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算计
文棠并不认识这位年轻妇人,打量着大概是宫中哪位贵人,便朝她含笑点头施了一礼。
随行的掌事姑姑和锦绣已经蹲下行礼,高声问安道:“太子妃康安,静轩公主康安。”
太子妃笑着摆了摆手,一双眼眸凝视着文棠:“郡主认祖归宗,可喜可贺,我本应亲自前来祝贺的,却不凑巧身体抱恙,晚了这么些日子。”
文棠入宫期间,位分高的宫妃大都亲临祝贺,最得圣宠的郑贵妃由于犯了咳疾不能登门,也派人送了礼物。宫外的显贵命妇们不方便入宫,也都遣人送了礼来。最重礼数的太子妃却一反常态,在文棠入宫半月后才遣人送来贺礼,如此姗姗来迟,很不寻常。文棠对宫中这些复杂关系根本摸不清楚,也全未在意,亏得锦绣体贴地告诉了她,她方才知道这些,且知道了太子妃如此反常的原因-她小产了。
文棠仔细地打量着眼前女子,粗看是千娇百媚,细看却难掩疲态。文棠忙答道:“太子妃身份贵重,自应以身体为重。”
太子妃问道:“这就要出宫了么?今日我身体稍好,入宫拜见父皇母后,想着也到玲珑阁与妹妹叙叨一番的,没想到竟如此不凑巧。”太子妃虽身体抱恙,长期闭门不出,却仍是耳目灵通,将文棠何时入宫、缘何出宫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文棠礼貌性地笑道:“太子妃实在有心。”
太子妃上前一步,握住文棠的手:“太子府与定襄侯府毗邻,妹妹得空也常来府里坐坐。”
见太子妃如此热情,文棠笑着答应了,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方才别过。
文棠走后,太子妃肩膀微微耸动,端着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身后的婢女芷蕊赶紧上前扶住。
静轩见状也忙搀住太子妃的一只胳膊,关切地问道:“您身体还没大好,赶着进宫做什么?”
太子妃叹了口气:“多少双眼睛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若是再拖个十天半月,怕是要有太子府不懂礼数的流言传出了。”她目光转向静轩,略带责备道:“南淮郡主正当得宠,你可不要随便得罪了。”
静轩不喜文棠,刚刚一直黑着脸未说话。太子妃灵敏察觉,特意出言提醒。静轩望着文棠渐行渐远的背影,气鼓鼓道:“不过一个小小郡主,且又是罪臣之女,有何可惧?您可是太子妃,为何忌惮起她来?”
太子妃见她嘴硬,只得条分析率起来:“楚王声望甚高,这么多年来,民间一直不乏有人为他叫屈。再者他戎马一生,朝中不少将领都曾与其共事,口中虽不说,心中仰慕他的却不在少数,这些人难免对楚王之女心怀亲近。如今楚王之女和皇后又姨侄情深,你说,最得益的是谁?”
“皇后。”静轩不禁脱口惊呼而出。
太子妃继续道:“寻南淮郡主如此重要之事,太子事前竟全然不知,思之,恐之,何况”一阵冷风吹来,太子妃体弱不禁,咳嗽起来。
芷蕊急忙上前劝道:“您刚刚小产,吹不得风的,还是快快上轿吧。”
在冬雪中站久了,太子妃已感不支,脸上虽涂了大片艳艳胭脂却也掩不住虚弱无力。她知难以硬撑,便点点头,由静轩和芷蕊一左一右搀着,入轿坐下。轿子内宽大气派,太子妃怀抱暖炉倚坐着,继续说道:“如此秘密的事,父皇不告诉也罢了,可是可是父皇竟将这差事交给二弟和郭家去办。太子为了这,连日夜不能寐,消瘦不少。”
静轩听着也觉心惊,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你说说看,这是长了谁的势?”太子妃沉脸问道。
“怀安王和定襄侯”静轩脱口而出。
太子妃直盯着静轩,心中只觉静轩太过蠢钝,她摇头道:“二弟行事荒唐,倒也罢了,可父皇偏心太过,也不可不防。至于郭家,自子娴嫁入定襄侯府后,郭家便成了皇后的势力。这次定襄侯府牵涉其中,少不得是皇后的主意。皇后育有嫡子,始终是大患。”
“那如何是好?”静轩面带焦虑地问道。
太子妃正色说道:“所以你的婚事就至关重要了。”
听到突然谈及自己婚事,静轩脸现羞赧之色,低下头揉搓着手中锦帕。
太子妃又道:“你日后的夫婿会是太子的臂膀,这次我如此着急入宫,也是为了与你商量此事。”说到这,她朝静轩坐近了些,刻意压低声音道:“若是挑选封疆大吏或者世家侯门怕皇后不会同意。”
静轩闻言一怔,急得高声道:“为何会不同意?她自己的女儿嫁得侯府,我就嫁不得?”
太子妃急忙用手捂住了静轩的嘴,低声道:“还是这脾气,说话也不小心些。”皇后稳坐凤位十数年,宫中心腹耳目众多,如今她二人走在宫道上,说不准哪个碰巧路过的内侍宫女便是倚凤殿的人,实在不得不万分小心。
静轩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像个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道:“那还有什么好挑的?索性胡乱嫁了得了。”
太子妃嗔怪地用手指戳了静轩脑门一下:“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是堂堂公主、太子胞妹,就算皇后不给你做主,你还有父兄呢。”
静轩回过神来,欢喜道:“对,有父皇和兄长疼我,皇后也没法只手遮天的。”
太子妃宽慰道:“皇后要贤名,也不会太亏待了你,只要咱们不指着定襄侯府那般的高门,想她也是不会有异议的。”停了一会儿,太子妃方才又道:“其实父皇在太子面前提过驸马人选。”
静轩屏息听着,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父皇说今科状元郎一表人才,与你堪配。”太子妃边说边仔细打量着静轩的表情。
“状元郎?”静轩一脸茫然,追问道:“那他家世如何?”
太子妃心中一揪,想道:“目光短浅,果然还是看重家世的,幸而我此次入宫这一趟,若不与她先掰扯个明白,她日后若莽撞拒婚,可就不好办了。”
太子妃缓缓道:“那状元郎出身吕氏,与京府吕荣同族。”
“就那京府小官?”静轩全然不以为意。
太子妃不满地看了静轩一眼,继续道:“京府掌管京畿防卫,官职虽然不大,可确是举足轻重的。吕荣年纪轻轻就能担任京府一职,足见父皇对他的欣赏和信任。太子若想稳固地位,必得与此类重臣交好方可。”
静轩见太子妃面有不悦,不敢造次,嘟着嘴不言语。
太子妃继续道:“这状元郎吕祥家中一脉是吕家旁支,多年前迁居西域经商,家世简单,你若是许了他,皇后也不会有什么疑心的。”
“什么?还只是旁支士农工商,竟是最末的商人?还家世简单,这种人有什么家世?”听到这,静轩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妃,满脸通红气呼呼道:“嫂嫂今日入宫,就是要与我说这个?”
见静轩一脸的不乐意,太子妃解释道:“你这一点就炸的急脾气,还是没变。我问你,若是嫁与玄卫统领秦遂良如何?”
静轩心道:“秦统领早已娶妻,问这作甚?”。她不解道:“秦统领深得父皇器重,前途不可限量,自是好的。可是…他早已娶妻,嫂嫂说这作甚。”
太子妃道:“秦遂良出身寒门,若论家世,还比不上这状元郎呢。可你看如今朝廷上下哪位不想与他交好?又有谁敢因他家世而小瞧了他?皇上的恩宠就是最好的家世,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事实胜于雄辩,太子妃一席话噎得静轩无法反驳
太子妃接着说道:“你与太子是亲兄妹,同气连枝,休戚相关,太子便是你此生最大的依靠。”
话已至此,静轩再愚钝也明白了其中深意,太子一党希望通过联姻拉拢京府势力。
“可是,要拉拢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让我嫁给他?”静轩仍有些不解地问道。
太子妃叹了口气:“将你配与状元郎是父皇开口提的,若是抗命拒婚,龙颜不悦之时,再有小人煽风点火的话,你们兄妹岂不危矣?若是太子提议将你许给家世更为显赫之人,父皇会怎么想?他会认为是太子与你兄妹情深,为你着想呢?还是会认为太子心思不纯,想要用胞妹的婚事扩大自己的势力?还有皇后,难道你认为皇后会让你如愿?只怕到时候,你会嫁得更不如意。”这一连串问话问得静轩哑口。
太子妃又道:“然若是同意了这婚事,与我们也并不是全无好处。一来,听说这状元郎才华横溢,很得父皇喜欢,说不准就是第二个秦遂良。二来,他跟吕荣只是远亲,在朝中算不上有根基,你和他成亲,皇后定会放下心来,对太子的提防也会少一分。三来,我们已派人暗中打听过,吕荣与这位状元堂弟关系亲厚,这桩婚配若成了,拉拢吕荣便更是水到渠成。”
轿子和着太子妃说话的节奏,这太子妃话刚说完,轿子便落地了。芷蕊掀开轿帘请示到:“清安殿到了。”
太子妃对着静轩一字一句道:“惟有他,也只能是他。”
静轩若有所思,面带惆怅。
太子妃拉住静轩的手,轻声道:“百善孝为先,等会在父皇母后面前,妹妹可要三思而后行。若是行差踏错一步,可是没有后悔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