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决别
信中的大意是：想让她在咸阳的弟弟给自己的起儿在军中谋一份安稳的职位。
如今收到来自咸阳的回信，看样子事情应该是办成了。
“姑姑，我这次来就是想带堂弟一起回咸阳，爹爹在军中给堂弟谋了一份管理府库的职务，不用上阵前去拼命，也没有什么危险，每月给的奉钱也不少，可是吃香的很。”
“可是我走了，娘你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就算现在日子过得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是不会去咸阳的。”
赵一凡执意表示反对。
老人家听闻赵一凡说出此言，便也不再作声了。
过了许久，老人对赵一凡的堂哥说道：“你既然来了，我也是许久未见到你了，也让我这个做姑姑的好好招待你一番。暂且就先在我这里留住几日吧，待我再劝一劝这不懂事的起儿，我一定让他随你一同回去。”
“姑姑，我来时，爹爹便对我说在此不可多留，以免情况有变，我还是尽快回咸阳吧。”
“那好吧，你且留住一日，姑姑给你做些可口的吃食，起儿的事你放心，你回去告诉你爹爹，让他安心，起儿不出几日便到咸阳城去找你们。”
赵一凡在一旁听她二人的谈话，并未做出任何表示，但是他的心里已是下定决心，就在这里陪着娘，他是不会留下娘一个人不管的。
赵一凡的这位堂哥在他家住了一天，老人为了给他的堂哥做些好点的吃食，把家里能找出来的，像点样的食物都给堂哥做了，表哥走了以后，他的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
一连两日，老人都很少说话。
这天傍晚，赵一凡看见娘为自己准备了一些新衣服，叠放在一个布包里。
“娘，我已经和您说过很多遍了，我是不会去咸阳的，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不管的。”
“傻孩子，你留在娘的身边有什么用啊，都说男儿志在四方，我的起儿这么懂事，又读过好多书，娘一直都看好我的起儿。只要你离开这里，将来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到时也可以光耀我们家的门庭，娘也就没白为你操心一场。”
自己终于找到了娘，怎会就这么离开她呢，其它的一切他都不在乎，只要和娘再也不分开，就别无所求了，赵一凡心里想着。
“娘啊，就不要再劝孩儿了，对我来说，最好的事就是莫不过于和娘在一起了。”
“你这孩子，到了你这年纪早就该成个家了，眼看着你被娘拖累，娘不忍心呐，这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你守在我身边，哪里是个头啊……”
老人说这些话时，眼里满是无尽的落寞。
赵一凡拉起她的手，靠在她身旁，她则低头满眼慈爱的看着赵一凡，用手慢慢抚着他的额头，温柔的看着他，嘴里轻轻的哼着儿时哄他睡觉时经常哼唱的小曲，就如同怀里抱着的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一般……
她嘴里低声呢喃着：“起儿啊，我的孩儿，娘又何尝是舍得你啊，不管你多大，在娘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是你长大了，要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去了，走吧，离开这里吧，往后别再想着娘了……”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赵一凡渐渐的有些听不清了，他的眼前一阵朦胧，身体变得越来越重，他变得无法动弹，更是发不出声音，不久便昏昏沉沉的没了知觉。
当赵一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已大亮。
突然，有个声音急促的在屋外大喊道：
“公孙起！公孙起！不好了！你娘她………吕大娘掉到河里了！”
赵一凡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随即一阵眩晕，他顾不及许多，马上滚下床，就往外面跑去。
“哪？在哪？”
“村东头……拐角那，快……快去。”
赵一凡急忙奔至村东头，他来到这里时，已经有几个人围在河边了。
村民们见他跑来，都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见自己的娘，娘就躺在河边……
赵一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拼命地向前爬去，摸到了娘的身边。他伸出手去摸娘的呼吸，他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此刻的娘已经没有了呼吸，娘的脸很苍白，没有了一丝丝温度。
赵一凡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双手，握住娘那已经冰冷的手。
“娘！二十几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你，娘…你…你怎么…忍心…就这么丢下我，娘！你睁开眼睛啊！娘你回来啊！我什么也不要，起儿什么也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娘！你醒醒啊，娘！你起来啊，我们，我们回家……和起儿回家好不好？”
赵一凡痛哭着，哭的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无助地守在母亲身旁，不管任他怎么哭着祈求，娘再也不会把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逗他开心了，娘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去多看他一眼了，再也不会了……
赵一凡抚摸着娘的脸，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从他脸上滴落，喉咙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一凡知道，娘是不忍心再拖累自己了，在这活下去都难的世道，娘最终选择了用自己投河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娘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来和他告别，狠心的逼他离开这里，好让他能更好的活下去，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刚刚和娘重逢，就要以这种生离死别的方式来结束？赵一凡深陷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中……
随后，在众村民的帮助下，赵一凡把娘安葬在他初来这里的那个地方——那一片幽静的竹林深处。
赵一凡在她的坟前跪了好久，看着新泥堆起的新坟，自己的娘就在这里，在新坟之下，他似乎更觉得这里面像一个家，因为有娘在里面……
这几日赵一凡心里，刚刚被填满的归属感，都随着娘的这一离开，给掏空了。又没有了娘，没有了家，他的心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骤然间，赵一凡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变轻，渐渐飘了起来，他的身体缓缓飘到了这片竹林之上，可他还是一直在看着娘的新家。
怎么回事？赵一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越飘越高，他极力地伸腿去蹬、伸手去抓，然而都无济于事，就这么一直飘着，他在天空看见了整个幽兰村，看到了村子旁边的那条小溪，看到了远处纵横交错的高山。
正在他在天空看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极速下落，越落越快，越来越快……瞬间就要落到地面上了，他不敢再去看了，害怕地闭上眼睛……
“兄弟，兄弟，你没事吧？怎么样了？没有摔坏吧？”
一声声急促地呼唤声把赵一凡叫醒。
赵一凡睁开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表情非常焦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略显黑瘦的男子，他正跪在自己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这个男子用双臂将赵一凡的上半身微微托起，抱在他的身前。
赵一凡刚想起身，一阵巨痛就传遍全身。
“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了？”
赵一凡挣扎着问眼前的男子。
“我的好兄弟，你终于醒了，你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谁？快告诉我。”
赵一凡只记得刚刚还在幽兰村，在他娘的坟前，至于现在的状况，他还没有搞清楚，于是又追问到。
“兄弟，你是不是刚才从山坡上掉下来把脑袋给摔坏了。是我啊！我是铁牛呀！”
“铁牛？我们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兄弟你是真的摔坏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疯魔就疯魔了，你不用问我什么了，记得跟着我逃命就行了。”
这个自称铁牛的男子似乎被赵一凡问得有些不耐烦了。
赵一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脑袋，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铁牛身上穿着秦国士兵的黑色衣服，而他自己也是和铁牛一样的装束。
“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是秦兵吗？为何又要去逃命？”
“我说公孙起，你可别跟我装傻，我什么没见过啊，就你这小伎俩还想骗我？还是省省吧。”
“这位壮士，我真没有装傻，我是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刚刚还在幽兰村，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
“你刚刚叫我什么？这位壮士？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和我说话的，你都是叫我傻牛的。兄弟你现在可真是摔坏了脑袋，真是太可怜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此时这个叫铁牛男子，好像真的相信赵一凡所说的话了。他的眼神里似乎还流露出了些许对赵一凡的同情，这个叫铁牛的汉子还用手轻轻摸了摸赵一凡的脑袋。
“把手拿开，不许碰我脑袋！”
赵一凡对铁牛这一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有点接受不了。
“兄弟，你都这样了，脾气还是没改，摔得应该不严重，哈哈哈。”
“别废话了，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那咱俩就在这山谷里歇歇脚，我跟你说一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