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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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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淮郡主出宫暂居定襄侯府的事儿尘埃落定后,定襄侯府便有得忙了。由于帝后对南淮郡主极为看重,在吩咐定襄侯府着力准备的同时,也下令让工造司于京城东面择了一处风水宝地,如火如荼地建造起南淮郡主府来。一时间,南淮郡主认祖归宗的消息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百姓都道成隆帝是能辨明是非的圣君。大齐一向推崇孝道,成隆帝虽然没有推翻成文帝称楚王为“窃国之贼”的论断,但自其登基后便借大赦天下之机赦了楚王之罪,免了楚王旧部的世代牵连之苦,如今还将楚王遗孤寻回,大加厚待,这一切都使得民间为楚王鸣不平的呼声日渐消息起来。

    此时定襄侯郭青正驻兵于大齐北部关隘,南淮郡主移居事宜便由侯府的女主人娴宁公主全权打理。娴宁公主从小甚是倾慕姨母萧乐菱的才情,故对这位遗珠郡主也是格外上心,亲自择了定襄候府里一座上好的院落作为文棠的暂居之所,还命管家将院落好好修缮装饰一番。定襄候府上上下下为南淮郡主的到来倾力准备,忙得不亦乐乎,一晃大半个月便过去了。

    这日,定襄候府如往常一样人影繁杂,穿梭不断。大管事郭福山一面指挥抬着各色器物的一众家丁小心入内,一面同身旁一位矮个长须的中年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

    “福管事,这次送来的可都是名家造的好物。”那位矮个长须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地颔首说道。

    “哎,那香炉是嵌汉白玉的,小心点,别摔坏了。”福管事朝着一名毛手毛脚的家丁怒目而视,闻言转而收敛怒意,回头朝中年男人笑道:“祁掌柜最近送来的东西,主人过目后甚是满意,说珍宝斋的东西果真是名不虚传。”

    祁掌柜见福管事满意,心中愉悦,有些谄媚地笑道:“承蒙府上高看了,日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鄙店必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定襄候府虽是高门显贵,但家风清正,素来和气,从不曾仗着门楣颐指气使。福管事见对方客气,也作揖还礼道:“珍宝斋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所制之物不少都不逊于宫中御用,掌柜此番真是谦虚了。”

    祁掌柜见福管事如此称赞,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贵府许久没有如此大手笔的采办了,想是最近有什么喜事发生?”

    福管事是定襄候府的家生老仆,祖上自开国大将军郭啸德起,便世代为侯府管家,深谙“多听,多做,少说”的诀窍,对祁掌柜的话并不回答,而是打着哈哈一笑而过。祁掌柜知道定襄候府规矩森严,内里事务一概鲜少外露,这次若不是因为侯府采办,他也不得机会一窥乾坤,便知趣地不再询问。

    “蹬蹬蹬”突听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人未至声先到:“福伯,马厩里新来一匹白马,麻烦多加照拂。”

    “好嘞,少爷又在哪儿寻到良驹了?”福管事一听声音,便知是侯府的二少爷郭钰,忙高声应道。

    应声的功夫,一位腰悬长剑的紫色锦衣少年已至面前。定襄候府最近因郡主移居的事儿多有外人出入,郭钰见到福管事身旁的陌生面孔,心下猜了个大概,也不多问,礼貌性地朝祁掌柜颔首示意。

    主不识客,客却知主,祁掌柜在京城苦心经营多年,是个鸡贼的人物,如何不识此人就是骠骑将军郭钰,忙回了一礼。

    郭钰对福管事道:“那白马是一位朋友的坐骑,我暂时代为照管,劳烦寻一块上乘马蹄铁上掌,再弄些上等草料喂养。”

    二少爷发话,福管事哪敢怠慢,立时答应了。郭钰吩咐完后便转身匆匆跨门而去。福管事望着自家少爷远去的飒爽背影,带着骄傲的意味自言自语道:“才回来一会儿,这又要出去,也不知几时才回来。”

    一旁的祁掌柜捋着髭须,笑道:“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亲眼见到郭将军果真如此。”

    福管事闻言如春风拂面,斜眼觑向祁掌柜,心中只道“这老儿还算有双慧眼。”,对祁掌柜的态度也不由得亲近了些。他二人又谈了不少后续采办的细节,直到晌午,祁掌柜才拜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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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西落,池月东上,碧玺湖畔已是华灯一片,当中的酒肆茶楼笙簧环绕,鼓乐喧天,其中最为亮眼热闹的定要数飞花楼了。郭钰的脚步刚在飞花楼前站定,便有眼尖的酒保向他热情地迎将过去,一张脸笑得稀烂:“大爷,文大爷已在楼上包间等候多时了。”怀安王赵翎为人风流,是飞花楼的大主顾,因身份不便,在外都隐称姓文,这次便是他约郭钰前来的。

    郭钰点点头,跟着酒保进了楼去。

    飞花楼沿着碧玺湖畔而建,乃是京城酒肆之甲,可容纳千余人同饮,为风流雅士和达官显贵常来之所。从大门进去便是一条花廊,花廊朝里一边是宽阔的厅院,院中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饭桌,其间花竹掩映,还挂有不少名家字画。而靠湖的一边则是搭建的戏台,一名漂亮歌姬坐于正中弹琴唱曲,另数名舞姬于一旁跳舞。那歌姬歌喉婉转如枝上夜莺,舞姬姿态蹁跹似花间灵雀,台下食客无不鼓掌喝彩。

    郭钰由酒保带着上到二楼一个宽敞雅致的包厢内,屋内有一男一女。男子眉目俊秀,一身玄狐皮领的宝蓝色云纹锦袍尽显贵气,正是赵翎。而那女子则是飞花楼头牌花魁玉芙蓉,她一袭白衣,发鬓上插着一只白玉芙蓉花扇,垂眉低目地在距赵翎数尺之外拨弹琵琶,那琵琶声时而急切嘈嘈,时而舒缓悠扬,高低快慢错杂相接,如同大珠小珠跌落玉盘。

    赵翎正握着一只酒盏独酌听曲,见到郭钰进来,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郭钰会意,只顾走到他面前坐下,并未抬眼去瞧那玉芙蓉。赵翎微微一笑,将一只盛满美酒的酒盏递了过去。那酒幽然生香,殷红满泛榴花色,入口涩中回甘,饮尽后让人回味无穷。

    玉芙蓉一曲弹罢,才抬起头来,现出一张粉面含春,艳若桃花的倾城脸蛋。她缓缓起身,朝赵翎和郭钰行了一礼,才不卑不亢地抱着琵琶推门而去。

    玉芙蓉走后,赵翎笑着开口道:“刚刚一曲琵琶弹得可好?我听着比宫中乐师都胜出不少。”

    郭钰却不回答,只是低头摇着酒盏中的剩余的残酒。

    赵翎有些讪讪地提起酒壶,为郭钰斟满酒:“真没意思,美人好曲当前却不懂欣赏。不过幸好你还懂得欣赏我这酒,这可是我独家研制的流香玉髓。”说着还吟起诗来:“美酒开瓮香满城,芙蓉歌舞尽风流,其中多少高兴事,夜深还上飞花楼。”

    郭钰举杯一饮而尽:“要休战了。”

    赵翎嘴角上扬:“你大哥也要回京了吧。”

    郭钰放下酒杯:“应该赶得回来过年。本来回京之后,我就打算要赶到北边去的,没想到战事这么快竟缓和了。”

    赵翎摩梭着酒杯上的雕花若有所思:“胡兹人不事生产,补给不足难以支撑,和谈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郭钰接道:“我大齐虽疆域辽阔,物产丰饶,可是常年受困于边境战争,不堪其扰。除了北部胡兹人外,西北八部也是虎视眈眈,如今和谈也好让百姓休养生息,免受战争之苦。不过胡兹和我大齐恩怨由来已久,此番主动屈膝和谈,恐有不妥。”

    赵翎用银筷夹起一片剔得极薄极透的甜皮片鸭,道:“所以回京这些日子,你天天到木山大营督导,日以继夜地加紧整顿郭家军。”说完,他将那甜皮鸭片送入嘴中,饶有兴味地赞道:“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甚好,这飞花楼厨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他用筷子敲了敲郭钰面前的银器,眯着眼睛又乐了起来。

    两人面前的小桌上摆了好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除了甜皮片鸭,还有一碟五珍脍,一盘花炊鹌子和煨在炉子上一锅冒着热气的蘑菇炖羊肚。赵翎夹了一筷子甜皮鸭放进郭钰碗中,示意他尝尝。

    郭钰尝了一口:“这次南下好容易在皇上面前建立起了好形象,你小子回京后怎的又这么不务正业起来。”

    赵翎哈哈大笑两声:“非也,非也,寻欢作乐不才是我的正业吗?难道要都像你们郭家一样为国为民,熬干血泪才算是务正业吗?”

    郭钰听罢略一沉吟,也笑道:“也是,当个富贵闲散王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将蛮子收拾干净后,我也拾掇拾掇跟你一起附庸风雅一番。”

    赵翎摆手道:“何苦要等到那个时候,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你不要去那臭烘烘的兵营子了,咱们上木山别院泡温泉去。”

    郭钰摇头:“此次胡玆使臣也会随我大哥入京,防卫这一块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赵翎思忖道:“京城的三卫一营虽说防守缜密,但胡玆小儿素来诡计多端。也罢,等开春了咱们再去,到时候雪水初融,桃花纷飞,更有一番风味。”

    所谓的三卫一营,指的是由京城玄卫、朱卫、黑卫和木山大营组成的防卫体系。玄卫为皇帝御前亲卫,负责护卫自清安殿到整个后宫的安全,非皇帝最亲信之人不可受此重托,目前玄卫统领由成隆帝一手提拔的寒门子弟秦遂良担任。朱卫则是负责清安殿向外至宫门一带的安全,历来从身家清正的贵族子弟中选拔,与玄卫相互合作,也相互制衡,同属皇帝亲信,目前任朱卫统领要职的是成隆帝叔叔临江王的独子赵之文。黑卫负责皇城之外,京城之内的治安和防务,由京府吕荣统领。三卫围绕京城,应对日常治安防护绰绰有余,但自楚王赵恒引兵入京之变后,成文帝便裁撤了藩王兵权,命定襄老侯爷抽调郭家军于木山之上驻扎营寨,加强京城防护。老定襄侯病逝后,因大齐关隘不稳,少侯爷郭青便常年率郭家军驻守北部,木山大营的事务就由二少爷郭钰负责。

    赵翎和郭钰正谈着京城防务,忽听窗外传来一阵喧杂之声,隐约是有人在争执。这飞花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家,偶有人醉酒闹事也不稀奇,可如今快到年关,胡兹使臣又即将到访,非常时刻让人禁不住多留些意。郭钰走到窗前,将酱色雕花木窗轻轻推开一条缝,透过细细长长的缝隙向楼下望去,见一位醉酒少年正和一名歌姬拉扯,这少年衣着不凡,看着十分富贵,身后跟了五六个彪悍侍从,一个个挺着健硕的胸膛与飞花楼酒保们怒目相向地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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