐渐放松警惕，慢慢靠了过去。
埃里克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帮它接好了组件。
仿生人的组件对于它来说偏大了，只好外置，埃里克找了一段松紧带将它缠在c0914的背上。
“好了，小猫咪。”无视掉那个令他不太满意的影响美观的外置组件，埃里克语气轻松地说道，“你现在可以试试说话了。”
“第一次说话的感觉肯定很美妙吧！想想就替你激动……”
“闭嘴，老头子。”
外置组件里发出一段毫无情绪的电子音。
c0914抬起一只爪子，舔舔上面脏兮兮的毛发。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没有人相信这句话是一只可爱的猫咪说出来的。
“老……老头子？我才五十岁！”埃里克抗议道，“街头收废品的那个才是老头子，他整整比我大了五岁！”
金发碧眼，仿生人标准的俊朗外表，如果不是他自曝，外人只会以为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c0914跳上他墙上的手工架子，站在高处巡视自己新的领地。
“克制住你体内猫的习性代码，当心碰掉了我的东西！”
他急忙取下上面的易碎品，摆到了桌子上。
“这是什么？”c0914伸出猫爪，拍了拍前面的纸盒子。
“这是我的百宝箱。”
埃里克拿出他珍藏的照片，画质有些模糊，仍能看出来是一个穿着制式古袍、留着一头白发的年轻人。
“他是谁？”
“修真世家的，少年天才，一拳能打十个我！”埃里克骄傲地说道，“那天飞过这里的时候，我的电子眼偷拍到的。”
“我是问他的名字！”
埃里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叫小鹿……啊，我不知道……”
“你这个假粉。”c0914冷冷评价道。
“对老年人尊重点！我芯片不行了记忆衰退，没钱修理，都是因为要养你！我把要拿去换钱的东西都给你了……”
埃里克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
“……不怪你，那些破烂也不够换那么多钱。”
“你现在有我了。”c0914仰起它高傲的头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放心，我会帮你一起赚钱，你不用一个人负担这些了。”
“怎么赚？”
c0914愣了下：“……跟你一起捡垃圾？”
埃里克的电子眼差点流出晶莹的冷却液。
“呜呜……我的小猫咪刚学会说话，就想帮爸爸赚钱了……我太感动了……”
“你不是我爸爸。我是机械宠物，我的爸爸应该是把我制造出来的那个车间工人，或者是车间的自动车床。”
c0914操着他熟悉的电子音，说着最冰冷的话。
作为仿生人，埃里克的表情表现能力比它丰富多了。
他对着老旧的声音组件认真思索，认为肯定是年代太过久远，没有准确地表达出小猫咪真实的情绪。
明天去老头那里，看看有没有适配宠物猫的新组件。
今天最要紧的还是……
埃里克看着c0914脏得粘成一团的毛发，对它张开了怀抱。
“来，小猫咪，爸爸先给你洗个澡。”
“喵！”
“小心我的猫咪手办！”
就算埃里克无数次强调它并不是真的猫，它的身体也有很好的防水性，也没能成功地把c0914骗去洗澡。
它坚持自己的舌头能够把自己舔干净。
……
浮空城是有钱人和基因优秀的人居住的地方，里面混居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上等人，是一座相对包容性很大的城市。
正下方的垃圾场，承载了来自浮空城的所有垃圾。
紧挨着垃圾场的就是贫民窟，这里蜗居着很多被抛弃的人，仿生人、改造人、甚至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下城区通指浮空城下的区域，包括垃圾场、贫民窟和其他普通人生活的区域。
c0914被埃里克抱在怀里，他的外套把它结结实实地藏在了里面。
埃里克说这里虽然大多数人都挺好的，但也有很多的坏人。坏人会把它偷走，拆成零件拿去卖钱，所以不能随便被别人看见。
它郁闷地挠了挠埃里克胸前的衣服。
“嗨，老林，今天生意怎么样？”
埃里克停了下来，不知道在和谁打招呼。
“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的行情。修仙世家的人驻扎在这里，城主为表欢迎，限制了类人机械的出行。这几天限令更严了，都没什么人来了……”
一个听上去有些年纪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最近也少出来，命比钱重要多了，万一不小心被那些巡逻队的人看到……你这怀里藏了什么东西？怎么一直动来动去的？”
“进去说。”
埃里克低声回道。
一阵脚步声过后，c0914前面的衣服被掀了开来。
“喵？”
它与正对面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头面面相觑。
“街头收废品的老头？”
“机械宠物？”
老林震惊地看向埃里克。
“你还给它装了你的旧发声组件？不是说要留着做纪念，不舍得卖给我吗？”
他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c0914，又颤巍巍地指向埃里克。
“还有街头收废品的老头是什么意思？”
埃里克讪讪一笑。
“我的发声组件老化了，翻译地有问题。我说的是街头收机械零件的老林哥哥。”
“别恶心我。”
老林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脸上皱起了一道道沟壑。
“c09系列的核心芯片还是有些市场的，很多二道贩子拿去做研究，够你维修芯片的钱了。你在垃圾场里捡到的？运气不错。”
“喵？他什么意思？你把我带过来是要卖我？”
c0914挣扎着从埃里克怀里逃脱，“你个老骗子，亏我还想和你一起捡垃圾给你赚钱！”
埃里克怕它跑出去被人看见，急忙挠挠它的腮帮子安抚它。
“放心，我要卖你就不会帮你装发声组件了。”
c0914虽然很想跑，但被他娴熟的撸猫手法折服了，不受控制地发出呼噜声。
“核心不卖，还可以卖零部件。我老林保证给你的钱，足够换个新电子眼。”
年过半百的老头火上浇油道。
见c0914的耳朵下压，瞬间成了飞机耳，埃里克的人造胸腔叹出一口气，依旧拒绝道：“老林你别逗它了。我现在可是它的爸爸，爸爸怎么会把孩子拿去卖钱呢？”
老林嘁了一声：“还爸爸，一大把年纪了还角色扮演呢。废弃仿生人和过时电子宠物，真是一对般配的父女。”
“父女？”埃里克抓住了他的重点，“我的小猫咪明明是个好大儿。”
“你电子眼又瞎了？赶紧换个新的去。”
埃里克抓着c0914，把它，不，是她，举了起来。
“小猫咪，给爸爸看看到底是男是女？”
c0914毛茸茸的大尾巴挡住了重要部位，四只爪子挥舞起来，直接挠了过去。
“滚开！老变态！”
“我不看了！不要挠我的皮！”
仿生人的资料系统告诉他不要轻易惹怒女人，母猫也一样。
埃里克求得原谅后，转头看向一旁看热闹的老不休。
“老林，你这有适配c09系列的人语发声组件吗？”
“人都喜欢养宠物，它们的组件可比你的零件贵多了。你充能电池都快用不起了，还想这些？”
老林眉头紧锁，觉得这仿生人年纪一大把了，还总是和愣头青一样让他操心。
“抓紧操心自己的事吧，看你那些零部件都该换一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流浪机械救助中心的仿生人呢，简直爱心泛滥。”
他越想越气，越说越来劲。
“这都第几次了啊？上次那个，你差点连电都充不起了，结果人家一声不吭地就跑了。你图啥？”
“老林别气，我程序设定的其中一项就是共鸣能力比较强，这很正常。”
埃里克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单独的模块有吗，发声器简单，我可以自己做。”
“没有！”老林没好气地回道，“我这小破地方，哪有那种东西？没有市场的好吗！”
“好吧……那你如果收到了，记得给我留着。小猫咪一个女孩子，装着不适配的外置组件，太影响美观了。”
埃里克看上去有些失望。
c0914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小爪子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
“怎么了？小喵咪？”埃里克问道。
“我觉得现在这个就够用了，我很喜欢。”c0914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一声不吭地就消失的。”
机械的电子音此刻听上去竟然如此动听，埃里克又一次被c0914的懂事感动了。
“小猫咪……”
“……如果我哪天要走了，肯定和你打招呼，你放心！”
埃里克：“……”
不愧是他孝顺的乖女儿。
“你俩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麻烦出门右拐赶紧回去，别在一个孤寡老人面前父女情深，我眼睛疼。”
老林受不了了，果断下了逐客令。
埃里克抱了c0914，抬腿刚要走，突然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啊，还有一件事。”
他指了指c0914。
“老林你这检查仪器多，你帮小猫咪检查一下身体。”
老林刚想拒绝，他这里又不适机械宠物服务中心，埃里克接下来的话紧接着打断了他。
“她的核心芯片明明损坏了，为什么充了能后还能启动？”
不耐烦的神情褪去了，他整个人严肃起来，接过了c0914。
“过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