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过去的我们
因为秦路生病, 秦母多在家里留了几天照看他——当然，是保姆阿姨负责“照顾”，秦母负责“看着”。
“妈妈，你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吗？”秦路坐在床上看着女人。
秦母顿了顿, 神情略有些尴尬：“项目在国内有些事需要处理, 所以我也不能待太久。”
秦路就点点头, 不再问。
保姆阿姨把感冒药冲好端过来, 秦母就接到手里, 温柔喂到秦路嘴边。看着对方坐在自己床边温声细语的模样，秦路就会有一丝恍惚, 多么温馨、慈爱的画面……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不是很在乎母亲是否为自己回来, 只要对方能为自己留下，就很好。为此, 秦路甚至在身体好转后又装了两天病, 直到家庭医生又一次上门、没法继续装病，才让自己“康复”。
放假之前学生们要回学校一天领期末成绩、作业、各种安排，秦路没让司机送自己, 跟夏闻声和周彦一起去的学校。
走上楼梯时, 秦路心里暗暗忐忑。他的期末成绩已经放在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里，就像一个即将审判他的法官，决定他今后命运。手心出汗，他稳稳心神，走向一班后门。
一进教室, 秦路迎面就撞上越寻那张极为出众的脸，对方正低头看着什么，随即向自己看过来。
越寻眼皮微垂，一只手懒散插在裤兜里。他看向秦路, 问：“抖什么？”
秦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在微微发抖。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说如果自己考不到预期的目标爸妈就要离婚？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越寻。越寻抬头应了一声，又看看秦路，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然后在他手心放了什么东西。等到越寻大步走开，秦路才从僵硬的状态解除，悄悄张开手指——那是一块菠萝味的水果糖。
秦路背过身把糖块塞进嘴里，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甜蜜滋味在舌尖蔓延，渐渐抚平了内心焦躁。
上午学生们主要上自习课，等到最后一节班主任来公布成绩。临近暑假，没人有心思老实看书，教室里闹哄哄宛如过节，就差放个鞭炮再来一杯。倒是秦路一直安静趴在桌面上，如果说平时他是一株安静的蘑菇，那么现在就是一株安静的蔫蘑菇。
同桌杨帆还以为他肠胃不舒服，问他：“我有藿香正气丸，你要不？”
“不用。”秦路垂头丧气回答，在心里却是使劲算着名次：
上次期中考试，他在班里的名次是27，而这已经算不错的成绩；如果他要前进十名，那就是17……
得，现在他胃部确实有点难受了。
老班走进教室时，不得不使劲拍了拍前门：
“安静！安静！还没放假呢！”
他跨步走到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咱们今天主要讲讲卷子，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就可以放假……”
一阵欢呼，班主任等他们结束才说：“……那么现在，我手里拿着你们的期末成绩。”
他扬了扬手里一张纸，秦路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成绩单顺利让所有人收声，班主任满意了，继续道：“今年咱们不让直接公布成绩，这样，我先把咱们假期的任务安排在黑板上写一下，你们谁想看成绩，我把它放在这里，直接上来看。想找我谈话也可以，今天我都在学校。”
说完，班主任将成绩单放在讲台边缘，开始转身在黑板上写假期安排。底下同学们躁动起来，连带着秦路的心也一起躁动——他该不该上去看？
杨帆吐槽：“以前咱们只需默默承受，现在竟然还要自首？”
前排的越寻却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他径直走上讲台，秦路立刻紧紧盯住对方。
越寻站在讲台边拿起那张薄薄的纸，面上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他先是在a4纸上方看了一眼，随后视线下滑，在某个位置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他放下成绩单，神色如常走回座位上。
有第一个人开头，很快其他人也开始上台看成绩。先动的大多是名列前茅、成绩稳定的那几个，杨帆也忍不住起身上前。就在秦路内心煎熬、攥着拳也想起身时，一个叠起来的纸片却被前桌放在他桌面上：“越寻给你的。”
秦路心中一动，身形立刻坐了回去。他揪着那张小小纸片，缓缓、缓缓打开……
这时杨帆刚好回来，一脸喜色：“太好了没退步……唉，糟糕我忘了帮你看。”
见同桌在一言不发、纹丝不动，杨帆好奇凑过去瞅了一眼纸片，随后爆出一声响亮的粗口：“卧槽，牛逼。”
第九名秦路。
秦路默默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杨帆——一声哀嚎，好，没有做梦。
中午，越寻的舍友推门回屋时被吓了一跳：
他那向来沉默寡言、谁都不理的高冷舍友直直站在那儿，旁边一个矮个儿男生正揪着前者衣服哭得起劲儿。舍友在门口僵了半分钟，用口型问越寻：
你们闹分手？
越寻给了他一个眼神：滚。
舍友只好端着他那碗螺蛳粉悄然告退。
秦路稀里哗啦哭了半个多小时，简直要把身体里所有水分都流尽。他哭起来没什么声音，安安静静白着一张小脸，眼泪宛如泄洪。
等停止流泪，秦路已经哭懵了。越寻给他擦擦眼泪，让他上床睡觉，随后自己也躺了上去。少年手脚都细瘦，缩在被子里看上去格外可怜，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只有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渍。
越寻垂眸看着那张秀气白净的脸，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随后给舍友发消息：中午别回来。
舍友回复他：淦！老子知道了！
越寻嘴角微翘，放下手机，却又感觉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衣服。
秦路在睡梦中不知见到了什么，一只手紧紧拽着他衣角，小声说：“你们别离婚……别留我一个。”
可怜巴巴的。
越寻顿了顿，轻轻摸摸他细软的头发：“嗯。”
秦路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越寻宿舍床上，房间里光线昏暗，安静无声。
他眨眨眼睛，眼皮肿胀得厉害。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想到下午还要上课，秦路一激灵从床上坐起。
“给你请了假。”
越寻仰头望着他，他坐在床下书桌旁，身体撑着椅背后仰。暖黄色台灯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把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庞打上一半光一半阴影。
一瞬间，秦路恍惚觉得这人离自己无比远又无比近。但他很快回忆起自己睡着之前在越寻面前哭成傻子，脸顿时红了。
“谢谢。”他小声说。
下一秒，一沓试卷叠着一本封面暗沉的小说被伸到秦路面前。学校宿舍的床离地面很远，不过越寻高，轻轻松松就能伸手到床上围栏。
“你的卷子和小说。”是那本被越寻“扣押”的恐怖小说。
秦路接过来，先看了看自己的试卷。难以想象，他以前徘徊在一百一十分上下的数学，这次竟然考了一百三十五。
先前的惊喜这时仿佛才落到实处，秦路手里抓着试卷，头一次感觉到安心。他松口气，低声跟越寻道歉：“对不起，我之前太激动，所以……”
越寻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把水瓶递给他。
喝完水，秦路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他看着面前安静注视自己的越寻，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秦路从小时候说起，说爷爷奶奶如何离开自己，父母这些年对他的冷淡。这些事即便跟夏闻声、周彦也没详细说过，偏偏对着越寻能毫无保留。也是在这时，秦路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并不是全无怨言，相反，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压在心底，已经结成了一道去不掉的疤。
“原本我一直以为，他们是真的忙所以没时间管我。”秦路抱着膝盖喃喃，“没想到，其实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秦路父母发现这个新生命存在时，已经准备分手，最后却硬生生被家里人逼着奉子成婚。
他们并不欢迎秦路来这世上。
对面越寻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开口：“有人欢迎你。”
秦路听到这句话，愣了愣，随即就听到越寻继续说：“我欢迎你。”
秦路不知道越寻说那句话时，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只知道直到回家，他都久久没回神。那是一句安慰吗？但迟钝如秦路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因为那时越寻脸上的表情太认真，让他无法不多想。
于是秦路上网发了个帖子，问大家怎么看。
评论一堆“等一个在一起了”“下次发帖肯定是约会秀恩爱”，吓得秦路秒速退出——现在的网友也太过分了，这都能往暧昧的方向想？再怎么说，他和大佬都是同性啊！
而在把成绩告知父母后，那两人先是惊讶，随后果然遵守了诺言——这点秦路很放心，父母两人都是守信之人。
这也让他更加感激越寻，深觉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回报大佬，比如请大佬吃饭？
可是一想到网友提到的“约会”，秦路又不自在。单独跟大佬吃饭会不会不合适呢……
谁曾想，越寻先联系了自己。
秦路紧张盯着微信里对方那句“有时间来我家吗”，简直紧张得手心冒汗：不会吧，难不成被网友说中了！大佬想跟我约会！
他很谨慎回复：有什么事吗？猫猫疑惑jpg
越寻：讲试卷时你请了假，我给你补课。
秦路：……
好吧，果然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