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永恒族的未来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准备，禁卫修会按照克里人留下的使用手册彻底摸清了这艘科研飞船的使用方式。与此同时，远征军士兵将战死同胞的尸体安置在铁板上，然后用铁链吊起，放置在克里人科研飞船的引擎后方，利用禁卫修会启动飞船时产生的引擎尾焰火焚烧战死士兵的尸体。

    在这段时间里，皇帝颁发指令，包括绿松石阶梯（西奈半岛）在内的圣盾兄弟会成员也在朝着埃及赶路，准备搭乘这艘飞船返回埃利都。这意味着埃利都三十年的准备结束了，所有皇帝扩散向地球的力量开始收缩，关于“井田制”和商业的发展报告已经积累了三十年，埃利都这个阶段的社会学实验宣告尾声。

    接下来就是将埃利都的粮食仓库搬进克里帝国的科研飞船里，将埃利都公立学校里所有接受过教育的学生、学生家属以及所有行政体系（不包括宗教行政体系）里所有官员统统转移到飞船里。毕竟禁卫修会人数太少，只能依靠接受过教育的人类来操控飞船。

    皇帝没有一直留在这里，接下来的事米勒舰长和禁卫修会可以处理。

    伊南娜按照要求先一步出发，找到了仍待在西奈半岛的伊卡洛斯。

    按照约定，伊卡洛斯会面见永恒族之王克洛诺斯，转述皇帝的想法和要求，并且带着永恒族之王的答复与皇帝见面。等到伊南娜找到他的时候，伊卡洛斯正待在他在黑沙漠搭建的简陋房子里面。作为一名拥有超人般力量的永恒族，伊卡洛斯完全可以在一天时间内抵达地球机器的位置，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透露他和克洛诺斯交流的信息。

    伊南娜认为皇帝已经猜到了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才会派她来这里——伊卡洛斯听到真相之后选择了反悔——所以来自荒野的女神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那就是用拳头说话。皇帝找到伊南娜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将伊卡洛斯囚禁在黑沙漠的一处山体里面，这座黑色的山体散发着焦臭味，仿佛坐落于冥府。

    低矮的山体此前并没有山洞，如今岩壁上熔融的痕迹清晰可见，如同火山喷发之后逐渐凝固的岩浆。这是只有未来的火星铸造厂制造的大型热熔开采工具才能做到的事。

    伊南娜曾经悄悄向皇帝透露过她的权柄。

    基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人类对她的崇拜所诞生的权柄，并不只有施展爱情魔法和制造催情药那么简单，尽管在这个时代，掌管生育与性的力量完全可以主宰人类的命运，但是相比她的其他权能就显得没有那么直观了。

    她被奉为金星女神，每当美索不达米亚的人类仰望夜空的时候，都可以向着明亮的星辰祈祷。伊南娜可以借用金星的力量，准确来说是此时的人类想象中的金星的力量，与金星的物理性质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她的坦诚，皇帝为伊南娜的小金库里塞满了宝石和黄金，可以说伊南娜是如今这颗星球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在此之前，伊南娜从未使用过。

    伊卡洛斯很幸运，成为了银河系里第一个被微型金星砸到脑袋的人，而且还没有丧命。相比之下，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生态系统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伊南娜用灵能创造的微型金星释放的能量虽然没有形成物种大灭绝，但还需要数千年才能成型的黑沙漠如今变成名副其实了。

    远在几公里之外，皇帝都能闻到这片土地散发的焦臭味，数公里里内的植物和动物全部碳化，二氧化硅晶风暴如同数以亿计的微型匕首，在接下来的数千年时光里疯狂啃咬这片荒漠里每一块岩石。这里很快就会形成荒原戈壁，死去动物的碳化骨殖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被磨成粉末，与癫狂的玻璃风暴一同起舞。这里曾经有人类，那些在伊南娜释放星辰之前没能及时逃离的人类同样死去了，文明发展的进程被强制打断。

    这让皇帝不得不在拨出一些预算进行善后工作，毕竟要将这里遭遇灾难的人类部落搬迁到克里人的飞船上，就必须准备足够这些人类生存的食物。伊南娜并不会对此感到抱歉，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些人类的遭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皇帝也不会因此责备她，尽管她有着人类的外貌，但本质上却是外维度实体与现实肉体深度结合的产物，人性对于通过社会规范与内分泌激素形成的道德准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本质上与皇帝属于同类，但她缺乏皇帝曾经接受过的教育，皇帝的人性是至尊法师给予的，伊南娜的人性来源于野兽与自然。

    她就是神只，是天灾。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生灵对神只来说只不过是祭品，神不会对无辜者抱有怜悯，人类才会。皇帝很早就认识到这点，即便他强迫了，伊南娜也不会改变，哪怕接受更多信仰彻底完成从自然神只到社会神只的转变，伊南娜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他向伊南娜说的不只有这些。

    十几年前，皇帝和伊南娜曾经开玩笑说，如果遇到眼睛会释放热射线、会飞的钢铁之躯，那么应对这个东西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会发光的绿色石头。伊南娜一直没能理解皇帝的冷笑话，只不过伊卡洛斯也不是超人克拉克·肯特，不是隔壁的氪星人。

    伊卡洛斯的力量不会比常态化的超人小多少，这座岩石山体厚度无法阻挡伊卡洛斯，只要伊卡洛斯愿意，他完全可以用拳头凿穿山体，或者用热视线融化岩石。现在伊卡洛斯却颓丧地躺在地上，即便皇帝走进来他也不愿意转头。

    伊南娜固执地认为这是伪装，总是去恐吓伊卡洛斯，好让他暴露真面目。

    皇帝瞥了眼满脸苦涩的永恒族战士，转头摸了摸身旁那只大黑豹子的脑袋。这只豹子穿戴者金色首饰，全身上下用青金石与绿松石装饰着，头顶缠绕着深红色丝绸缎带。这是伊南娜，为了看守伊卡洛斯并在需要的时候进行追击，伊南娜选择将自己变成了猫科动物，但她释放出的灵能光芒能很容易将她与普通动物区别开来。

    就算没有第二视觉，这些华丽的黄金首饰和宝石也足以说明这只豹子的与众不同，毕竟一般的豹子买不起这些昂贵的宝石首饰。这个化身魔法是皇帝从贝优妮塔那里学到的，然后他又教给了伊南娜，使得她能够完全发挥荒野神只的“野兽”权柄——进入埃利都接受人类的崇拜，并没有削减她曾经的力量，反而让她更加强大——在这之后，变成猫科动物的魔法会在一代代暗影魔女中流传下去，直到最后一个魔女用大长腿和爱情俘获了一个来自卡玛泰姬的年轻秘法师。

    只不过皇帝不能告诉伊南娜这个未来，即便伊南娜与贝优妮塔无比相像，但是现在皇帝也无法看清命运的指引，也无法弄清楚伊南娜和贝优妮塔之间的微妙联系。只有时间能给他答案，他现在有很多时间。

    皇帝没有给阶下囚任何客气。他用战靴尖端轻轻踢了踢伊卡洛斯的大腿，永恒族的战争之王半闭着眼睛坐起来，没打算抬头。皇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你没有来找我，伊卡洛斯，你背弃了你的诺言。”

    “你说得对。”伊卡洛斯哼了一声。他站起来，拍了拍大腿上的尘土，“然后呢？”

    “你已经求证了我的说法。”皇帝平静地说道，完全不在意伊卡洛斯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他之所以生气完全是因为伊卡洛斯毁约，与伊卡洛斯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后者的情绪并不能影响既定事实。“克洛诺斯说了什么？”

    “他说出了真相。”

    “你的想法呢？”

    “我知道你的看法。”伊卡洛斯扯起嘴角发出冷笑。他头发乱糟糟的，如同落入人类的太阳般的半神第一次忽视了自己的外表，任由尘土和凝固的岩石碎块夹杂在头发里。“天神的目标是人类的灵魂，永恒族只不过是天神的农夫，永恒族所有自以为是的荣誉与正义都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主人未来的收获！”

    伊卡洛斯越来越愤怒，到了最后他甚至发出怒吼，脖颈皮肤下的血管暴起，璀璨的金色光芒从眼眶里溢出来，风暴在他身边聚集。按照人类的标准，伊卡洛斯毫无疑问是一位神只，神话中神只的愤怒无疑是可怖的。伊南娜可以摧毁这片草原，创造出永恒的荒漠，伊卡洛斯同样能做到。

    “没错，我们都是傻瓜！永恒族甚至没法挣脱项圈！永恒族只是天神的猎犬，永远都是！”

    皇帝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永恒族战争之王陷入暴怒，他打量着伊卡洛斯的表情，看到了隐藏在深处的愤怒。他知道伊卡洛斯想要什么。“你想要死亡。”皇帝说，“彻底的死亡。”

    伊卡洛斯没有说话，选择了默认。

    山洞重新平静下来，风暴扬起的沙尘缓缓落下。

    他丧失了一切荣耀，作为永恒族中最英勇善战的个体，他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保护地球，维护永恒族的事业。所有正义的荣誉如同冠冕，毫不吝惜地戴在他头上。他曾经击败过来自外维度的强大灵能实体，击败过试图殖民的外星探索舰队，消灭天神创造的不稳定基因混血种。

    但是克洛诺斯承认了皇帝对永恒族的定义，残酷的真相告诉他，他只不过是在保护这片实验场不受干扰，就像保护培养皿的玻璃盖子。所有骄傲都被打碎了，荣誉都只是为了拴住他这只好斗猎犬，他曾经听克洛诺斯以及其他永恒族吹捧的赞美，也只不过是悬挂在他面前的、散发着血腥味的肉，他没法继续欺骗自己，把丑陋的事实当做赞美穿在身上。

    永恒族无法向天神复仇，因为他们都要屈从于天神为永恒族设定的基因程序，永恒族甚至无法获得永恒的安宁，真正走向死亡。天神亲手创造的第一代永恒族是真正的永生者，只不过天神用无法理解的技术手段创造了地球机器，然后用地球机器束缚了永恒族，使得每一名永恒族在死后都能在最短时间内从地球机器深处重生。

    皇帝渴望这样的技术，天神是物理宇宙科技的顶点，拥有许多超越常识、如同魔法般的技术。只要拥有这些技术，皇帝统治下的人类将会获得极高的生产力水平，只要拥有了这些无与伦比的科技，人类征服银河的天命将会成为现实。

    皇帝拔出圣剑，指向伊卡洛斯，阴冷的山洞里一下子变得炽热和明亮。

    “告诉我，地球机器在哪里，我将给予你彻底的死亡。”皇帝诚恳地说道。他非常了解漫长的生命与诅咒无异，被束缚的永生更是如此。至尊法师的心志比常人更加坚定，如果没有保护现实宇宙的使命与崇高的责任感，这样漫长的时光无异于折磨。永恒族也一样，当伊卡洛斯发现曾经崇高的使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他所渴求的只有真正的死亡。

    “我向你保证，你将获得永恒的安宁。这把剑是这颗星球熔炉内打造的武器，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这把剑能够履行承诺。”

    永恒族的战士之王咬着牙说道，“谁能保证，你对人类不会造成伤害？”

    “没有人，我不会允许有人阻挡我的计划。”

    “无论永恒族是否赞同你，你都会毁灭永恒族，对吗？”伊卡洛斯自嘲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你都会摧毁天神给予永恒族的束缚，我为什么还要让你更轻松一些呢？如果我拒绝你，你就会威胁我？”

    “不，我威胁的不是你，伊卡洛斯。”皇帝低头看着伊卡洛斯，“阿拉斯计划通过技术手段创造新的永恒族，祖拉斯表示反对，永恒族因此分裂。事实上，阿拉斯的计划很有可能成功，我相信克洛诺斯的两个儿子主导的分裂是克洛诺斯的授意，为了在不让其他永恒族意识到真相的同时尝试摆脱天神的控制，他们欺骗了你们所有人。”

    卡玛泰姬图书馆里，对于永恒族分裂这种大事并没有详细记录，很有可能是当时旁观这一切的阿戈摩托没有将永恒族当做目标——阿戈摩托的注意力都放在防止外维度入侵现实宇宙上，永恒族这些人造永生者并不是敌人——如今皇帝告诉伊卡洛斯的结论，完全是他通过已有的信息推导出来的。

    但是阿戈摩托告诉皇帝一件卡玛泰姬图书馆里没有记载的事，那就是永恒族之王克洛诺斯的死因。作为永生不死的永恒族，即便死亡也能重生，唯一的例外就是克洛诺斯，他死去之后灵魂成为外维度实体，思想与地球机器融合。他之所以如此特殊，完全是因为他尝试隔绝天神赋予的能量时触发了天神设定的程序，剧烈的爆炸杀死了克洛诺斯，就连供永恒族重生的激活室也无法重塑他的肉体。

    所以皇帝认为，永恒族大分裂很有可能就是失去肉体的克洛诺斯主导的，大分裂的两个派系主导者都是他的儿子，无论结果如何，永恒族都能延续下去。通过未来的事实进行推导，阿拉斯通过技术手段创造第二代永恒族的实验非常有可能成功，因为第二代永恒族通过自然繁衍，诞生出了未来的黑暗霸主萨诺斯。

    只不过失去大量先进科技支持的第二代永恒族，在永恒族大分裂中因为不知名原因被困死在一颗星球上，直到资源耗尽，社会崩溃。伊卡洛斯不知道这些信息，更不会知道永恒族最成功的“作品”将会成为人类走向宇宙必须击败的敌人。

    永恒族把地球机器藏得很好，阿戈摩托没有兴趣和时间去寻找地球机器，如果伊卡洛斯能够告诉他，那么就能避免他浪费大量时间。八千年时光，每分每秒都必须发挥最大的价值。

    皇帝从不认为自己隐瞒这些信息有什么过错，或许有人会指责他所犯下的罪行，但只要那个人能够呼吸，就说明皇帝的工作卓有成效。这是尼克·弗瑞教给他的道理，守护人类没有任何道德可言，谋杀、绑架、酷刑、谎言，只要有利，那么什么都能做。

    尼克·弗瑞第一次听到萨洛蒙说起卡玛泰姬的理念的时候，还以为卡玛泰姬同样是个秉持着保护世界理念的组织，因此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向萨洛蒙灌输神盾局的行事风格。

    这算是撕开了卡玛泰姬和至尊法师施加在他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当时尼克·弗瑞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等到萨洛蒙和维克多·冯·杜姆发起南斯拉夫统一战争，从萨洛蒙异化为皇帝、卡玛泰姬之主与阿斯加德承认的人类之主的时候，前任神盾局局长只留下无尽的懊悔。

    尼克·弗瑞尝试过补救，但就连他手下最精锐的女间谍都被皇帝拉拢了，合作的斯库鲁人因为皇帝的猎杀只剩下寥寥几人，到了这个地步，尼克·弗瑞对皇帝彻底失去了控制。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控制皇帝，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更没有人能阻止他把剑抵在任何一个人的喉咙上，哪怕是贝优妮塔和珍妮也不行。

    “你要选择的，不是要不要告诉我地球机器的信息，而是永恒族的未来。选择合作，永恒族还有未来。”皇帝将剑指向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只觉得皇帝的眼睛比剑还要锋利，扫过他咽喉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拒绝合作，永恒族将会为我将要浪费的时间付出代价。你必须做出选择，现在。”

    “现在？”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