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那我可就真问了啊
从换话题开始,一路回去的气氛就好到不行。
仿佛易茗从来没有剖白过她的内心。
仿佛斐一班也从来都没有听过易茗心路历程。
然而,在这段看似欢乐的“旅程”里。
有太多斐一班根本就不愿意面对和触及的真相。
这个让他情窦情窦初开的女孩,对他说,【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包括我自己,包括你】。
一次又一次地强调。
在他都还没有开始表达任何情感诉求之前, 就已经如此。
她害怕收获来自这个世界的一切情感。
她不是不喜欢。
她是不敢。
更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作为一个在青春期心理出过严重问题的过来人,斐一班特别能理解易茗。
在他看来,易茗是一个内心强大到极致的人。
发生在易茗身上的事情,哪怕有10到了他的头上,他可能就自闭到天荒地老了。
第一次见面,他有多反感易茗纯真无邪的笑颜。
现在看见了, 就有多心疼。
一个人,得受过多大的伤害, 经历过多少的挣扎,才能把自己的情绪全都罩起来。
或许,经历过那么多创伤的易茗,真的没有可能爱上他。
即便是这样。
斐一班也不希望易茗永远活在罩子里面。
哪怕不喜欢他,也应该到罩子外面看一看。
感受一下真实的世界,还有最真实的自己。
然而。
解开罩子的这个过程,又太过残忍。
斐一班狠不下这个心。
没办法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对易茗的经历抽丝剥茧。
哪怕他还有太多太多的好奇。
这种感觉,很让用语言来形容。
甚至完全不合逻辑。
他明明是最想把易茗从罩子里面拉出来的人。
为什么偏偏又成了最不愿意就这么让易茗失去保护罩的人。
要是能有不伤害到易茗,就能打开罩子的方法就好了。
会有吗?
要是能多几个像綦晓冬那样的,关系不近不远,说话不偏不倚的“老同学”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在这些人的只言片语里面,勾勒出易茗成长过程中的很多画面。
就像之前够了易茗上野学的画面一样。
人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没有那么多的要是。
所有的假设,都不是事实。
此时此刻, 斐一班什么都不愿意往细了想,他只希望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开心。
欢乐的归途, 别样的幸福。
就这么把车一直开到了水塘别墅。
斐一班没有直接送易茗回去的打算, 而是发出了一个他期待已久的提议。
“我在多立克别墅的顶楼,设计了一个星空房。不用望眼镜,也一样随时看到夜空的那种屋顶。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一下?”
斐一班放下了非要等易茗自己发现的坚持。
还有什么,比能让易茗现在就开心,更有意义呢?
哪怕没有了惊喜的加持。
星空屋顶的出现,至少也能让易茗的心情,变得比之前要好一点。
易茗如果不是喜欢看星星,也不会专门搞了一个斜顶天窗。
更不会专门设计一个隐藏式的,放望远镜的柱子。
柱子是被他给丢弃了,但整个房间的改造,斐一班绝对是用了心的。
易茗接受了斐一班的提议,说道:“好啊。这栋别墅建好之后,我都还没有认认真真地进去看过。”
“别墅建起来的时候我不在,建好我回来了房子又已经被抵押。”易茗站在多立克柱式的门槛底下,
不免有些感慨。
“我这个十五年之后的房主,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验收。”易茗拍了拍手,就准备往里面走。
她之前进来过一次,告诉斐一班要怎么【借景】易家村之魂。
时间隔了没有多久。
心情却是天差地别。
“怎么会是十五年之后的房主呢?你现在就是房主啊, 你把房子租给我们,难道你不是房东吗?”
斐一班并不同意易茗的说法,反驳道:“房东想要看看自己的房子变成什么样子了,任何时候,难道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吗?”
“哦,是吗?那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做房东的经验。”
易茗一脸的笑意,风轻云淡地对转头斐一班说:“我租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两年多,房东可是一次都没有提出要上门来看房子的,她嫌那个地方味大,只要按时给她打钱,就什么都好说。”
“啊?你不是号称有北三环的三室两厅吗?”斐一班很是惊讶,并且立刻就找到了自己重点关注的细节:“怎么又变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了?”
“大斐是觉得我前言不搭后语在说大话?”
“不是,我就是单纯的惊讶,易茗不管说什么,我肯定都是信的。”
“为什么?”
“你说过啊,你愿意说的都是真的。”
“这样啊。”易茗再次轻描淡写地开始讲和她自己有关的事情:
“一开始,我住地下室,是为了要攒钱给阿爸阿妈建别墅和买车,能节约肯定就就节约一点。”
“我这人吧,就没有住好房子的命。”
“我那北三环三室两厅,买来一天都还没住呢,就卖掉了。”
明明是特别不好的事情,易茗却说得和得了什么奖励似的。
云淡风轻,满脸笑意。
不管从任何角度看,都笑得不染一丝尘埃。
这个表情,纯真无邪、无可挑剔。
这个表情的每一次出现,都让斐一班比初见时还要难受。
第一次见面,斐一班是单纯地看这个笑容不爽。
现在的每一次面对,都夹杂了太多情绪。
他特别不想看到这样的笑容,更不想听到易茗说这样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以后可以不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斐一班近乎是一个请求的语气了。
“为什么不能啊?房子很重要吗?”易茗反问道:“我就算住在宫殿一样的房子,又能如何?你知道的,我又不是没住过。”
“我宁愿我不知道。”斐一班说。
在斐一班的心里,易茗就应该得到全世界最好的。
她是那么努力生活。
她或许有表达不出来的情感。
还曾经有过比较极端的处理方式。
但她的内心,是极度柔软的。
她会记得别人对她的好,尤其是易申飞和陶彩蝶为她做过的一切。
在第一次的离家出走过后,易茗比谁都更清楚,阿爸阿妈为她做的这一切。
正因为什么都明白,易茗才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曾经的行径。
在这种强大的自责下,还要笑着面对全村人的流言蜚语。
在无尽的指责里面努力生活。
看着易申飞生病了还不舍得去医院接受正规的治疗。
易茗睁开眼睛的每一秒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一定是忍耐到了极限,才会选择再一次离开。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是铆足了劲儿,要让易申飞和陶彩蝶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不仅要足够优秀,肯定还要吃很多常人都没有吃过的苦。
只言片语,都能拼凑出易茗北漂生活的画面。
再次听到易茗提到“宫殿”,斐一班就知道这一路以来的欢快气氛都是假象。
他们都可以没有提,但这个话题,始终都没有过去。
成了他们之间,绕不开的话题。
斐一班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异常沉默地带着易茗到了星空房。
他拿出遥控器,把所有的遮光帘都关上。
星空房瞬间一片漆黑。
斐一班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天花板上的两片星云,开始想繁星一样闪烁。
这两片星云,足足有星光车顶的十倍那么大。
在没有其他光源的房间里。
两片星云显得尤为壮观。
大概只有罗瓦涅米的极光,可以和此刻的星空屋顶媲美。
绚烂的星空,透着无尽的烂漫,仿若浑然天成,闪烁而不刺眼。
屋顶的星光,没办法照亮整个星空房,也不能照亮房间里面的人。
就这么忽明忽暗的。
能看的见旁边的人,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就这么刚刚好,能让人暂时放下所有的伪装。
“房顶上有两片星云,能看的出来,都是什么吗?”这是斐一班很早就希望要让易茗看到的。
他准备好好和易茗介绍一下星座,然后再把自己的小心思,一股脑儿都告诉她。
易茗躺在地毯上,伸手指了一下,说道:“这一片,是摩羯座,这一片,是水瓶座。”
斐一班很是有些沮丧,神情恹恹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看过星座的图片啊,又那么不凑巧,拥有毫无意义的图片式记忆。”易茗的语气,也没有一丝的兴奋。
“我怀疑你在凡尔赛,但是我没有证据。我现在感觉我的身心都收到了严重的打击。”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了,不能更严重了。”
“其实,还是有我第一眼没看出来的小心思。”易茗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
“那你说说看,我都有什么坏坏的小心思?”斐一班的语气,既无赖又可爱。
反正这会儿也看不清表情,最是适合本色出演。
他还是个22岁的少年。
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他为什么不能无赖且可爱一点?
“也不能说是坏吧,至少你不是存心的。”易茗解释了一下。
“啊?你说什么呀!”斐一班很想再加一句【我的好姐姐】,但他忍住了。
“摩羯座和水瓶座,你在屋顶设计这两片星云的时候,是不是想着,一个是你的星座,一个是我的星座?”
“啊嘿?”斐一班立马就来劲了,直接从躺在洁白的羊毛地毯上,变成了坐着。
也不管易茗是不是看得见,就对她易茗疯狂地轮流竖起两个大拇指,一脸嘚瑟地说道:“姐姐英明。”
屋顶的这两片星云,光是布线都花了斐一班一整个星期的时间。
欢迎的一个小小的星光车顶,都需要两个顶级工匠花费9-17个小时的时间,他可是花费了十倍的工作量。
而且,面积越大线路就越复杂。
只需要这么小小的一个细节。
斐一班就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可惜我不是摩羯座的。”易茗泼了一盆冷水。
“不可能!我都看过你的身份证好吗!”
“什么时候看过?”
“就……就村委会啊,那里不是有你以前在村委会工作的时候留下的资料吗?”斐一班有点紧张:“我事先声明啊,不是我要看的,是你们村长说要给我找水泥厂以前的资料,反正我就是看了那么一眼。”
“嗯,没关系,你想看随时再去看。”
“啊?你不生气啊?”
“不生气啊。”易茗回答。
“不可能啊,我让你拿我的手机看一下我设计的字体,你都死活不同意呢。你肯定是个特别注重隐私的人。”
“嗯,我尊重你的隐私,所以不看你的手机。”
“切,那还不就是生我气了。”斐一班郁闷得不行。
他真的是凑巧看到的。
这会儿却有了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解释就是掩饰。
掩饰就是心虚。
心虚就是做错事。
所以到底是要继续解释还是不解释?
“真不生气,反正你就算看了,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星座的。”易茗拍了拍她旁边的地毯,示意斐一班一起看。
“怎么可能呢,你身份证上1月1号那么好记,我得是弱智才能搞不清楚你是什么星座的吧。”
“你也说,是我身份证上的了。我的生日和我的星座原本就是两回事。1月1号,是我阿爸阿妈随便报的。我一开始,可是觉得他们故意要隐瞒我家里有矿的事实的。”
“……”
话题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又回到了刚上车的那个时候。
和那时候相比,现在的光线和氛围,都更适合交心。
斐一班也没有非要转移话题,他侧过身,枕着自己的左手,在昏暗的星光房,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开了口:“易茗今天似乎格外有表达的欲望。”
易茗也侧过身,枕在自己的右手上,和斐一班面对面。
虽然到不了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的绝对是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要说就一次性说完。总比挤牙膏似的要好吧?大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那我可就真问了啊。”
“问吧。”
“你北三环的三房两厅是怎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