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下午一点半,席卓敲响许念的房门。
没动静。
皇后镇的缆车他坐过,距离不远,夏天开到晚上七点,想她多睡一会儿也来得及。
等到三点,他又来敲门,还是人应答。
他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念念姐,我要进去了。”
推开房门,屋内拉着窗帘,昏昏沉沉的。没开空调也没开电扇,没有一丝风。
席卓的视线很快落在那一坨被子里露出的小脑瓜上。
她进闭着眼,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发颤,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刚刚还跟他吹胡子瞪眼的人,此时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像只折了翼的蝴蝶。
他半倾着腰,贴上她额头,滚烫的。
“嗯?”许念迷迷糊糊的抬了下眼皮,缓了两秒才认出来人,随后往被窝里缩了缩,闷声说:“不用管我,我睡会儿就好了。”
“你自己去玩吧,缆车票在我包里。”
语气像是在打发自家缠人的小孩。
席卓无奈地笑了笑。
“哪儿不舒服?肚子还是胃?”
“胃。”许念懒得多说一个字。
这场病来的凶猛,许念回屋睡觉的时候还没事,半途醒来吐了两次,躺下就烧起来了。
“应该是细菌感染,你得吃药。”
“吃过了,你走吧。”
他扫了眼四周,没看到药皮。
少时,听到关门的声音,许念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难得席卓听话一次。
脑子里突然冒出他中午那句“食材一般,当天就病了”
这人嘴怕不是开过光吧。
再醒来时,席卓坐在床边,正拿着体温计看。他背着光,视线很昏暗。
许念完全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半支起身,浑身烧的酸痛,像散了架似的。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托住她后脊,带着她坐起来。
“念念姐,吃药吧。”
额头上的毛巾滚落,她伸手拿开,察觉到毛巾都被捂热了。
“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她没好气问,又把他伸过来的手推到一侧。
“敲过门了。”他把药送到她嘴边儿,半哄着说:“吃了药我就走,嗯?”
“拿开。”她别过头,“我警告你,谢子霖可是律师。”
耳边突然传来声轻嗤。
“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威胁我——
——你可真没良心。”
那个人挡着被窗帘遮去大半的光源,昏沉的暖光拉扯长人影,黑压压的,无形的压迫感朝她袭来。
她猛地回头,唇角擦过个光滑的面。
席卓眉梢一松,眼底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深邃的眼眸像黑夜中的宝珀,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甚至能从她的眼眸中看清自己的轮廓。
他离的太近了,近在咫尺的气息扑面而来。席卓半倾着身子覆在一侧,衬衫领口很松,光滑的胸腹一眼到底。
这样的姿势,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她扑倒似的。
一个奇怪的念头萌生在脑海。
扑倒……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耳膜听到清晰的心跳声,快到飞起。
“你!”许念猛地推了他一把,手上却软绵绵的,用不上力。
“吃亏的明明是我。”
他起身,稳住手里的水杯,蹭了一下被她贴到的鼻尖,带着几分玩味说,“不过真没想到,姐姐对我还有这种心思。”
“真接上吻的话,可是要收费的。”
“……”
他眨着漂亮的眼睛,唇角微翘,声线故意拖拉着说:“男孩子出门在外,真的要保护好自己的。”
“……臭流氓。”
许念板着脸,终于忍不住怼了句。
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脸皮厚的,要不是她现在身子不舒服,肯定送他两个过肩摔。
听她说话比刚刚有底气了,席卓不由得弯起唇角,把手凑过去,挑着眉头一字一句的说:“吃药,不然我就告诉子霖哥,说你揩我油。”
“我揩你油?你也不看看你……”
长得还是挺帅的。
可恶!
许念屈服了。
在席卓的灼灼目光下,许念乖乖把药送进嘴里。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给她搞来了抗生素。
“药吃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她不客气的指着门说。
不想席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背过去,斜靠在床边。
“别的都可以,就这个不行,之前的钱没领,退回去了,你扣我工资吧。”
“你是个什么狗皮膏药?”
“席卓牌的,假一赔十。”他话语含笑,蓦然回首,轻轻说:“给。”
他伸出手,攥着拳头。
在等着她接住。
“什么东西?”
“伸手。”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味道,但恰到好处。
许念领教了他纠缠的功力,放弃抵抗,把手伸出去。
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打开,一颗糖果落入她的手中。
“当我三岁小孩?”
“三岁不至于,二十六也可以是小孩。”
席卓俊朗的脸庞上漾着笑意,轮廓的边缘处挂着一层金色的日光,细小柔软的绒毛看的一清二楚。
许念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心脏跳的太快,扑通扑通的响。
“幼稚。”
她剥开五彩斑斓的糖纸,塞进嘴里,甜蜜顺着喉咙向下,蔓向心房。
许念躺了回去,背对着席卓,听他温声说:“睡吧,我守着你,等你不烧了,我再走。”
谁都没再说话。
少时,尝试入睡未果,可能是药起效了,身上热乎乎的,体恤黏着身子,很不舒服。
“还在吗……”
“嗯,要喝水吗?”
“我想换睡衣。”
“睡衣在哪儿?我给你拿。”
许念想了下,贴身衣物她都收拾出来了,行李箱里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就没拒绝。
“大行李箱里,应该有个蓝色旅行袋。”
曼姐跟她提过一嘴,她准备了几套干净的睡衣,都放在蓝色分装包里。
“好。”
许念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然后就没了声。
“找不到吗?要不我来……”正说着,一个很轻的东西落在身上,她伸手一抓,是件丝制睡裙。
好像是曼姐新买给她的。
“你换,我出去等着。”席卓低眼扫过手上那几片布条子,喉结滚了滚,把它们又一股脑的又塞了回去。
少时,换了身干爽衣服的许念,终于有了睡意,她听见木门轻微的响动,感受到身后的人又坐回床边,莫名心安。
“……我刚才,不是针对你。”
“我不喜欢被照顾。”
被照顾,就容易产生依赖。
有了依赖,就会永远是那个站在被动位置,去承受伤害的人。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明白这个道理。
迷迷糊糊的,听那人轻轻“嗯”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回答自己。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就这样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到了许久不见的许冠东。
他还停留在记忆中十几年前的模样,隽秀硬朗的脸庞已经有些模糊。
许冠东左手拿着药,蹲在床边哄着她吃。
温声叫着她“念念,念念”
许念抱着腿,自顾自地哭着摇头,说自己不吃药,不想吃。
他拉着她的胳膊,亮出一块糖。
晶莹剔透的塑料纸下,是一颗橙子味的硬糖。
上一刻还在哭泣的小姑娘,立刻停下,伸手去抓糖。
一捞,什么都没有。
一觉梦醒,漆黑的房间里,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没有许冠东。
但嘴巴里,还留着一丝丝的甜。
肚子“咕噜”一声。
她好饿。
中午吃的那顿旋转寿司早就被冲进了马桶,现在胃里连胃酸都不剩几滴了。
许念推开门,厅里静悄悄的,只留着盏昏暗的灯,斜对面的房间没半点光亮。
落地窗外,皇后镇已经完全浸入夜色之中。
要是在国内就好了,别说晚上十点,就是凌晨两点还能点到外卖。
现在皇后镇还在营业的,除了酒吧,只剩下机场附近的麦当劳了。
她突然想起中午席卓炖的那锅肉。
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
一想到肉,许念更饿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楼下,摸到了厨房的灯。
“吧嗒——”开关清脆的声音,让许念的心跟着一跳。
灶台上还架着个锅,她凑过去掀开盖,里面是一锅白粥,还冒着热气,没有肉。
她抿了抿唇,从橱柜里翻出碗筷,给自己舀了碗。
刚把勺子送进口中,身后一角冷不丁的飘来句:“饿了?”
“哒”的一声,许念手里的勺子落在几步外的地面上。
她整个人将在那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惊魂未定之余,许念看清了角落里的男人。
席卓穿着一身黑,几乎和角落融为一体,要不是他主动说话,许念可能吃完回屋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神经啊,你怎么不开灯。”许念弯腰去捡勺子,低眼见身前多了个身影。
“在想事。”他弯腰,先一步把勺子捡起来,随即拿起她那碗粥,一声不吭地又倒回锅里。
“……”
小气鬼。
许念本想说出口,但想到之前自己说的那句“以后吃饭各逛各的”,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转过身打开冰箱,见里面还有俩西红柿,拿了一个出来。
没成想,半路又让席卓给抢走了。
行吧,你煮的粥,你买的西红柿,你牛逼!
她转身欲走,听他轻声叹气,“病还没好,不能吃凉的生的,稍等一下,粥马上就好。”
见席卓打开炉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配菜一股脑的下进白粥。
许念走到岛台边瞧着他熟练的搅拌着粥,锅里发出闷闷的咕噜声,将一下一下的,把时间拉长。
屋子里太安静了。
她拿起手边的面包撕了一小块,嘀咕着:“不吃嗟来之食。”
“不算嗟来之食。”
许念挖了他一眼。
席卓依旧面庞含笑,尾音上扬,“是念念姐主动想吃的,所以不算。”
“……”
他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许念垂眼看着面前这碗食料十足的蔬菜鸡丝粥,有些发愣。
“小心烫,这还有白胡椒粉。”
他觉得许念是真的饿了,竟然没有拌个嘴,默默地吃完眼前的粥。
看她正要起身,他自然地把手背贴了过去。
凉丝丝的。
“退烧了。”席卓在她额间多停留了一秒,又把手背贴到自己额头上,长舒口气,“碗放这吧,我来洗,你早些休息,二楼厅里有个水壶,里面是温水。”
许念听他絮絮叨叨的,突然想起秦女士,在她的印象里,秦女士都没有这么贴心过。
“好。”
她默默起身往楼上走。
席卓刚打开水龙头,听拐角那处飘来句:“明天晚上我订了好吃的,记得穿帅点再出席。”
略带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席卓压下水龙头,莫名的笑了一声。
现在应该算是志同道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