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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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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棠随婢女进入院落,那院子四下极为安静,连一个守夜的家奴也见不着。

    婢女指了指其中一间厢房,轻声说道:“二少爷近日里军务繁忙,本就回来得晚,回来后还得在书房了待上半天,才肯去歇息。”话语落下,二人已到了书房门口。婢女提手轻扣房门三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轻车熟路地提着食盒朝里走去。文棠也如她一样,放轻脚步,紧跟入房。

    房内布置得极为简朴雅静,一张圆桌,数把木椅,一展屏风,四面书架,便是全部摆设。

    文棠眼尖,一进门便被那环列地书架吸引了。架上一溜摆着的经史子集并不稀罕,诗词歌赋也算寻常,孤本兵书虽然精贵却也不算太过难得,倒是放于角落的一堆刀剑拳谱最让文棠惊叹。这书斋藏书之丰,涉猎之广,着实让人咂舌。文棠的手不自禁地伸向那一叠刀谱,细细查阅起来。

    “这里怎会有绕月刀谱?”文棠惊觉手中拿的一册刀谱竟是绕月刀谱。

    “怪不得他对绕月刀法如此熟悉,原来早有刀谱在手,可这刀谱从何而来?”文棠皱紧眉头,疑窦丛生。

    “二少爷。”婢女的叫声让文棠回过神来。那婢女早已将手中食盒打开,端出一碗清汤素面。

    随着脚步声起,郭钰从屏风后走出来,已到文棠跟前。

    “郡主今日入府,未能相迎,实在失礼。”郭钰语带歉意,眼光扫过文棠手中那本刀谱。

    文棠欠身道:“将军公务繁忙,我本不该打扰,可有件事情心中一直挂记。”

    郭钰猜到文棠来意,他对房中婢女道:“你去告诉厨房再备些茶点来。再者夜深了,知会福管事一声,让巡夜的等会送郡主回去。”

    婢女急忙依了吩咐而行。

    打发婢女离开后,郭钰才开口解释道:“家师喜好收藏武谱,这绕月刀谱乃是他老人家凭借记忆绘画,个中不过记载了些招式动作,不曾涉猎内里心法半点。”

    文棠将刀谱放回书架,有些惊讶地说道:“这些武功谱籍都是杨学士凭借记忆绘画出来的?”

    “确实如此。师父少时游历南北,见识不少武义高超的奇侠异士。他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将所见所学均记录了下来。”郭钰点头回道。

    “怪不得你对绕月刀法如此熟悉。”文棠若有所思。

    “绕月刀法十二式,招招精妙,若修法得当,普天之下难有敌手。”

    “那是自然。”文棠有些骄傲地应道。这段日子,她潜心练功,进益明显,更深地了解到了绕月刀法的精妙之处。“绕月刀法也定能敌得过那杀害我师父的贼子了?”文棠的问话中带着笃定。

    郭钰怎会不知文棠的真正来意。他从书架上取了几本剑谱,递给文棠。剑谱中记载的剑招极为怪异,文棠完全看不出来龙去脉。

    “这是哪儿的功夫?”不知郭钰为何会递给自己这几本剑谱,文棠不解地问。

    “杀害徐将军的贼子所使的剑法,与这些剑谱中的招式极为相似。”郭钰答道。

    “那这些剑谱从何而来?”文棠急不可耐地追问。

    郭钰道:“这都是我师父游历关外时摘录而来,其中汇集了北胡兹和西北八部的功夫路数,所录甚杂。我细细研究过,那贼子的功夫正是取了这众家之长,剑法招数诡异难辨,不依常理,却杀伤力极大。”

    “难以分辨。”文棠喃喃念到。取众家之长的意思,也就是辨不出那人的功夫路数了。关外那么大,要找个贼人不是难于登天?

    “那还有没有找到其他线索?”文棠不死心地问。

    郭钰摇摇头:“尚无任何线索。”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有所动作吗?为何这么久了还没有线索?”文棠话里行间透着质疑,眉毛一扬,顿了顿继续说道:“将军贵人事多,若是不方便,大可直说,我也不会勉强。可我没见过那贼人的面貌,只求将军为我画一幅那贼子的头像,如何?”

    郭钰知文棠误解,解释道:“那人刻意掩盖身份,行踪诡秘,行事周密。上次苗寨偷袭失败已引起我等警觉,如今才过去短短数月,他若是小心谨慎,暂时偃旗息鼓也不算奇怪。”

    “可我等不了了。”文棠的声音焦虑而悲伤。她攥紧拳头,泪滴在眼眶中慢慢积聚:“我师父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对我不是。也许你们会为他一时悲伤,但就只是一时而已,过后谁还会想着他念着他?你们可以以静制动,可以等,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但我不行。师父是我最亲的亲人,每想到他死得那般惨,我的心就像被一刀一刀剜割一般。”感情如洪水泄闸一般喷薄而出,文棠双手撑在圆桌上,使劲向上昂着头颈,倔强地咬紧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郭钰看着眼前这位倔强的女孩,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胸口处有点隐隐作痛。他直直地看着文棠,从那双忧伤的眸子里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定襄老侯爷去世的时候,他也如她一般难过心伤,恨不得立刻追到关外,亲自手刃杀父仇人。那份急切和歇斯底里,与现在的她简直如出一辙。她的所有焦虑和悲伤,他都能理解。

    文棠虽没有明说,但字字句句分明都是在指责郭钰站着说话不腰疼。

    郭钰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驳。

    书斋一时安静非常,只听得见文棠因激动而快速起伏的呼吸声。摇曳烛光下,郭钰细细端详着文棠的脸庞。少女虽然竭力忍着,但终还是没能控制住,颗颗晶莹泪滴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滚落满襟,眼眶鼻头处均是通红。

    郭钰心中不忍,掏出一张白绢,想为文棠拭去颊边泪水,可手举到半空又定住了。

    “贼人诡谲,若是轻易打草惊蛇,再想追查怕更是难上加难了,郡主切不可鲁莽行动。再者,以你现在的功夫也打不过他。”郭钰虽心中怜惜,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平稳沉静。

    文棠心情还未平复,郭钰的话听起来便格外刺耳。她冷笑一声:“我对师父的感情,你这个侯府贵公子怎会懂?我的功夫就算再低微,就算是自不量力,也一定要找到那凶手,哪怕是拼个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郭钰怕文棠冲动,劝道:“可以你现在的功夫,怕是都无法近那贼人之身。”话刚说出口,郭钰便有些后悔。现在文棠尚在气头上,他实在不该将话说的如此冷酷直白。

    果然,郭钰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将文棠的心火烧得越来越旺。文棠挥手出掌朝郭钰胸口拍去,憋了一肚子的气彻底发泄出来。郭钰不欲与文棠动手,只是左右闪避,招招退让。“砰。”不妨文棠一掌劈下,掌气余力将书架上的一只白瓷花瓶震落掉地,啪地碎了,瓷片散落满地。

    文棠怔了一怔,劲力一收,抽回推出的右掌。“我这是怎么了?”花瓶的掉落破碎声使文棠从方才肆意宣泄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平复心情后对自己刚刚举动懊悔起来。她向来内敛,自从徐将军去世后更是将自己包裹起来,卯足了劲,一心想着要复仇,确实是憋得太久太难受了。不知怎的,这憋闷了许久的情绪竟在此时此地一股脑儿地爆发了。

    “伤到了吗?”郭钰并不在意跌碎的名贵花瓶,第一时间询问文棠是否受伤。

    文棠看着郭钰关切的眼神,讷讷地摇摇头。

    见文棠无事,郭钰舒了口气,可只一瞬,他却突然却神色一变,快步朝书架的方位行去。“啪。”又是一声,这次的声响闷闷的,不似刚刚花瓶落地的清脆。原来是挨着花瓶放置的一只象牙笔床也随着掌力残风掉落下来。

    郭钰低头蹲下拾起笔床,摩挲着仔细查验起来。那笔床从高处摔下,床口处磕掉了好大一块。他眉头紧锁,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慢慢起身,将笔床放回原位。

    “快而不劲,劲而不锐,又有何用?不过是伤了自己,逞匹夫之勇罢了,能成什么气候?”郭钰背对着文棠,语音低沉。

    “对不起。”文棠动了动发麻的手掌,低头望着地上狼藉,心中更是懊悔。

    “你的功夫虽较之前有所精进,但欲速则不达,强行冲开经脉运功,百害而无一利。”郭钰话音不高,却字字说进文棠心中。

    这段时间,文棠日日勤力练功,无奈内力修炼不够,练到第十式刀法时已经难以支撑。可内力哪里是能一蹴而就的,她报仇心切,便冲开经脉,强练起来,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被郭钰看穿了。

    郭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旧书,转身递给文棠:“任何一门功夫讲究的都是水到渠成,任性勉强终会伤己,这本《内本心物》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文棠接过书册,正欲翻查之时,书房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福管事探头进来。进门见到一地瓷片,他便愣住了,嘴张得大大的,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道:“这这”

    见福管事来了,郭钰替文棠掩饰道:“福伯,刚刚我不小心碰倒了书架,你叫人收拾一下吧。还有,夜深了,遣人送郡主回去。”

    文棠从门的缝隙向外看去,屋外夜色寂寂,一片漆黑,确实是太晚了。

    福伯弯腰笑着对文棠道:“郡主,老奴送您回去。”

    文棠回以一笑:“有劳了。”她随即又向郭钰作了一礼:“将军,今日冒失了。”

    郭钰一改刚刚的沉肃表情,笑着回道:“不妨事,郡主的心情我能体会,但是练功讲究的是水到渠成,急功近利反会折损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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