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腐草萤光
屋子里,福晋和顾幺幺谁都没有到一旁去歇下。
两个人目光都没有离开小床上。
四阿哥进来瞧了好几次,看孩子们喝完药之后,症状已经有了明显的缓解,这才放下心来。
天明时候,被折腾了一晚上的两个孩子终于都沉沉的睡去了。
四阿哥进宫去了。
福晋悬了一夜的心放了下来,抬头看见对面的梳妆镜, 就看自己容颜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她吓了一跳,再看旁边的顾氏——顾氏半坐半跪在二格格的小床旁边,伸手握着二格格的小手,低低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头秀发已经蓬乱了,耳坠子半边也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眼睛因为熬夜而红红的。
比她乌拉那拉氏也好不了多少。
婢女们进来, 轻声就劝福晋要不要用一点早膳。
毕竟昨天晚上也守了一夜了。
福晋看了一眼顾幺幺,嗓音嘶哑:“顾氏,你也一起用点罢。”
顾幺幺抬起头来, 望了福晋一眼,倒是大出意外。
反应过来之后,她对福晋就谢了恩,又让黛兰和尔曼两个人都留下了,看着孩子。
福晋站起身来,才走了一步,结果膝下一软,差点就踉跄了。
顾幺幺就在旁边,赶紧伸手扶住了福晋。
海蓝本来还是扶着福晋的,见顾格格伸手了,于是偷偷地就放手了。
要伺候,还不让她伺候?
福晋是嫡妻,顾氏是格格——一个妾室,来伺候着福晋是天经地义的!
用早膳的时候, 顾幺幺柔声细语,又给福晋谢了恩,一番话说得福晋脸色极好。
她主要表达的是“多亏沾了二阿哥的光, 否则二格格也不能这么快见到太医”的意思。
其实真的如此么?
也不是的。
四阿哥宠爱她, 自然也十分疼爱二格格这个女儿。
昨日即使四阿哥不让人把二格格给抱到正院来,太医在看完了二阿哥之后,也是会立即赶到花步小筑的。
但是福晋不这么觉得。
她觉得二格格以一个庶女的身份,如今能躺在正院的屋子里——已经是沾了二阿哥天大的光了。
好大面子!
顾幺幺就是因为看出了福晋的不痛快,所以才要提前谢恩。
她把这一点给点明了——福晋心里才会真正痛快。
……
下午时候,弘昐从宫里上书房回来了。
昨天晚上,二阿哥和二格格急病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了李侧福晋小院子这里。
弘昐早上是跟着阿玛的马车一起进宫的,一路上也有所耳闻。
他还听见阿玛有意让人去暗查昨天弟弟妹妹们进宫之后,一路所接触的人和物品了。
并非太医说了什么、就全然相信什么。
阿玛,骨子里还是多疑呵。
弘昐微微地垂下了眼眸。
撇开二阿哥先不提,二格格这个小妹妹还是挺可爱的。
弘昐虽然见的不多,但想到二格格可爱的小脸,就忍不住想到了当初的大格格。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应在父亲面前表现的更加关心弟弟和妹妹。
果然,在前院书房里回答完了功课之后,弘昐提到了这事儿,又说想去看看弟弟妹妹, 可怜弟弟妹妹年纪小, 遭了一晚上的罪。
四阿哥听他言辞恳切, 心里多少安慰, 伸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弘昐,你有这份友爱心意,阿玛很高兴。如今弘晖统共就你这么一个哥哥,二格格一个妹妹——你们都是阿玛的好孩子。”
弘昐笑了笑,心里却更不舒服了。
言语往往是心意的流露——阿玛连说话都是将弘晖给当做中心的。
什么哥哥妹妹……都是绕着弘晖打转。
腐草萤光,怎及天心皓月?
几个孩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轻重,轻易可见。
回到了李侧福晋院子里,弘昐还在想着心事,一只脚跨进了院子里,奴才们都围了上来,殷勤伺候。
弘昐那只受了伤的腿脚如今虽然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但也受不了长时间的步行站立。
他伸手撑在旁边小太监的肩头上,让人把他给扶进屋子里去了。
歇了片刻,到了晚膳时分,弘昐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换了往常,到了这时候,额娘肯定要让人过来喊他用膳了。
但是今日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弘昐想了想,起身出了屋子,往额娘那边过去。
李侧福晋不在正屋里,弘昐问了诗儿,才知道额娘带着娇韵过去旁边侧厢房。
说是整理库房,不让人跟着。
弘昐眉头一皱,微微有些好奇。
他虽遭落魄,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玩心未泯,等到走到了厢房那边,伸手悄悄的捅破了窗纸,偷偷向里望了一眼。
屋子里很暗,也没有怎么点灯,若是再过上一会儿,天光彻底地暗了下来,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
娇韵和李侧福晋两个人背对着窗口,手里也不知道捧着什么东西,正在低声商讨着。
旁边的东西还堆着整整齐齐的,桌上也没有笔墨账册之类。
并不是真的在整理库房。
弘昐好奇心大盛,刚想把眼睛再凑近一些,忽然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飞虫一冲,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阿嚏!”
这一下可不得了——屋子里的李侧福晋吓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心惊肉跳地道:“什么人?!”
她和娇韵两个人慌慌张张的,猛的就把手中的东西往床下给塞了。
弘昐见自己露了形迹,索性也就不再遮掩,嘻嘻一笑,伸手推门,想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结果门居然还被从里面固定上了,一时间推不开。
弘昐只好道:“额娘,是儿子!”
隔了好一会儿,娇韵才过来将门给打开,又给弘昐请安行了礼,目光惊疑不定地将他上下打量,笑容也勉强:“奴才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今日回来的早!”
她是李侧福晋身边最贴身的大婢女,弘昐虽然将别的奴才不放在眼里,对娇韵却是要客气一些的,当下对着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大奇:我是额娘的亲儿子,娇韵见了我,居然还慌张成了这样。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弘昐的目光锐利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看见床下露出一只火盆的边缘花纹,空气里隐隐的还透着一些烧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