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红衣鬼（叁）
之后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当清晨的的阳光顺着占星阁的大门缓缓流入屋内时，一夜未眠的三宝睁着充血的双眼，看着逆光而来的师姐，缓缓流下了两行清泪。
然而——
“上楼看过了，”师姐从楼梯上走下，面沉如水：“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师尊和三宝同时叫了起来。三宝眉头紧蹙：“我们昨天晚上明明看见了红衣鬼的！”
“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们自己上楼看。”师姐表情冷淡地打量着倒在占星阁门口睡了一宿的师徒二人，目光在两人惨白的脸色与凌乱不堪的发型上定格片刻，摇摇头：“男人还真是没用。”
没用的男人们二话不说再度登上占星阁顶层，把那面铜镜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然后沮丧的发现别说是红条条了，连根红色的线头都没有发现。
“怎么会这样……”师尊雪白的眉头紧锁：“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能够在我眼皮之下作孽的妖物？我的设定不是仙界第一人了吗？老天爷改设定了吗？”
“师尊，别看了。”三宝挂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道：“我们回去睡觉吧。”
“睡什么睡，”师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和我一起去教室。”
三宝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师尊：“我昨天晚上守着你，一晚没睡。”
“……对哦。”师尊隐约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他立马地慈爱的摸了摸三宝的脑袋瓜：“你这傻孩子，自己撑不住了怎么不叫醒我呢！”
“呵，”三宝冷漠道：“我昨天晚上为了把你喊起来，喊得嗓子都哑了你也没有任何反应。”
师尊默默移开视线：“哎呀，那什么，睡觉的时候因为觉得有点吵所以封闭听觉了呢。”
“……师尊，”三宝道：“我现在想说很多的脏话。”
师尊眨眨眼，默默地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最后师尊还是记起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师德，给三宝批了一整天的假。
三宝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刻扑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临近傍晚，小师妹掀开他的被子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师兄，”小师妹坐在他的床边，语气深沉：“我听师姐说你昨天晚上和师尊睡在了一起，这是真的吗？”
三宝刚咬下小师妹送来的鸡腿肉，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严格来说是师尊一个人在那里昏天黑地地睡，我一夜没合眼。”
小师妹一怔，随后大为感动地捂住黑发之下的嘴巴：“我知道了。”
“……等等，”三宝警觉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什么，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兄，你为了守护师尊的睡颜，不惜以凡人之躯面对未知的鬼怪，硬生生熬过这漫漫长夜！”小师妹抽泣道：“你好爱他。”
“不不不，”三宝强调：“是师尊，自己去睡觉了！我，迫不得已！留下来给我们俩守夜！”
小师妹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师尊为了给你一个磨砺自己胆力的机会，假意睡着，其实一直在暗中守护着你！”
三宝面无表情：“不，根据他那个呼噜的节奏感，师尊绝对不是装睡。”
“但是这件事情确实可能是师尊设给你的一个挑战吧！”小师妹道：“师尊故意放了点关于红衣厉鬼的道具，然后装作自己被下了个半死的样子，看看在这种危机关头师兄你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确实有点道理。但是三宝仔细回想了下昨晚师尊看见那猩红丝带时那万分真实的惊恐表情，又觉得不太像。
而且……
“师尊又不是那种关心弟子心理素质的人。”他垂下眼眸：“他怎么可能有那闲工夫布置场景道具就专门为了看我反应？他都……根本不管我。”
“诶诶诶，傲天师兄你可别瞎说啊，师尊可喜欢你了。”小师妹有些急了：“我敢打包票，就算师尊昨天晚上是真的睡着了，那也是因为他知道红衣鬼是假的，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他才睡过去的。”
三宝摇头：“红衣鬼是真的，我昨晚亲眼所见。闪动的白色灯光，突然消失的红色丝带，以及若隐若现的人影……这必然是门派中有妖邪作祟！”
“可是我们这里可是天下第一门派啊！是最正气凛然的地方，妖邪怎么可能过来嘛！”小师妹微微提高了音量：“而且师尊不是也没看出什么邪气吗？无极仙尊都看不出来邪气了，那肯定就不是妖邪！”
“就算不是妖邪，也可能是比妖邪更恐怖的东西。”三宝反驳道：“比如人心。”
“喂这个时候就不要说什么真理名言了啊！”
小师妹深吸一口气，然后气鼓鼓道：“傲天师兄，你是真的宁愿相信咱们门派里有个大魔头，也不愿意相信师尊在乎你？”
“……”
空气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半晌，就在小师妹感到手足无措时，三宝突然道：“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小师妹一怔：“什么？”
“若那红衣鬼真的是什么奇异的妖邪，那她肯定不会只出现这一次。”三宝道：“我们今晚就回到占星阁，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若是那红衣鬼不再出现，或许，师妹你是对的，也许那只是师尊的考验。”三宝握紧了拳头：“但若是那红衣鬼真的再次现身了，那……”
“……我们门派里，就真的藏匿着一个邪魔。”
三日后，占星阁顶层。
两双充血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渗人的光芒，宛若潜伏于阴影之中的吸血鬼。
“师兄，”
半晌，吸血鬼一号幽幽道：“承认吧。我们连续在占星阁守了三夜了，根本没有什么红衣鬼。”
“再等等，”吸血鬼二号双眸充血，眼下一片乌黑：“也许她马上就要出来了。”
“天色将明了，没有鬼怪会在此时出来兴风作浪的。”小师妹拖长了音调，扯起了三宝的袖子：“师兄，师兄，我困死了，我们回去吧。”
“……好吧。”三宝也困得眼皮都要粘起来了。他迷迷糊糊道：“那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
“明日也别来了。”小师妹低声道：“是我不好，之前非要和你争论。这些日子师兄你上课都在睡觉吧，修炼也落下了好多。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三宝没有回话。
两人在沉默与困倦中缓缓走出了占星阁。走到半路，少年才叹了口气：“修炼和功课落下又如何，反正我这破烂根骨无论怎么练都是无用功。”
“师兄！”小师妹声音提高了一点：“你不是破烂根骨！你以后会成大器的。”
三宝心道，是是是，因为我是你们口中的龙傲天嘛。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话确实是没什么可信度，小师妹想了想，小声道：“师兄，虽然我知道因为ooc系统你听不见我在说些什么，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剧透一句。”
三宝：“什么？”
“故事的结局是龙傲天成为仙魔两道第一人，同时后宫佳丽三千，麾下名将才子无数。”小师妹轻声道：“是标准的龙傲天结局。所以你会成大器的，师兄。”
还没等三宝回话，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叹：“你不该与他说这些的。”
两人回头，只见大师兄站在他们身后，一袭白衣，表情淡淡：“早。”
三宝：“大师兄早安。”
小师妹：“早……早这也太早了吧大师兄！早上五点啊！”
“我的人设要求每天都这个时间来湖心亭练剑的。”大师兄叹了口气：“你们俩也是？”
三宝和小师妹猛地抬头，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在困倦之中走错了方向。小师妹讪笑一声：“啊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出来散散心，绝对不是出来抓鬼的哈哈哈。”
大师兄疑惑：“什么抓鬼？”
三宝道：“鬼。”
大师兄：“所以我在问你是什么鬼啊？”
“鬼，”三宝声音颤抖着，双眸瞪得滚圆：“在……师兄身后……”
！！！
大师兄的表情顿时僵硬。他没有回头，而是迅速从腰间拔出佩剑，往身后一阵乱刺，同时大喊道：“如何！鬼跑了吗！”
三宝连忙道：“啊不！我是说鬼在大师兄身后的湖心亭里！”
大师兄这才急急忙忙地回头。只见湖心亭上，一红衣女子背对着他们趴坐在亭台石椅之上。她似乎正低头看着湖水，一头乌发如泼墨般直泻而下，发尾点在水面之上，荡起点点涟漪。
三宝和小师妹缩在大师兄身后，只探出两个脑袋。小师妹紧张道：“怎么样？是她吗？”
“应……应该是吧。”三宝小声道：“大师兄，你千万要小心，上次师尊对上这个家伙都落荒而逃了……”
“咔擦！”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三宝和小师妹抬起头，看见大师兄正举着手机狂按快门：“哦哦哦！拍到了！手机能拍到的鬼诶！这个发微博肯定点赞超多的！”
“师兄！”三宝和小师妹齐齐叫了起来。
三宝急切道：“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要瞎闹！”
“师兄说的对，现在是关键时刻。”小师妹一脸恨铁不成钢：“大师兄，拍视频啊！照片算什么啊！”
大师兄恍然大悟，迅速切换了视频模式。师兄妹俩双双掏出手机，动作整齐划一地开始拍摄。
小师妹更是一边拍一边道：“hello!b站的朋友们我们好久不见啦！今天我们这期视频呢是要来拍一个捉鬼的现场！这个鬼怪十分难缠，前几天作为仙界第一人的我师尊和未来的仙魔第一人的我师兄都没有办法降服她，所以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不管怎么说，都请记得给我一键三连哦！爱你们！”
三宝：“……”
他差点忘了，这个门派里面的人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但眼下天色越发明亮，也不知红衣女鬼还有多久就会消失不见。三宝咬咬牙，抽出一旁师妹的佩剑，提剑向女鬼奔去，剑指女鬼后心！
但那女鬼似乎有所察觉，她微微一侧身避开了三宝的剑尖，随后玉手一抬，对着三宝的后心就是一掌，把三宝直接从湖心亭打飞了出去，径直落入了周围的湖水之中，溅起大量的水花。
在冷水灌入耳朵之前，三宝隐隐约约听见了师妹歇斯底里的尖叫：
“……师尊在湖里养了鲨鱼啊——”
你妈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