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程春花一早就不服气林宝穗能做车间主任, 十多岁的丫头，运气好会做个什么蜜枣, 尾巴就翘上天了。
她当下便扭头往外走，打算跟大队上告上一状，最好能让林宝穗当不了主任。
林宝穗面不改色的继续宣布接下来的事情，“暂时分三组轮岗，等半个月后会根据大家的表现确定正式岗位和小组长。”
“没有问题的话，我先简单的分下组，大家熟悉一下车间, 待会儿等枣送过来就可以开始了。”
回答声参差不齐, 但总体上来说, 还是城里这批工人看起来顺从些。
林宝穗当然不会觉得他们这就认同她了, 不过明面上听话暂时够用就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她随意划了下组, 就带着人开始熟悉接下来的工作地方。
梨花大队的枣送过来时，她已经指挥着人烧上了水。
青枣和红枣是分开的，迅速洗过之后, 青枣分给工人开始划枣皮，红枣则是放在篦子里拿去晒。
梨花大队的人正观望着程春花的事，一时间倒也安分。
忙活了一上午, 离得近的往家赶, 剩下的人则是各自找了地方开始吃饭。
林宝穗也想过要不要开食堂, 但想到近半数的村民就放弃了。这会儿普遍不舍的花钱在外面吃, 大队上的人尤甚，没这个意识，到时候一个馒头也要抠唆半天。
真想开食堂至少得等过两个月，都赚到钱再看。
她没跟人往一块儿凑，径自走向办公室。
原来的酒厂建的大, 她这个车间主任也沾了几分光，分到了一间办公室。
也多亏这办公室，让她省了不少事。
梨花大队的小学拖拖拉拉的，在前些日子终于开学，卫向东和卫向南自告奋勇说可以带弟弟去教室照顾，她正犹豫着，听了升主任后有单独办公室，便自己把小宝带过来了。
车间主任自然是不用一天都待在车间的，她只需要前期教会大家怎么做枣，之后时不时巡视一圈就可以了，带着小宝并不影响。
小宝卫良正等在办公室，看她回来，笨拙的从凳子上爬下来，跑了过来，“娘！”
“饿了没？”林宝穗单手抱住他，手臂顿时一坠。
她走到办公桌前，赶紧放下。这才多久，感觉又重了。
卫良点点头。
林宝穗打开拎着的布袋和水壶，“再忍忍啊，马上就能吃饭了。”
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小碗，盛了点儿米饭，用开水泡着，又把饭盒里的肉沫蒸蛋盛出来，放在小碟子里给卫良自己吃。
等卫良拿着勺子慢吞吞的吃着，她才开始吃饭。
饭盒是薅卫云州的，铝制的饭盒称不上美观，也不隔热，但至少方便。
饭吃到一半，林大队长便过来了，进门先逗了会儿小宝，见小宝不理他，才安静了下，问起来，“宝穗，春花那个咋回事啊？”
林宝穗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搁下筷子，边喂着小宝吃青菜，边道，“春花姐也是……哎，太莽撞了。”
林大队长苦着脸，“但是这直接开除会不会太狠了？”
林宝穗收回放在小宝身上的目光，看向大队长，“这事儿我正打算跟您说呢。主要是我当时话都放出去了，春花姐突然站出来反驳，我要是不让她走，那以后我怎么管其他人？”
这点上林大队长倒是认同，但他想到程家那一家老少堵着门闹就头疼，而且这工作一个月十几块，也不是他三两句能压下去的。
他如今对宝穗很是信任，当下便把这事说了，“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主要是这搁谁身上估计都不会愿意。”
林宝穗心中早有主意，却为难的皱了会儿眉，才道，“也不是没办法。晚上回大队开个会吧，我把春花姐的事跟大家伙都说一下，毕竟枣厂是大队的，大家也都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大队长看她一让步，心里又觉得对不住，这枣厂前前后后麻烦宝穗多少回了？
他想了想，“要不先跟我通个气，我先找人聊聊，晚上说不定会顺利些。”
林宝穗诧异的看他一眼，温声拒绝道，“不用。大队长放心吧，这事儿不用你为难。”
林大队长愈发觉得应该支持她的。
回去便同他媳妇说了，晚上不管宝穗说什么，都站在宝穗这一边。
秋意还有些淡，但天气是凉了下来。
吃过晚饭，听说了枣厂今日风波的人，便聚集在村口，等着看大队长怎么说。
林宝穗在家吃晚饭，正准备出门，卫向南便磨磨蹭蹭的凑过来，期翼道，“娘，我也想去开会。”
“你开什么会？能听懂么？”林宝穗笑他，不过也没不同意，她冲老大招了招手，“你们两个都去吧，带着小宝。不过记住一定要看好弟弟，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凑，知道么？”
“娘，放心吧。”卫向南蹿进屋里就去拉小宝，动作间又淡去了急躁。
林宝穗等他们出来，才锁上了门，朝村口走去。
看她过来，先到的人纷纷侧目。
林宝穗神色柔和，跟相熟的人打了招呼，才到最前面坐下，“枣厂的事大家应该也都听说了。”
“开除春花姐并非是我本意，实在是她……”林宝穗顿了顿，转口道，“我早上说的那些话是想震慑城里那些人的，毕竟我只比他们虚长一两岁，又是个乡下的姑娘，文化水平也没他们高，他们肯定不服我当主任。
但他们学的多，操作机器或者是在车间工作都上手的快，我们还得靠他们帮忙，所以我想着先压一压他们的风头。让他们知道我手里的权力大，得听我的。”
林宝穗有些唏嘘，“只是没想到，城里那些姑娘小伙子都没说话，春花姐先站了出来。我当时要是不让春花姐走，那其他人怎么看我？
他们一瞧，春花姐这种我刚说了立马就犯错的人，都能安安稳稳的在车间待着，以后肯定也不会听我的。”
“说的也是。”
“春花坏了事，回来还说宝穗是瞧她不顺眼把她赶回来的，我看说不定她才是故意搅乱那个。”
程春花立马跳了出来，“可我就说了你一句啊！”
林宝穗无奈的看她，“我也没说任何过分的话，只是让大家都叫我林主任。这你都要反驳我……
春花姐，今天在外人面前我不好说的太重，现在当着大队上人的面我多说两句。我教大家蜜枣，搁在其他厂里，你叫我一句师傅也不为过。大队上有工人的家里你可以随便问，别说主任了，对着老资历的工人都是十分尊敬的。你叫我一句林主任，很过分么？”
程春花知道她说的对，但是不想承认，“我不是一时没管住嘴么？”
“你本来可以先走，回头再找我说。但你直接威胁我说要告大队长。”林宝穗不疾不徐道，“你知不知道副厂长有一位是县里的人？今天你犯错我让你走，你告大队长。明天他们犯错，他们也能告副厂长。那这枣厂怎么办下去？”
她转头看向大队上的人，“我也不想这么严格的，但是大家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因为陈干事他们，我们枣厂的收益已经锐减了。
接下来要是工人不配合，出货率不高，或者不能按时交货，枣厂的手艺可能是负数。也就是说大队得往枣厂贴钱。”
她这么一说。
其他人顿时急了，“那怎么行？本来就没考上工作，竟然还得出钱？”
“要我说，赶紧把那些不好好干活，不听话的都给开除了。我们等着干活都挤不进去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觉得这反而是好事，开一个不得进一个么？
程春花慌了。
大队长本就态度模糊，要是大队上其他人再不支持她，那她可就真的要丢掉这工作了。
她看了一圈，最后能求助的人只有林宝穗，“宝穗！不，林主任，我知道错了！你看看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一定听话。”
林宝穗冲她安抚一笑，“春花姐，你先别慌。我后来想了想，这样却是太过了。
但直接让你回厂里肯定不行，我想了个办法，大家先听听。”
她慢慢说道，“我知道不止春花姐，肯定也有其他人不服我当主任，不愿意听我的话，我说自己能行也没用，不如直接试试。
那我暂时不当车间主任，不管大家。车间加上我一共三十六人，分成三队，看看每组的进度。最差的那一队，要补上亏损的钱。时限就定为半个月，半个月后大家要是还觉得能行，那我以后就跟大家一样当工人，大家觉得怎么样？”
程春花心头微动，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咋还要掏钱啊？”
林宝穗脸上笑笑，眼睛也弯着，却透出几分冷意，“我说了要是大家都对我阳奉阴违，不好好干活，枣厂会亏钱。
亏的这部分钱干活最差的那队不出，大队上出么？”
不等程春花开口，立马有人说，“肯定是最差那队出啊！”
程春花兀自思索起来，给一同考进去的人使眼色。
林宝穗很快便把分组名单念了出来，大队上十五个人，从里面挑出三个对她最友好的，剩下的分了一队。
“我跟城里的人一组。”
程春花立马质疑道，“你做的最熟练，一个人顶我们两个了，去城里那队肯定帮他们赢啊！”
林宝穗轻笑了声，“春花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得教你们做枣，怎么可能闷头自己干？亏的明明是城里的那队。”
程春花隐隐觉得不对，但是想不出来，她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林宝穗不当主任了，那她们都可以试试看啊。
她率先出声，“我同意。”
她这队分的十二个人也陆陆续续点头。
林宝穗暗中扫过这些人的神色，或兴奋、或忐忑，“那就没问题了。明天上班后，我跟城里那边的工人说一下，我们就开始搞。”
城里的二十个人一听这安排，心里也蠢蠢欲动。
他们早就瞧不上那些乡下来的了，他们辛辛苦苦考过来，那些沾着大队的光，小学的都能进来。
唯独中间一队，是林宝穗特意挑过的老实不惹事的人，暂时维持着平和。
双方摩拳擦掌，等林宝穗教完一遍，就投入的开始干活。
程春花她们先做的是蜜枣，她对着灶台鼓捣半晌，叫了旁边女生，“喂！你过来帮我们烧下火。”
那女生充耳不闻。
程春花便去叫林宝穗，“宝穗，你让他们帮我生个火，这煤炭我不会烧。”
不止是她，梨花大队的人会烧的都没几个。
林宝穗无奈道，“春花姐，我现在也是工人，不一定能叫得动她们。我试试吧。”
她叫了声旁边的姑娘，“蒋美兰，你能帮她们生个火么？”
蒋美兰不情不愿的走过去，三两下弄好，“行了。”
程春花立马提起干劲儿，按着比例加枣倒水，没一会儿又觉得不太行。
“这火太旺了。蒋美兰，你过来帮我把火弄小一点儿。”
蒋美兰处理着手上的枣，看都不看她，“自己夹出来两块。”
程春花生气道，“让你帮个忙怎么了？能累死你啊。”
看人不理自己，只好自己搞，半晌反而把火弄灭了。
一锅枣都给浪费了。
她想起林宝穗说的赔偿损失，心里一咯噔，“不行，她不能赔钱。这事不怪她，要怪也怪那个蒋美兰才对。”
程春花转头就把蒋美兰告到了大队长那里，因为这事还牵扯到县里的人，副厂长也跟着过来了。
程春花先说，“让她生火，她都不愿意，她一定是故意把我这锅枣搞坏的。”
蒋美兰立马红了眼，“怎么就是我故意的了？我还没说你一直把我当丫鬟似的呼来喝去，动不动就叫我去给你帮忙，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组的。生火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我五岁就会了。
你却非说学不会，一直有点儿问题就叫我，我现在怀疑你故意叫我过去，是想拖累我们组，让我们组赔钱！”
两人后面站的人立马七嘴八舌呛了起来。
林宝穗立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只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