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邀赏梅
第五十八章:
时至十二月中旬, 郾城终是下了雪,黄瓦被雪白盖住,雾气缭绕, 远远瞧去, 就如同仙境一般。
烟罗紫绣彩蝶的斗篷裹住女子娇小的身躯, 云初被颈边的绒毛轻抚着, 唇边的笑意未断。
这是她第一次能如此惬意地欣赏这冰雪打造的世界。
玉竹也似小孩儿一般在堆着雪人, 只是那模样,倒不似人,似猴儿。
嗤嗤笑出声,在略显寂静的雪色里透出一丝狡黠。
“主子, 你笑我?”
说着,不依地跺跺脚, 但未注意, 那在上方的‘脑袋’便被抖搂下来。
圆不似圆的,滚了两下便停了下来。
这一遭也不用云初笑了, 她自己倒是红了脸。
“罢了, 你呀,就莫折腾了,倒不如和青枝一同将这雪装起来, 等明年夏日, 用来泡茶, 听说别有一番滋味呢。”
顺着云初的手,便看见一直安静在取雪的青枝,这雪堆的厚,将面上的一层去掉,取最中间的,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绣花。
三人其乐融融,难得的惬意让云初舒缓了心情,斟了一杯酒,闻着这青梅青涩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酒香。
青梅酒入喉,略有一丝火辣,再便是醇香。
“主子,主子。”
寻声望去,是十一,许是不愿破坏这雪地,往廊边走来的,绕了一圈。
“怎么了?”
酒香弥漫在鼻翼,有些昏,却还没到醉人的程度。
“奴才听说,今日敏昭仪去隐月宫,被赶出来了,虽然守门的奴才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不见客,但一旁的人可都听到了里头贵妃娘娘与慧昭仪的嬉笑声,敏昭仪走的时候,那脸色可难看了。”
再斟满了一杯酒,云初再次一饮而尽,干净利落,丝毫不剩。
“知晓了,下去吧。”
面色酡红,媚眼迷离,十一看了两眼,赶紧低下头,而后侧过身对青枝与玉竹说道:
“主子喝醉了,快些扶她回寝殿吧,你们也是,怎的都不拦着点?虽说这青梅
酒只酿了十日,但也是能醉人的。”
此时,天生有飘起鹅毛大雪,还不等三人反应,云初抬脚走了出去,走到亭外,想要接住这些雪。
“哎,怎么接不住啊?明明方才飘在手上了的,怎么……就接不住呢?”
雪落到手掌心,不消一会儿就融化了,只留凉意和潮湿。
美人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问着这些问题,也无人会厌烦。
雪地难行,清醒之人尚需注意,醉酒之人自然也躲不过,眼见就要滑到,十一隔得有些远,接不住。
三人屏息之际,明黄的身影跨步而来,接住了云初。
“这是怎么了,走个路都能绊一跤?”
话落,瞧着眼神迷离,吐息间皆是酒气的云初,承元帝也明白了。
抬眸望向玉竹,轻声问道:
“她喝酒了?”
玉竹懦懦应了句是,其实她自己也不知,主子为何今日要喝酒,只是早起用过早膳,瞧着这天下了雪,外头也都是雪,便让她热上一壶酒,在这院子里赏雪。
卷翘的眼睫微动,明显醉的不成样子,承元帝的心似也裹了一层白雪似的,有些闷闷的。
拦腰抱起云初,将后头伺候的人甩在外头,吩咐了句不许进来,便合上了门。
将人放到床榻,就见她如小猫一般往锦被里头钻,蠕动的模样让他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娘,我瞧见雪了,好大啊,就如同,我进宫那天也是那么大的雪……”
喃喃细语,在寂静的殿内有些入耳,承元帝轻抚着她脸颊的手顿了下。
原来,她竟是在年前几日进了宫,那应当是家中穷的揭不开锅了,她才想着年前进宫,因为那时进宫,可以分得年份,两袋米,一块肉,至少够一家子人吃一个月了。
围着心头上的雪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胀,似有什么东西想喷涌,但被压抑着。
屋檐上的雪有一大块掉落下来,声音不小,惊扰了困在醉意中的人儿。
曲指搅了下纤长卷翘的眼睫,承元帝吐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就想起那日荷花池畔的事。
她在宫中两
年,受的苦自是不必说,这宫里的奴才也分个三六九等,无银钱打通关系,便只能受些磋磨。
那日的她,不敢靠近,就算叫了到亭子里也只敢站在风口处,颤颤巍巍,一瞧就是受尽了苦楚,才学会在宫中该如何行事。
但听着她对母亲的娇声软语,便也知从前也不算难过,只是家道中落,为着父母,进了宫,成了最下等的奴。
这与他又何尝不是相似呢。
若是他能早些遇上……
思绪飘远,回归之时,床榻上的人已然熟睡,承元帝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替云初掖好被子后便出了内殿。
木门张合,回归寂静时,床榻上的人睁开眼睛,里头净是清明。
腊月二十四,昨儿是北方的小年,为此,承元帝还特地赏了全宫奴才三个月月奉,阖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而云初是南方人,过的是二十四的小年,所以今日早起,承元帝便着御膳房给她专门做了一大桌子菜。
瞧着这一桌的珍馐美味,云初用玉箸夹起,都尝了些,到最后觉得有七八分饱,便不再用了。
“主子,现在菜不合胃口吗?”
青枝蹙着眉,疑惑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落梅居的不是邀了午后赏雪,我自是要盛装而去,这些你都分到下头去,腊月了,也改用些好的。”
满桌的菜剩余许多,云初是苦过来的,自然不舍得浪费。
待青枝将白露唤了进来,一同收拾碗筷,云初觑了一眼,与白露探究的眸光对上。
只是,原来一向胆大的白露竟露了分怯懦,而后转头四处看看,似是掩饰什么。
帷帘合上,掩住了外头的风雪,殿内一室温暖,云初净了面,便让青枝给自己梳妆。
桃木梳顺着墨黑的发游走,云初将手上的白玉镯取下,带着余温的玉镯被搁置在妆匣内,在明光的点缀下熠熠生辉。
“青枝,白露,这些日可有进过内殿或寝殿?”
思虑半刻,云初还是觉得有些蹊跷,她虽不会重用白露,但也不愿这样冤了一人。
“内殿寝殿向来只有我与玉竹可进,其他人若不是我们二人在,轻易进不来,主子,是怎的了?”
拿起放在最里头的玛瑙手镯,仔细端详一阵,眼中过了一阵利光,才开口回道:
“只是觉得她形迹可疑,你让十一好生留意这,这两日瞧瞧这殿内和寝殿有没有出现不该有的东西,只怕这印月阁再出一个白芍。”
话虽这样说,但云初笃定这白露定然有鬼,那乱瞟躲闪的眼睛便可说明一切。
青枝先是抬头环视一圈,而后应下,便专心挽着发髻,昨夜方洗过的头发,有些不听话,用了些头油,才好些。
“主子,今日这头油竟是玫瑰香气的,甚是好闻。”
云初敛眸,这玫瑰头油她原先不喜,现下闻着倒也尚可,毕竟,这敏昭仪如此气盛的人,怎会不喜这种摄人的香气。
“今日的髻挽的甚是精巧,中间就用这支红梅金丝镂空花簪吧,然后戴那支镶嵌珍珠的赤瑰步摇,再配那件妃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外头穿前些日皇上赏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
青枝记得,那大氅是暗灰色,不过制的精巧,上头绣着双蝶游戏花丛,展开看时,栩栩如生,不过因着有些花哨,主子就命她先放起来了。
今日这打扮的很是艳丽,待云初着好衣裳,让青枝有些吃惊,她原以为会显得杂乱,但如此瞧着竟是无比和谐,主子从前偏清丽的容貌也衬的美艳非常,走步时摇晃的珍珠都似会勾人一般。
未时末,云初赶到了落梅居,听着里头你来我往的虚伪说辞,云初平静无波的眸闪过讽刺。
抬眼望向牌匾,饱经风霜,已无前几月的高傲。
拢了下大氅,云初直起腰,朝落梅居里头走去。
入目,是鹅卵石小路,她在这上面跪过,可真疼啊。
再而便是大片盛开的极好的梅花,朵朵鲜艳,红到极致,撩人心扉。
为着要赏梅,所以这院落的雪都被扫到了墙角,堆积在一块,尘土也挤在一块,错乱不堪。
收回视线,云初往梅花走去,白皙纤长的手从大氅里拿了出来,那一
瞬寒风拂过,原本就白的手似因此更雪白了,与极致的红衬出如画般的错落有致。
‘啪’绽在枝头的一枝梅花被采摘下,花蕊中的细雪掉落,入地一瞬便消散。
“这是哪位妹妹?今日打扮的如此应景?”
后头是徐淑妃,云初听出其嘲讽之意,面上挂着笑,拿着这一枝红梅,便转身行了个礼。
“见过淑妃娘娘。”
红梅在行礼是被蹭掉落一块,云初低垂着眼眸,看着这落花,入了尘土,如何能回呢?
“原是云良媛,你今日穿的倒暖和,连才人特地准备了热汤,想来你是不用了,这便是皇上赏的大氅吧,果真的好东西,后头的花样更是好看了,想必针工局的人也是用了心,这样的好东西,也多亏妹妹穿出来,否则咱们也见不着了。”
最后这话已是大声,引得在里头的人纷纷探头,见是云初也是惊了下。
这后宫谁都知云初与连玉新的关系,曾经的主仆,现下,却一个被贬,一个高升。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云良媛头上这步摇,与今日敏昭仪戴着的好似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