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骆径？”
常鸣涧看着门口的人。
和分别时不同, 骆径身上穿着私服，手上还提着袋子，不断有香味从里头传来, 那是常鸣涧最喜欢吃的东西。
眼下, 他抬着一只手，正准备敲门, 望见从里头打开的门，眸中闪过些许讶异。
想起自己刚才在包厢内和凌铮说了什么，常鸣涧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心头涌上一阵慌乱，还有更为复杂的情感于他眼底翻涌着。
他微哑着嗓音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都没给我打个电话……”
骆径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半个小时，准时准点。”
常鸣涧之前发的消息，让他半小时后过来，他遵照承诺，不差一分一秒地过来了。
骆径把袋子提起来，眸光淡淡的，唇角含了些许并不起眼的笑意：“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带来了，走吧。”
常鸣涧微楞。
“你没听见？”
骆径朝他轻轻扬起了一边的眉，“听见什么？”
常鸣涧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骆径听见刚才凌铮说的那些话。
……他无法想象，在对方的眼里, 这个世界究竟有多糟糕，他才会选择放弃自己，甚至是仇恨自己。
听了凌铮的话，常鸣涧心头第一时间升起来的想法只有这个。
他担心骆径。
甚至于，对于凌铮所说的那本小说, 他感到了格外的惶恐和害怕。
这种情绪并非是对骆径的。
而是对小说的结局。
……骆径会死。
他不想让骆径死，凌铮说的那个人，和他认识的骆径完全不一样。
常鸣涧几乎是在抗拒着相信真相。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在短时间之内就不会发生。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伸接过袋子，轻轻嗅了下，“关东煮吗？”
骆径捏了下他的脸：“猜对了。”
常鸣涧勉强扯开嘴角笑了下。
骆径的目光越过他，瞥见了他身后一脸慌乱的凌铮，眸中的温情和宠溺在瞬间消散，里头好似含着无数把尖刀一般，要生生将凌铮的肉给剜下来似的，凌厉极了。
凌铮捂着胸口，恍惚生出了窒息一般的感觉。
恰在此时，常鸣涧抬头看向他，习惯性地小声控诉道：“你没有买我爱吃的的虾饺。”
骆径的眼神、表情在瞬间发生变化，眸中的冰棱化作一汪春水，缓缓地流淌下来。
“没有卖了，下次再请你吃。——凌铮？你说的朋友是他？”
他像是才注意到凌铮似的，故作惊讶地挑了下眉，投过去的视线当中却含着薄薄的刀子。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常鸣涧点头。
他身后的凌铮慌张地打哈哈：“这不是骆径吗？你也来找常鸣涧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哈哈哈……”
他起身，马不停蹄地绕过两人跑了，如同被猫儿追着的老鼠一般，跑得飞快，生怕那只凶狠的野兽扑上来，一口咬断他的脖颈。
真正被野兽觊觎上的人无所察觉，戳了一个牛肉丸送进嘴中。
“我们走吧。”
常鸣涧和他并肩往外走。
听了那些话后，他不可避免地心情低落，面对骆径时的态度也没了以前的自然，总觉得手脚不自在，很拘谨。
这份拘谨不是因为凌铮描述的那个骆径非常陌生。
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在听了凌铮描述的那个毫无人情、冷血冷心的骆径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和对方一样的恐惧，而是心疼。
他心口难受。
他以为骆径家里只是普通的父母不合，却没有想到他的小时候会是这样的。
一个从没有解除过光的人，怎么能奢求他的光芒带给别人。
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是黑暗。
常鸣涧吸了下鼻子，胸口闷闷的，让他喘不过来气。
骆径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和他一同出了咖啡厅，走在香味弥漫的小路上。
“你心情不好？”骆径突然道：“是凌铮和你说了什么，还是出事了？”
常鸣涧摇摇头，垂眸盯着关东煮的杯子，过了半晌，他又有些犹豫地抬头看过来。
“骆径……”
他颇为纠结地喊了这一声。
骆径看过来，眸子里始终含着淡淡的、冷漠的光，常鸣涧一直知道骆径看人的目光是怎样的，冷漠、高高在上……
这是他第一次试着去窥探骆径的思想。
常鸣涧盯着他的眼睛，唇瓣嗫嚅了几下，张张合合，最终又闭上了。
两人已经走出了那条小吃街，站在了江边，晚上十点，江边的人稀稀落落，几乎看不见多少人。
路过一个垃圾桶，常鸣涧顺手把卡里丢了进去。
“骆径。”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喊出这一声。
骆径轻轻应声。
兴许是因为在光线不明亮的地方，他的眸子显得格外漆黑，墨点似的，牢牢凝聚在一起。
“怎么了？”
夜里的江风拂面而来，这条江是a市又名的风景地带，江岸对面是高楼大厦，这一头靠近岸边的地方却多是平地和公园。
他的声音被这一缕江风给吹散了。
酷暑的炎热不知不觉散去，常鸣涧在一颗树前停了下来。这里是一个天然的隐蔽地，宽大的树木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他开口道：“我问你一件事。”
“嗯。”
常鸣涧很纠结，抿了下唇瓣才开口：“骆径，你的父母……对你怎么样？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黑暗中，骆径的视线一顿。
他大概是没想到常鸣涧会问这个问题，顿了半晌才开口：“不好。”
常鸣涧追问：“有多不好。”
“我父亲有暴力倾向，母亲是个精神病患者。”
短短一句话、两个形容词，便足够听的盆构想出许多来。
常鸣涧很清楚自己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他想确认凌铮的那本小说是不是原著。
同时，也为了确认一点别的东西。
现下，听到骆径亲口说出，他身形一顿，下意识攥紧了手，猛地抬头看过去。
他盯着骆径看了半晌，瞳孔中蓦地浮出一层浅淡的水雾，似是震惊、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痛苦。
黑暗中，骆径抬手，拇指指腹从他眼尾轻轻滑过，蹭下来一点湿润。
力道有些大，常鸣涧被擦得疼了下。
“哭什么？”
骗我的是你，把我误认为好人的也是你。
现在哭有用吗？
骆径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别人的谎言与背叛。常鸣涧接近他或许有谎言，他认了，他可以假装不知道，但他无法容忍常鸣涧背叛他。
光是想想，他就难以接受，心口刀剜一般疼痛。
他恨不得杀了凌铮。
常鸣涧误会就误会了，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真相？
骆径的视野内，少年红着一对眼眶，兔子似的，鼻尖也是红的，呆愣着看过来，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
良久，他轻声道：“……我难受。”
“为什么？”
说实话，骆径对接下来的回答并不感兴趣。
他一直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存在，这一点不需要别人来提醒，所谓的真相他也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常鸣涧。
只有他。
常鸣涧唇瓣嗫嚅了两下，嗓音里带了点微弱的、不会被人轻易察觉出来的委屈和难过，闷声道：“我心疼。”
骆径动作骤然一顿。
常鸣涧却靠了过来，主动伸手抱住了他。
“骆径……”
他小声唤道：“我心疼你。”
少年身上带有很淡的香气，是洗衣液和香皂的味道，还有方才掺杂上的食物的气味，以及一丝已经非常淡的阳光的气息。
这些味道随着少年的靠近，悉数涌进他的鼻腔之中。
骆径突然就顿住了。
他有些奇怪，为什么常鸣涧的反应会是这样的？
他在脑内构想了许多种对方接下来的反应，或是恐惧地逃走、或是直接转学、又或是去找凌铮，和对方达成一同活下去的同盟，毕竟在这个异世界中，他们是唯一的外来者。
……可是常鸣涧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
他在真切地难过着，甚至险些因此哭出来。
骆径的身子僵了半晌，才渐渐恢复，他顿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将常鸣涧抱住了。
“心疼我啊？”
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而是带上了些许不寻常的温柔，其中又掺杂着一丝恶劣的戏谑，很无奈一般。
常鸣涧趴在他肩头点了点头。
“嗯，我心疼你。”
骆径的唇瓣原本是往下压的，听了这句话，复又向上挑了起来。
“为什么会心疼我？”
常鸣涧没有说原因，手臂一再收紧。
“就是心疼你，哪儿来的原因。”他把头埋在了骆径的肩窝中，竭极掩藏住声音中的哭腔，不想让骆径察觉出不对劲。
“骆径，你现在难过吗？”
骆径摇头。
常鸣涧又问：“那你喜欢现在吗？”
骆径沉默了十几秒，才开口：“喜欢。”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这是从前所没有的，现在却因为一个人而拥有了。
不仅喜欢现在。
还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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