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人们总说瓦克郡的晨雾是最重的,这一天也是一样。柴野别墅略灰的屋顶和有尖角的窗户,窗户的一半都被常青藤覆盖着。利欧拉开客厅窗子的厚实窗帘,透进来的光都仿佛透着清冷,他从长窗看去,侧屋的屋顶上高高的挂着白底黑色指针的钟,已经停住了。
之后是沉寂。他回身扫视了一圈房间,这座空旷的别墅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如果雇佣家丁,谁又能保证当他们发现这屋子的主人容貌不老、没有心跳之后不会仓皇而逃,搞得满城传言。
一阵隐约的马车声从通往别墅的小道上传来,利欧轻轻倾身向窗子看去。栅栏的门口驶进了汤森的马车,奇怪的是,马车上还坐着一个提油灯的人。不一会儿,门上铃声大震。利欧听到他们走过门廊,听到汤森打开门闩的声音。
利欧站在二楼楼梯的围栏内,看见汤森推门走进大厅。
“这该死的鬼天气。” 汤森说。
“我以为你会坐车来。”利欧走下楼梯。
“天,别开玩笑了,瓦克郡的雾气能让马车走的比汽车快。”汤森脱下外套,把手杖靠在了门旁,又说:“该叫人去你阁楼上的那个大钟修一修,它停了很久了。”
“既然已经停了很久,那更没有修的必要了。”利欧回答。
随他吧。汤森早就习惯了利欧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他知道, 除非利欧自己想,否则没什么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他的性格里似乎带着一种执拗。
“看,我带了个人过来。”汤森把身后褐色卷发、手拿帆布箱子的年轻男人拉出来,介绍给利欧,“给你推荐一个帮佣,帮你打理别墅。他叫奎宁,是我收治的一个病人。”
按照利欧的性格,汤森猜到他一定会拒绝,于是先把奎宁打发到一旁,又拉着利欧挪到窗前,准备一番解释:“我觉得奎宁完全适合,他——”
“没问题,我接受,谢谢。”利欧欣然回答。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快就同意,汤森反而不知道接下去说些什么,纳闷半天,磕巴道:“可……你还什么都没问。”
“这下我别墅里的仆人专用楼梯终于可以起作用了。”利欧说。不需要问什么,因为他早就知道,奎宁是一个鞋匠的学徒,汤森在他身上发现一种病症。奎宁的记忆力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渐渐衰减,直到想不起任何事情。
见他爽快同意,汤神瘪瘪嘴,依然有些不相信,“……那真是太棒了,你竟然采纳了我建议。”
利欧让汤森先在这里等他,他去给奎宁在一楼找处住的地方。
客厅里的壁炉烧得正旺,里面还闪耀着点点火星,汤森把椅子往跟前挪了一些,壁炉前还有个地毯。
好一会儿,利欧安置好了,又回到客厅。“久等了。”他说。
银质茶壶里的咖啡煮好了,当利欧把白瓷茶杯递给汤森的时候,他留意到汤森的脸,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说:“你看上去真年轻。能再见到你真好。”
汤森接过茶,在那一刻眨了一下眼,然后表示质疑地发出一声短笑:“看上去比弟弟还要年轻的人是你。” 他看着利欧,好像想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似的,稍停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利欧,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诺顿庄园了。该回家看看了,大家都很想你。”
诺顿庄园是克劳利家族的祖宅。他们家族早在百年前创立了卡瑟林克大学,在学术研究领域有着权威显赫的地位。
利欧默默注视壁炉里即将湮没的火和烟,说:“让奎宁把火烧的旺些吧。”
他不变的容貌已经不允许他回到家族里,除了汤森在帮他保守着秘密。
汤森脸上的微笑一半变成了皱眉,“好吧,就当我没说过。”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利欧,说:“我这次其实是因为我的病人来找你的。”
“你的病人那么多。”利欧站在壁炉前,挺拔的身体映入旁边的镜子,疑惑地笑了笑,注视着汤森的眼睛。
“我是指菲亚特。”汤森耿直地说,真当利欧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那天他来我实验室的之后,你去找他,然后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没什么,菲亚特那晚在码头散心,我只是把他送回了家。” 他有意将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好像这并不重要,“怎么这么问?”他迅速看了一眼汤森。
“菲亚特写信来道歉,说近期不能来接受治疗。” 汤森回答。
“为什么不能来?”利欧沉思片刻,摇摇头,说:“这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打算明天去橄榄街拜访他。”
“你知道他是一位歌舞剧的舞蹈演员吧?听玛丽说,你好像认识他,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汤森问。
“不,我不认识他,那天只是碰巧觉得他像我曾经的一位朋友。”利欧否认。
“我在菲亚特身上发现了奇怪的症状,当他的病发作的时候,会变现为无法——”
“——无法辨识自己的性别。”利欧出神地望着壁炉中燃烧的火苗,不自觉重复着汤森的话,“或者性别错乱识别。”
眼前的场景发生过。
“你看了我的观察笔记?”汤森意外的欣喜,更准确地说,是利欧似乎也对他的病理研究感兴趣。
“我不觉得他是一个病患。”利欧回望。
汤森挑了挑眉,对他的话很觉惊奇,“这话确实能安慰人。”
“菲亚特是不是已经开始接受注射治疗了?”利欧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是的,但这也无可厚非,注射治疗是现在常见的医治方式。你知道的,注射治疗一旦接受,菲亚特已经出现了间歇性颤抖,站不稳的症状,这也是他来找我的原因。”
“他想重回舞台……”
“没错。他哥哥快要让他试尽所有能治疗他异装的奇怪行为了。玛丽说,那天你不停说要菲亚特相信我的治疗方法。倒是我还对自己的谈话治疗存有疑虑,你却这么相信我。”虽然汤森觉得利欧这几日的行为很反常,但还是没有多疑,撇撇嘴说:“多谢,我的兄弟。”
忽然,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