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节前夜（二）
“啧～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听到这样带有讥讽意味的声音，奥黛丽下意识地松开了格尔曼的手。
不过格尔曼揽住她的姿势倒是并没有改变。
这夫妻两个一起扭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过个子已经直逼格尔曼自身。
少年一头金发略显凌乱，而且因为没有及时修剪而显得过长。
他并没有露出脸孔，而是戴着一个有夸张小丑造型的面具，从两个眼洞中可以看到一双褐色的眼睛。
这是克莱恩与奥黛丽的第二个孩子，维吉尔。
这小子正在叛逆期，格尔曼才懒得理他。不过伊万杰琳却立刻从年货堆里直起了身体，说出了她进入这个房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许对妈妈不礼貌！”
她的身体瘦小，几乎才到维吉尔的肩膀。可是维吉尔却立刻被警醒了一样，急忙打直身体恭敬地俯身：
“对不起妈妈，是我不对。您要知道，我丝毫没有针对您的意思。”
他微微掀起眼皮，刻意带着轻蔑地去看奥黛丽身边的格尔曼·斯帕罗：
“我只是看不过，这个抢夺了爸爸身份与地位的家伙。”
这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和解释，但奥黛丽已经快要气晕了。
不仅克莱恩自己分裂倾向严重，连他们的儿子都觉得分身和本体不是一个人，甚至只愿意认本体作父亲，这怎么能让奥黛丽这个心理医生不感到崩溃。
还是格尔曼及时揽住了她险些后仰倒下的身体，轻抚她的后背劝道：
“不必焦急。孩子总要慢慢教导，你又不忍心对他使用非凡能力。”
“何况，从某种角度上讲，他并没有说错。他确实不是我生的。”
——维吉尔是克莱恩在分割出这许多分身之后，其本体与奥黛丽生育的子嗣。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奥黛丽被克莱恩未能控制好的神力影响，开始变得有些迷糊和健忘。
从那以后，克莱恩就不太敢让奥黛丽留在自己的神国里了。
“维吉尔对个体的定义有自己的主张，这是有见识，不从众的表现。无论你是否认可他的想法，这种行为本身是值得肯定的。”
“何况，他消化诡法师的魔药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所以你也不必要担心。”
这些话无疑极大地取悦了维吉尔。不过他还是向格尔曼投去了一个鄙夷又不屈的眼神，才“啪”地变成了一只乌鸦。
这是诡法师与秘偶的位置互换。
乌鸦张开嘴巴，口吐人声道：
“我去把阿里叫来，然后我们就可以去看爸爸了。”
阿里是奥黛丽的第三个孩子。按照维吉尔的逻辑，这算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因为阿里的父亲真的是格尔曼·斯帕罗这个分身。
好在维吉尔还顾忌着母亲这边的关系，对阿里还算爱护，没有把他当作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别人家熊孩子”，直接丢出窗户。
几个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啪”的一声再次响起，维吉尔重新出现在了原本的位置。
这一次，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黑发棕瞳，身体滚圆，下巴叠了三层，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胖子。
这小家伙真不知道遗传了自己的父母什么隐藏的特质。明明格尔曼经常将他手里的零食偷偷替换为历史投影，可他还是吃成了这幅模样。
此时夫妻二人纷纷看去，目光不由得凝固在了那里。只见小胖子正抱着一包巧克力吃得正欢，嘴上下巴上全是深棕色的痕迹。
而那块巧克力的包装通体艳红，上面用金黄铺写了几个西大陆的文字：新春快乐。
连维吉尔都觉出不对了。他低头看看巧克力的包装纸，又看看门厅角落里堆放的年货，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包装让他眼皮直跳。
他抬手就打在了阿里的屁股上：
“你怎么把给，把妈妈准备的年货给吃了？”
诡法师的力气令人扼腕。阿里丝毫不觉得疼，嚼着巧克力含糊地说道：
“反正，反正到了黑城堡，大灰叔叔也一样会给我吃的。”
——莫雷蒂家的规矩是，小孩子在十五岁之前，是不会知道克莱恩的神灵身份的。阿里虽然每年被带去克莱恩的神国，但也只是知道自己要去那里玩。他甚至不知道那位神国的主人是自己的父亲。
这小胖子就将克莱恩的神国称作“黑城堡”，还给自己的父亲取外号。
——对此，克莱恩表示还算可以接受。毕竟，还在第五纪末尾的时候，不明真相的伊万杰琳，甚至曾将他称为“养在祭坛里的触手宝宝”。
不过维吉尔算是个例外。毕竟他降生就是在克莱恩的神国，而且也不像他的姐姐和弟弟那样，出生时只是普通人，因此对父亲的身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让他颇有几分自命不凡。
眼下，这小伙子一脸嫌弃地将阿里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奥黛丽低头整理好裙摆，已经准备出发。格尔曼却看向沉默着隐有笑意的伊万杰琳：
“也许你不必和你妈妈一起，倒是可以来和我去见你姑姑。”
提到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梅丽莎，伊万杰琳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不过她随即摇头。
她要保护在母亲的身边。
格尔曼无奈地说道：
“伊万杰琳，你看，你又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你妈妈旁边，这样的陪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作为子女，总该给父母留出一点私密的空间，是不是？”
刚想要帮腔的奥黛丽，顿时被后一句话说得红了脸。
“走吧，今年跟爸爸一起陪姑姑过年。这么多年了，你还从没和你姑姑一起庆祝过春节呢。”
伊万杰琳迟疑了一下，关注了一番奥黛丽的态度，见她只是脸红，却并没有什么反对，才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同行的少了自己最信赖最可靠的女儿。奥黛丽有些不舍地伸出手，给了她一个脸颊贴脸颊的拥抱。
而维吉尔，正忙着利用无面人的能力，变出一多余的手来扶住肩头的弟弟，一边走到门厅的衣帽架边，拿走了自己的一双黑色手套，以及自制的装饰着星辉的手杖。
当然，还有礼帽。
等到母子三人终于准备完全，和堆了整个门厅的年货们站到了一起，格尔曼才啪地打了个响指。
眼前的人瞬间消失不见。只是一眨眼，熟悉的门厅又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格尔曼撇开头，拿起了自己的礼帽：“我们也出门吧。”
他自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没想到伊万杰琳突然带着忧虑开口：
“爸爸，你不担心妈妈吗？”
在格尔曼投来的略带疑问的目光中，她轻蹙眉头说道：
“她似乎，对于让您回归她认为的正常状态，有些过于执着了。”
站在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克莱恩有那么多分身，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想法，这情形令人想想就觉得疯狂；但身为神女的伊万杰琳却明白，这是必须，是隐患最小的选择。
百余年过去了，她早就习以为常。
在她看来内，在很多从百年前就知道这件事的人看来，哪怕克莱恩永远停留在这样的状态，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原本，伊万杰琳觉得奥黛丽也是这样想的；她亲爱的妈妈虽然一直尽心令不同的分身关系融洽，生活美满，却并没有表现出焦虑的情绪。
可近来伊万杰琳却渐渐发现，不焦虑似乎只是表象，她的母亲好像一直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听到她的担忧，格尔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慢慢将礼帽戴在了头顶：
“你妈妈在那次死亡之后，以纯灵体的状态存在了过于长的时间。这很容易固化她生前的执念。”
“如果不是她自身就是‘观众’，事情还会更加糟糕。”
“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来之不易。”
他对上女儿与妻子一模一样的眼眸，无奈地说道：
“伊万杰琳，你要明白，真正最容易带给她伤害的，其实是我，你亲爱的爸爸。”
“所以，我其实做不了什么。”
饶是伊万杰琳不爱说话，此刻也忍不住地脱口而出：
“这不是你的错。”
她快步走到近前，给了格尔曼一个拥抱。这位只到父亲肩膀的瘦小女士，此刻却显得格外挺拔：
“我会想办法，让妈妈变得更好的。”
也会让你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