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过去的我们
猝然被这群人齐刷刷盯过来, 秦路僵在原地。
他抬起头，看到越寻正波澜不惊地看着自己，那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让人吃惊的话语，一脸风轻云淡。
秦路：“……”
周围人看看秦路, 看看越寻, 再看看那只手。没有人出声, 大家都像是哑巴了一样, 甚至在周围形成了一小片安静的角落。但如果此时能收录众人内心的声音, 大约能把屋顶都掀翻。
跟越寻组成小组的。
是秦路？
怎么可能？
从来没什么上进心、日常窝在角落装隐形人的，秦路？？
所有人看过来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疑惑、震惊、难以置信。而被这些人注视着的秦路同样内心十分震惊, 他震惊的是越寻这么个热衷于挑事、聚集矛盾的二五仔, 究竟是怎么在所有人面前维持高岭之花人设不倒？
杨帆幽幽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秦路：“……”
秦路干巴巴道：“朋友, 你要相信这不是我的初衷……”
都是那个越寻干的啊, 他心中的小人流着泪扑通一声跪下。只可惜，现在就算他说出来，大约也没人会相信。
把他从这场面中拯救出来的是来上第一节晚课的物理老师。
“上课上课, 都赶紧回位子。”这位老师是个高度近视, 推着眼镜走进来，还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众人围聚的位置。
大家一哄而散，回到座位开始上课。只有身为同桌的杨帆还在不停用眼神扫向秦路，向他传达自己的不满：
当初是你让我抓住机会、勇敢出手，没想到到头来背叛我的也是你！
原来你秦路是这种人！
秦路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说，你什么时候跟学神勾搭上的？”杨帆用课本挡在自己面前，咬牙切齿小声质问秦路：“我之前甚至都想过，如果能跟学神结成小组也能让你一起加入进来, 万万没想到你先背刺！”
秦路：……怎么，还能共享学神吗。不对，问题不是这个。
他于是也小声辩解：“你听我说，这真的不是我干的……”
杨帆：“难道还能是学神主动要求帮你？”
他对秦路投来了一个充满怨念的眼神：“你当我傻吗？”
秦路：“……”
冤枉啊！
晚上正式的晚课只有一节，剩下的两节课都是自习。物理老师很自然拖堂了几分钟，等不紧不慢讲完作业的最后一道大题，才把教案跟题册干净利落一卷，说了一声“下课”，就端起泡着茶叶的保温杯往外走。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秦路立刻拎起书包，趁着杨帆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路而逃。
“唉！”杨帆平日里沉迷学习，身体还没有秦路灵活，没能拦住这个叛徒。
而越寻依旧按照他的习惯，下了第一节课就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瞧见秦路一溜烟冲出去，越寻只是朝他消失的后门瞥了一眼，神情淡定，然后不疾不徐向楼梯口走去。
秦路跑了一小段路，便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他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发信息让家里的司机来接自己回家。
虽然还没跟老班请假，但因为他们现在只是高一，学校的管理还没有那么严格。加上秦路平时身体一直都比较弱，他手里还有一张长期请假条，只要回家后打电话补个假就行。他放慢脚步走下楼梯，这时候正是晚课间，一楼文科班不少人正在走廊上，看到他背着书包往外走，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眼神。
“秦路。”
越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路回过头，看见男生在比自己高几级的台阶上，正居高临下低头看着自己。
“无故缺席晚自习？”越寻一步步走下来，经过楼梯拐角的那片阴影，他的面庞便来到一楼的灯光下。
越寻一出现，看过来的目光变得更多。秦路只觉得向自己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大功率聚光灯。
他默默往门口的方向退了几步。
他的动作看得越寻微微蹙眉。不过后者显然没有什么自觉，径直走到他身边，继续问：“你要回家？怎么回去？”
秦路小声说：“司机来接。”
越寻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秦路现在并不是很想离这个人太近。就算越寻的脸再好看，那也是一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切开芯子全是黑的。只是自己要在这里等司机过来，而这人又没有先一步离开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秦路实在憋不住先开口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都说过了，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越寻：“嗯？看来你还没忘。”
秦路：“……”
秦路：“那你有没有什么忘情水之类的，让我失个忆？”
越寻：“忘情水只忘情。少看点小说。”
天又被聊死了。
两个人站在教学楼门口，秦路默默站在一边，手指抠在自己的书包带上。这个时节还没到热的时候，晚风吹过来，依旧带着些许凉意。
背后，教学楼大厅的灯光洒在两个人身上。越寻回头，轻易就能看到秦路细白的脖子露在外面，在靠近衣领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淡红色的痣。
越寻目光微动。
秦路正在心里念叨司机为什么还不过来，就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突然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他条件反射一般猛然跳开，震惊地望着把手收回去的越寻：“你……你干嘛？”
这人第二次碰他脖子了！
越寻脸上看不出丝毫愧疚之意，淡淡说：“你脖子上有只小虫。”
他的表情太过镇定，就连秦路都开始疑惑是不是真有其事。他顿时不安起来，摸了摸被越寻碰过的地方：“是吗？现在还有吗？”
越寻：“帮你拿掉了。”
秦路这才松了口气：“哦，谢谢你。”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司机到了。秦路眼睛一亮，连忙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我先走啦，拜拜。”
目送着他跑远，越寻收回目光，向着自行车棚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掏出手机，看到上面连续的几条未读消息。
并没有细看消息内容，他把手机收起来，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秦路并不经常在这个时候离校，因此司机还多问了一句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让家庭医生过来。
“不用，”秦路不大好意思，“叔，我没事，就是今天比较累。”
接送他的司机是从前在母亲手底下工作的人，后来不想跟着母亲出国打拼，就留下来当了秦路的司机。这人是个很和蔼的中年男人，跟在秦路这边许多年，对他很是熟悉。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司机道，“身体最重要！”
秦路应了一声，缩在后座上有点愁苦。
他当然不是因为累，主要还是为了逃避那群群情激奋的同学。不知道一晚上够不够他们冷静一下，该不会明天一去学校，那群人就把自己围起来撕了吧？
轿车平稳停在秦路家门口。下了车，秦路看到窗户里亮着灯光。
他没在意，以为是家里照顾他的阿姨在打扫卫生。
但等秦路用钥匙开了门，却发现门口多出来了一双鞋——是一双月白色的女式高跟鞋，这是妈妈的鞋！
秦路一愣，随即忍不住高兴起来。妈妈过年的时候回过家一次，他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她，难道是美国那边的项目结束了吗？
他在门厅换下拖鞋，悄悄穿过门厅向里面走去。秦路的脚步很轻，他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由于房子比较大，门厅离客厅有一段距离。秦路蹑手蹑脚走过去，却在靠近客厅时，听见了两个人的谈话声。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妈妈，而另一个……似乎是爸爸。
爸爸也回来了？秦路一愣。
“我不想跟你再谈这件事。”这时候，疲惫的女声传来：“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让小路知道。”
这句话让秦路不由止住了脚步。
屋里的另一个人叹了口气。
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脚步声有些杂乱，能听得出主人心绪不宁。
“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是个错误，难道还要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吗？”男人的声音略带沙哑，“小路……是我们对不起他。”
“他从小就没怎么跟我们一起生活过，一直都是爸妈带着他。想一想这些我就觉得难过。”
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像是有人从客厅的抽纸盒里抽纸巾。
秦路呆呆站在墙后，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迟钝，无法反应这些话里面的意思。但本能又让他感到抗拒。
很小的时候，他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记忆里父母总是在忙，很少有时间来陪他。秦路习惯了去夏闻声跟周彦家里蹭吃蹭喝，习惯了父母不在身边，但却从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抛下他。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深吸口气，再次开口：
“我们两个都有自己的生活，总有一天要离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小路才行。”
秦路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指尖发麻，像是被人迎头一击那般耳边嗡嗡作响。不甚清晰的呼喊声从前方传来，秦路看见阿姨从对面楼梯下来时看向他的惊讶，随后是父母慌乱走来的身影。
秦路闭上眼睛。未来的夏天蝉鸣，仿佛在这一刻提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