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地底战役」
从头顶狭长裂隙涌来的冷冽寒风，将阴影里夹杂着节肢动物移动时发出的蹬蹬声，以及城市下方传来的嘈杂声传入伊莉丝耳中。
她作为蛛后牧师，此刻则站在“小塔奇亚城”的最高处，一处棱形的尖刺高塔顶端，用她那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漆黑眸子扫视着下方这座与卓尔精灵主城“塔奇亚”同名的新兴卓尔城市。神色有些晦暗难明。
此时心境与她在有一天晚上，登上巴勒莫最高的钟楼俯瞰整个人类城市时，迥然相异。
因为她知道，她失败了！
几年的谋划，在离胜利还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猎物突然醒觉，不仅撕开了蛛网，还要顺着蛛丝来寻找幕后者的踪迹。
这件事情就在短短几天内接连发生，从一开始的暴露，再到后面的清洗，直至今日的入侵。
收到这些信息，伊莉丝一时间悲喜交加。
悲伤的是她已经面临失败，那对于在蛛后神殿立下“不败誓言”的牧师而言，这便是不折不扣的生死危机。
因为作为代价，她连同体内赐予的神力，将都要作为祭品，来平息卓尔精灵所信仰之神“幽暗女王”寇苏斯特的愤怒。
但喜出望外的是后续那些地表人类决定入侵幽暗地域，这让她直接绝处逢生，她还没有完全失败。
而且这样性质，她将会从不折不扣的罪人，变成临危受命，以“四眼”牧师身份接管这座城市的指挥权。
那么这么一来，她便存在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将那些入侵者的血肉献给至高无上的幽暗女王，便能够戴罪立功。
她收回俯瞰这座地底城市的目光，回首望去。
此时不大的蛛腹似的会议厅中，在她眺望的功夫，已经坐满了人，唯有一个空位还缺席着。
“吕扎妮还没有到吗？”
伊莉丝用着沉重的声音，向会议众人问道，负责卓尔武士的武技长日常缄默，其他的“叁眼”牧师姐妹也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毕竟吕扎妮这个名字她们也不熟悉，只是知道塔奇亚城里有这么一号人，神出鬼没，且负责潜行暗杀方向的刺杀院，和牧师的交道并不多。
而伊莉丝看着众人的反应也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旋即随手拍着桌面说道。
“不管她了！蛛影斥候的信息，那群地表人军队离塔奇亚的位置并不远，已经抵达喧水瀑布，再穿过五个洞穴，向下叁公里就能到我们城外的黑菌森林，你们现在有什么看法。”
“坐以待毙吗？”
说道这句话时，这名挺着傲然身材，内里穿着秘银溷杂的精金锁甲衫，披着绘制有蜘蛛纹路的长袍，腰间还插着一把用于沟通幽暗女王「寇苏斯特」的八足权杖，她的声音高了八个分贝，神情愤怒，她的眼眸中倒映着会议厅中的幢幢蛛影。
但她的话语宛如某种最为奇特的毒素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伴随着窗外高处覆盖岩壁的地衣、苔藓所散发的微微星光，借着微光传播到在场众人不安的脸庞上。
见众人依旧不肯答话，伊莉丝冷笑道。
“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你们等在女王盛典的舞台上，才肯开腔。”
女王盛典是每年卓尔精灵用来祭祀寇苏斯特的盛大典礼，舞台上一般站着的便是用于取悦寇苏斯特的礼物，一般是幽暗地域的各类生物，用于蛛群分食，上次的典礼，甚至抓了一头地行龙。
“伊莉丝，那群地表人类我利用魔宠查探过，里面有很强大的施法者，我的建议是暂时撤退。”
说话的一名同样身穿长袍，但是长袍上内并没有像伊莉丝般，穿着精金锁衫的卓尔精灵。
她和伊莉丝一样，充满着卓尔的独特美感，黑曜石般的肌肤光滑无比，浅红色的眼睛宛如最美丽的红宝石，一头银发在窗外的微光照耀下，折射着炫目的光泽，只不过完美无瑕的精致脸庞上有着一大片蜘蛛形状的疤痕，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她的身份。
职业为「蜘蛛法师」，而且还是经过了“黥面仪式”的卓尔高阶施法者。
和伊莉丝一样，能施展五环以上的法术，只不过她施展的不是神术，而是在寇苏斯特子嗣身上所研究学会的蜘蛛法术。
“你在说什么，库蕾娅？绝对不能这样！新塔奇亚城我们花费了多少功夫才建成？你这是要临阵脱逃吗？就因为魔宠的死亡和你那狗屁的忌惮，你就要和你的罗萨莱斯家族一起退出？”
听到这话，原本愤怒的伊莉丝愈发怒火中烧，她望着眼前这名脸上愈合之后留下明显深色瘢痕的卓尔法师，近乎低吼道，
“但是理智告诉我，留在这里除了和这座城市陪葬，并没有更好的决定，他们也不会住在这里，拿着几具蜘蛛的尸体，足以让他们回去交差不是吗？”
库蕾娅丝毫没有受到愤怒的伊莉丝的影响，而是站起身，走到那名信仰着幽暗女王的牧师跟前，叹了口气。
“蛛后不同样告诉我们，得具备耐心吗？没有捕猎是一次就能成功的。”
“现在转入更深的地下，他们的补给无法维持的，不是吗？而且那批货已经到了，再度染指巴勒莫也不是不可以。”
卓尔法师的声音格外理智，相对于伊莉丝的愤怒，她的言语更说服人心。
“不可以这样。”
伊莉丝还是颇为不甘否决道，她在寇苏斯特那立下的誓约无人知晓，这是她飞速成长的代价，也同样容不得失败。
她咬咬牙道。
“连打都没打，光靠你的直觉败退我并不认可，而且这一次巴勒莫城市的那些高阶主教并没有跟着下来。”
“我已经做好了血盟的准备仪式，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他们靠近新塔奇亚城。”
血盟，是伊莉丝所能施展的最高仪式，能利用祭品呼唤卓尔精灵世代供奉的幽暗女王的子嗣，但是代价便是无数生物的死亡，这是一种残忍的活祭，而且也会让伊莉丝丧失至少一环以上的神术权限。
“好吧。”
面容上带着疤痕的卓尔法师无奈点头，凝声道。
“既然你决定这样做了。”
“那我就不拦着你了，不过我去准备后手，如果真的失败了，我将会带着剩余的卓尔，躲到更深处，到时候我在灰矮人的废墟上等你。”
“你如果死了，你的仇我会帮你报！”
……
此时巴勒莫，鲁托夫酒庄中一间奢华的书房中，一片愁云惨澹。
当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坐在高脚椅上心乱如麻的两名中年贵族立刻惊醒。
“主人，我回来。”门外男人如此说道。
“罗根，我去。”
门内，马尔科用手遏制住自己弟弟罗根起身的欲望，走到房门前，他熟练地将拨片卸下，打开反锁的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他派出去的管家，亚辛·欧多姆。
亚辛是一名有着漂亮橘红色眼睛的旭亚人，这也是他十多年前从奴隶市场中将他购买回来的原因之一。
“亚辛，怎么样了？事情办妥了没？”
马尔科看着眼前自己最为忠诚的仆人，就算平时波澜不惊如他，这个时候的语气也难免有些急促。
他下意识握住了眼前男人的手，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那抹安心。
“回禀主人，办妥了，我已经将您的话带到，让那群海里的不要对伊迪斯庄园动手，它们同意，不过要求补偿。”
感受着男人的大手，亚辛眉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皱，但语气依旧恭敬。
正处于消息带来的喜悦的马尔科，丝毫没有察觉到亚辛的些许异样，而是关上房门，然后兴奋的拉着他的手，更是让其坐在书房的另一张椅子上，大手一挥道。
“你答应便是，它们鱼一样的胃口能吃多少。”
“嗯，确实，也才五十头牲畜，并不贵，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到时候它们享用这些，应该会满足了。”
亚辛也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相对于资源还处于蛮荒时期的沙华鱼人部落，在金币购买力空前高的鲁托夫家族而言，五十头牲畜这个代价并不高，反而低的可怕。
罗根更是开怀大笑，毕竟这可是近来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总算将原本既定的死亡计划停止了。
要知道，这几天他可是连口酒都喝不下，梦里想到的便是伊迪斯家族发现了是自己的所行所为，从而导致他们鲁托夫家族迎来毁灭性的打击，不仅名声扫地，家族之名还因此销声匿迹。
“亚辛，干得不错！为美好的明天干杯！”
听到这个消息的罗根，也美美的喝了一口高脚杯中浓郁香醇白葡萄酒，然后举起过半的酒杯对着亚辛道。
“罗根主人，不敢……”
“哈哈，来嘛，来嘛，喝一杯！”
“哥哥，你也来……”
……
听着背后传来的喧嚣与推杯交盏，马尔科则一手举着抿了一口的酒杯，一手撑在透明的浮凋玻璃上，窗外昏暗无光的天空，此时他都觉得格外亮丽。
第一次觉得家族酒业即将被精灵开放贸易带来的美酒冲击衰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至少这件事情从距离上想要影响到巴勒莫，还得要半年，而如果沙华鱼人袭击贵族庄园这件事情暴露，那么他们在巴勒莫一天都待不下去，连夜得收拾家当跑路。
不过谁又知道一个战场勋贵退下来，在军队早已失去影响力的普通子爵，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不仅和曙光神殿有着不错的关系，还能让里斯伯爵恭敬以待，如果不是前几天他在那场亲眼见证那次誓师大会，他都不敢置信。
城内一直名声不显，除了酒业以外籍籍无名的伊迪斯家族，竟然隐藏的这么深，居然能叫来一名传奇强者。
如果是他拥有那么强力的援助，在巴勒莫龟缩又有什么意义，去王都圣劳伦斯都能称王称霸了。
他颇为有些不忿，又有些嫉妒地想着，旋即喝了一口酒。
不过放下了最重心事，也可以让他开始理性的思考着未来该当如何。
现在未来巴勒莫的高端酒必将受到精灵美酒的衝击，鲁托夫家族很快就会不负当年盛况，从云端跌落尘埃。
自然不是他们两兄弟所能接受的，从祖辈带着一捧粮食就敢跟着王国开拓骑士，驱赶怪物，抵御风暴来到这建造港口城市，他们骨子里就流淌着那股不甘的血液。
之所以和沙化鱼人勾搭上也是想着与海底部落进行来往贸易，从而谋取利润。
只不过原定中的梭罗鱼人极度排外而且无影无踪，海精灵更是无比高傲，他们在千帆海所能联系到的，也只有沙华鱼人。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卡米尔帝国那群该死的外交官，是怎么说服至高森林中的那群精灵的，又是怎么肯开放贸易的。
精灵的难缠他可是深有体会，如果不是偶然将一名海精灵奴隶送回海底，他想要找海精灵，甚至连个面都见不到，可就算这样，他依旧没能搞定那群高傲无比的海精灵。
最多便是比旁人多了两样没啥用的精灵奇物，一个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弯曲海螺模样的信物，一个则是可以让人在水中自由行动的水下呼吸戒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看似这便是海洋赠与他解救海精灵奴隶的回报，可是这怎么能够……
或许是心头大患以除，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眼前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如果他把这件海精灵赠与他的信物，用作贸易敲门砖，用以贿赂至高森林的精灵，是否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可是听说陆地精灵对海精灵文化也同样充斥着兴趣，自己的信物能否讨得他们的欢心。
如果能的话……
那他拿到精灵酒在巴维亚洛地区的代理权，就不必担心鲁托夫的酒庄会衰败，反而会更加兴盛。
只需要将精灵酒的价格拔高，那么鲁托夫酒庄的酒便变成了性价比极高的代饮酒。
这一刹那，不知为何，马尔科突然发现自己原本艰难崎岖的未来，此刻陡然变成了阳光普照的平坦大道。
而另一边，鲁托夫家族管家亚辛不动声色借用举杯姿态，捂住了正微微闪烁着红光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