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月球战争(五十四)

    夜幕中燃烧着鲜红火焰的曳光弹标记出金属风暴的轨迹。

    相比坚固的钢铁穹顶，灰色的极速硬化泡沫的主要功能是封闭缺口、同时承受虚空低温与高温温差，这层厚重的封闭措施轻而易举地被微型穿甲氘聚变弹头熔毁。即便老旧的循环制氧机开始自动运作，即便应急修复系统继续喷吐千年以前就装入罐中的惰性化学制品，氏族聚居地本就稀薄的空气也无法承受多次泄露。

    这就是奥拉里尔所看到的。

    几秒钟前秒基米利安氏族平民们还在惊慌失措地逃离，紧接着它们就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双眼充血，心脏狂跳。又或者干脆被超压连同一些杂物一起吸上半空，脱离气流后自由落地，在建筑物上摔得血肉模湖。直通氏族王庭议事厅的宽阔主干道上，散落着建筑残骸和平民残骸，人类军队的装甲履带车毫不留情地从任何阻挡他们的障碍上碾过。建筑物被装甲车的激光武器贯穿、推倒，躲藏着大量平民的建筑物被硬生生灌进燃烧的精炼化学燃料，厚重的浓烟笔直升起，火焰在烟柱中跳跃，在钢铁穹顶上聚集成一朵刺鼻的黑云。

    绝望如同跨过月球晨昏线、没入永恒暗面那般淹没了奥拉里尔的心智，从这一刻起，所有命令、所有愿景、所有骄傲都被撕得粉碎，求生的哀嚎成为指引肢体运动的唯一指令。他们说，基米利安氏族是个冰冷、神秘、不近人情的氏族；他们说，基米利安氏族沉迷巫术，以致于忘记了钢铁与身体的强大；他们说，克里帝国将基米利安氏族改造成了冰冷的灵魂，他们的心灵不会因为同伴之情融化。

    奥拉里尔可以向任何人保证，这些传言都是正确的。

    直到现在，他看到的一切都颠覆了那些说法，几名经历过简单灵能培训的平民大声念出本不应该知晓的咒语，试图用灵魂的力量阻止舔舐着墙壁、一路向上窜的化学火焰；治安部队军官手持武器，率领几十名同样手持武器的平民隐藏在建筑废墟里，试图埋伏从面前驶过的人类军队装甲车。

    但是所有挣扎都被证明是徒劳无功。

    试图用咒语阻止火焰的灵能者站在楼顶，被浓烟呛晕后直直栽进火焰里，一声不吭地被烧死。紧接着，微弱但连续不断的爆炸在那座建筑物中响起，深紫色的瑰丽火焰吞没烈火，以更加勐烈的姿态席卷整座建筑。怪异的身形在火焰中狂舞，然后又消失不见；那名率领平民反抗的治安部队军官使用循环播报装置，向所有使用军用通讯频道的人——也就是奥拉里尔和他的小队——通报自己的身份，证明他是黑蝠王氏族联军中的一员，并要求所有具备战斗能力的人都去到某个位置，加入他反抗入侵者的战斗。但几分钟后他就和那些举枪朝装甲车射击的平民一起，被不止从哪片阴影中钻出的、从未见过的黑甲人类基因改造战士冲击，然后彻底失去了联系，连灵能护盾破碎的声音都没听到。

    “我们应该怎么做，指挥官？”一名基米利安战士急切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

    “指挥官！”另一名战士指着远处燃烧的尖塔，递来夜视望远镜，“那里有东西！”

    耀眼的火光中，些许细小的阴影很容易被忽略。

    但在望远镜高分辨率的放大图像里，被跃动的光线隐藏之物清晰可见。

    奥拉里尔倒吸了一口凉气，呼吸面罩里带有化学制品气味的空气毫无顾忌地灌入他的肺。他看到被吊在巫师尖塔凋塑上的身体，双脚朝下，在冲天而起的热空气中摇摇晃晃——那些身体穿着巫师的华美长袍，但却不如他们活着时那般耀武扬威，他们的傲慢与虚荣早已随着胸腹部被剖开的巨大伤口，以及被负压挤出的、被烈火炙烤的内脏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如同被剖开的鱼，白森森的肋骨从中切断，像是停尸房里接受解剖的受害者那样。

    恐怖的景象令奥拉里尔汗如雨下。无线电管制被放开，只要基米利安氏族以及其他异人族军队打开通讯系统，痛苦的尖叫与哀嚎立刻就会堵塞所有通讯频道，就如同被塞进了玻璃渣子的食管。

    如果此时奥拉里尔打开视频通讯频道，就会发现基米利安氏族巫师被处决后的恐怖画面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任何阿提兰异人族打开电视想要了解情况，都必然会看到被劫持的信号转播那些惨死的异人族。基因议会紧急禁止了所有宣传设施播放动员命令以外的信息，然而其他聚居地的许多平民——包括鸟人氏族所在的尖塔——都亲眼目睹了基米利安氏族的惨状。或许有异人族平民看到这幅惨状后打算抵抗入侵者，但基因改造战士们不会给予异人族平民转变思想的时间，同时也没有给予阿提兰王室为异人族平民鼓足勇气的时间。由于正在执行命令与仓皇逃命，奥拉里尔和他的百人护卫队才错过了这个引发恐惧与暴乱的信息。

    格罗诺夫·鲁图夫上尉站在阴影中，俯瞰着燃烧的城市。

    热成像视觉里，这座城市如同燃起一场的大火。每一个还活着的变种人，无论是躲藏在砖墙岩石还是合金掩体之后，在格罗诺夫·鲁图夫上尉眼中全都无所遁形。他的利爪与臂甲上沾满鲜血，消光黑动力装甲上的数字纹章被发黑的血液覆盖——两个小时时间足够一支战术小队和战术支援小队摧毁这座城市，杀死他们能够看到的每个生物——皇帝命令他为这座变种人城市带来毁灭，那么他就会这么做，基米利安氏族的做所作为以及他们自身的基因变异程度相当于拒绝了投降书，并在判决书上签了字。那张羊皮纸上只有一种判决结果，那就是死刑。

    远处的隆隆爆炸声传来，钢铁穹顶上不断响起扭曲变形的沉闷轰鸣。金属变形，岩石破裂，正义之火从天而降，要将这座罪恶之城烧成灰尽。基米利安氏族变种人们不再试图穿过街道，哪怕建筑即将倒塌，他们也不愿意离开砖石的庇护，因为每当有人试图穿过街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就会划开空气，将那个倒霉蛋轰出几米远，变成一滩碎骨渣和肉泥。

    无形的死神在城市中徘回。

    格罗诺夫·鲁图夫上尉呼出一口气，将准心对准另一座建筑物内的目标。那个目标被建筑残骸所遮挡，但这对基因改造战士来说并非什么难事，这把狙击型爆弹枪的计算机自动调整设计参数，枪口消音器会自动释放声波中和枪声，无论这些变种人如何寻找基因改造战士的踪迹，他们都不可能找到任何线索。

    死期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