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贺璟深早上出门, 钢琴中午就到了。
季妤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黑白键,竟有些不敢碰。
她搬了张凳子,坐在离钢琴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么怔愣地看了它一个下午。
第一个音符是由梅姨的手指发出来的, 她对季妤偌说道:“太太, 这并不可怕, 你行的。”
季妤偌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迷雾中, 找不到出去的路, 此刻梅姨直白的鼓励瞬间给她指明了方向。
她慢慢地走到钢琴前坐下,葱白的手指还有一点微微的颤意,只是当它们碰到黑白琴键的时候,就像注入了灵魂般,很自然而然地跳跃起来。
梅姨兴奋地说道:“我有听到先生放这曲子听。”
“嗯, 他很喜欢的,等我再练得好一点,就会弹给他听。”
“他肯定很开心。”
会很开心吗?季妤偌也不确定。
不过有了这样的目标, 她觉得自己变得活力满满。
这天晚上赛尔菲就宣布了要来南城演奏的消息,并且说这会是他公开的最后一场演出。
季妤偌听到这个消息, 内心百感交集。
她刚刚有了重拾钢琴的心, 最尊敬的大师就要隐退了, 不仅以后听不到由他手指弹奏的天籁之音,更不可能有机会和他同场表演了吧?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难过。
三天后,贺璟深回国。
应崇到机场接他, 刚上车贺璟深便问道:“我离开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吗?”
“曾国邦的秘书见了王铭嘉。”
贺璟深脸上并未有什么起伏,寡淡地开口:“猜得到他会朝这方面下手。”
“不过王铭嘉似乎拒绝了他提出的利诱,看他接下来的行程都被临时取消了, 经纪公司对外则说他身体抱恙。”
“你觉得他是真硬气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应崇笑了笑:“我是不信人有无缘无故的善意,王铭嘉十四岁背井离乡,在外颇受排挤跟欺凌,好不容易选秀c位出道,就这么放弃了?他可是连考虑犹跟豫都没有,太太跟他又
不是有什么过硬的交情,正常人都有私心,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关系而陷自己于泥沼?所以要我说,他更像在向你投诚。”
贺璟深的眉目间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向我投什么诚?”
应崇看了看他,大着胆子回道:“他有点小聪明,与其看重眼前的利益,不如选择赌一把,他如果跟曾国邦狼狈为奸,或许能得到一定的好处,可是在你跟太太之间使了绊子,那才是生不如死,不如蛰伏一时,或许会有更好的回报。”
“他就这么自信我会帮他?”
“自然。他这个决定亦在向你表示对太太没有非分之想,怎么也给你减少了些许麻烦,相应的你给予一点好处也是情理之中,更重要的是太太会觉得你对王铭嘉雪中送炭,继而……”
应崇点到为止。这些道理贺璟深怎么可能不懂,他不过是想借他的嘴说出来而已。
过了许久,贺璟深才不屑地说道:“不明白她什么眼光,还觉得他单纯。”
应崇笑着说道:“太太背后不是有你吗?怕什么?”
“也不见得她感谢我。”
“感谢就见外了。”
贺璟深睁开眼眸,看着应崇轻嗤道:“你倒是越来越像在皇帝面前伺候的宦官了,满嘴跑火车。”
应崇:“……”他可真难。
在贺璟深离开的三天,季妤偌几乎都待在家里练琴。
可是毕竟久而生疏,越是急迫越是不尽如人意。
她那盲目的自信,渐渐地被自己粗糙的技艺而打得溃散。
可能是从小便天赋出众,她不需要多么刻苦就比别人容易成功,所以现在遇到困境,她的局促不安也显得特别明显。
贺璟深到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季妤偌趴在钢琴上浅睡的模样。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着,嘴巴里也像呢喃着什么。
恰好梅姨从后院回来,贺璟深压着嗓音有几分严厉地说道:“你就这么由着她睡?”
“劝了,不听。”梅姨也是无奈,“像在跟自己较劲,你看看她的手指,都僵硬了。”
季妤偌这样的行为是贺璟深始料不及的,她平时嘻嘻哈哈,过得没心没肺,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没想到会这么轴。
他还是低估了钢琴对她的影响。
两人说话间,季妤偌悠悠转醒。
乌黑的双眸还有几分迷茫,看见贺璟深后,软糯地说了句:“老公,你回来了啊。”
贺璟深上前将人横抱起来,低沉地问道:“怎么在这里睡觉?”
“大概是吸收钢琴之精华?”季妤偌又恢复了常态。
“这世上没有速成法,不用将自己逼得这么紧。”
季妤偌知道贺璟深睿智聪明,能轻易洞察别人的内心,可是就这么被他看穿了自己的狼狈,她还是有些难受的。
钢琴之于她而言,没有困难过,但是现在她碰到了第一个难关,而且还不知道该如何迈过去。
明明几天前还言之凿凿地让贺璟深等着,她绝对会让他惊艳。
就她目前的水准,惊吓才是。
季妤偌的眼睑下掩,努力藏起自己的自卑,低声说道:“知道了。”
贺璟深的心尖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针戳刺了下,紧接着这一点点的疼痛慢慢地开始蔓延。
季妤偌是乖巧的,但那不过是假意乖巧,不像此刻的她,没有一丝惺惺作态,乖得让他心疼。
贺璟深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季妤偌才意识到两人暧昧的姿势,她软声说道:“我自己能走。”
“今天长脚了?”
“我什么时候没长脚了?”
“老公抱不是你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季妤偌被贺璟深刻意学她的腔调闹了个红脸,愠怒地鼓了鼓腮帮:“你力气多得没处使,那就抱着吧,我还省事了。”
“下来。”
话音刚落,贺璟深就直接放下了她。
季妤偌:??
说放就放,他还能更无情一点吗?
贺璟深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清冷地开口:“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真有点累了。”
季妤偌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风尘仆仆,抬杠的心思顿时收了,“那你去休息吧。”
“待会儿来我房间。”
季妤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软糯地开口:“不是说累了吗?我就不打扰你了。”
“来不来,你自己选。”
您还挺民主哦?可是用这种强势到近乎威胁的语气,吓唬谁呢?
季妤偌:“那我不来。”
贺璟深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我离开了三天,你难道都不想我吗?”
季妤偌被噎了下,扬眉浅笑道:“自然想的,可是老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不是吗?作为贤惠的老婆,我得考虑你的身体状况。”
“考虑我什么身体状况?”贺璟深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许,“就算再累,应付你还是行有余力的。”
别暗示她,纯洁的她听不懂。
半个小时后,季妤偌还是站到了贺璟深的房间门口。
真是好气哦,她这么轻易就被拿捏住了,他指东,她就不敢往西。
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贺璟深低沉的声音。
推门进去,季妤偌看见贺璟深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是笔记本电脑,正专注地看着屏幕。
冷白色的灯光落在他周遭,勾勒出了他精致立体的脸部线条,清隽的眉目却隐在了暗处。
季妤偌低声问道:“老公,你在忙吗?”
贺璟深抬了抬眸,放下了笔记本电脑,起身走到床头柜旁,拉开抽屉,将一份礼盒递给她,“此行的礼物。”
季妤偌刚伸手想拿,贺璟深又缩了回去,“送你礼物,你该怎么表示?”
好家伙,还来这套?变着法子地跟她亲热是吧?
那就满足他吧。
季妤偌的双手搭在贺璟深的肩膀上,然后踮起脚尖亲在他的脸庞上,甜软地说道:“老公对我真好,时时刻刻想着我。”
贺璟深淡笑道:“只是想让你说声谢谢而已。”
季妤偌漆黑的眸子顿时染上了愠色,她还做多了是吧?
她撇开脑袋,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这周都别想我亲了。”
狗男人!他不配!真气人!
贺璟深伸出手臂勾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压进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脸颊,低
低地出声:“你不亲我,我亲你。”
“不准。”
贺璟深骨子里的肆意妄为让他懒懒地笑了笑,然后俯首便含住季妤偌嫩软的双唇。
唇舌相抵,呼吸交缠。
他吻得很深,灼热濡湿的气息喷在她的鼻翼处,带着过重的暧昧气息。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久到季妤偌意识溃散,只剩气若游丝的喘。
两人的四周盘旋着暧昧旖旎,在静谧的房间里又渐渐散开。
季妤偌好半晌才掀起湿漉漉的眼睑,本想抱怨他一番,可是说出来的话又软得不像话,“我说了不准亲我的。”
贺璟深的指腹摩挲着她娇艳的红唇,沉哑出声:“那你亲回去。”
“有这么便宜你的事吗?”
贺璟深的唇角勾了勾:“回去休息吧。”
季妤偌狐疑地盯着他,这人是不是打着送礼物的旗号,其实根本就是想借机吻她?
更糟糕的是她对于这种相濡以沫的行为竟然渐渐习惯了,那微弱的反抗反倒像极了欲拒还迎。
她绝对是中他蛊了。
贺璟深:“怎么?舍不得走?”
谁舍不得了?
季妤偌将贺璟深手里的礼物夺过来,敷衍地说了句:“老公晚安,要梦见我哦。”
贺璟深按着眉骨轻哂。
白天已经被折腾得够呛,梦里还想让他不安生。
贺璟深开始变得很忙,是比之前更忙的状态,季妤偌除了周五去贺氏集团能看见他以外,平时基本上没机会,晚间的参茶时间也随着他的忙碌而取消了。
这本该是她期待的日子,可是心里总有股空落落的滋味。
她练琴的成效也没什么显著的提高,仿佛陷入了死循环,越是不满意越是急躁,越是急躁越是不满意。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5月20日。
普普通通的日子因为这个数字的特殊性,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几天前不少人就在为这个日子预热,线上线下都充斥恋爱的酸臭味。
季妤偌才不承认自己有被酸到。
总之贺璟深不有所
表示的话,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这天早上季妤偌醒得很早,其实严格来说半夜她就已经半睡半醒,似乎是担心睡得太沉,早上又会跟贺璟深错过。
她快速地洗漱完,打开房门就跟早起的贺璟深打了照面。
季妤偌莞尔一笑:“老公早。”
贺璟深的表情有些疏离冷淡,只应了一句早便准备下楼。
季妤偌一下子不高兴了,亏她起得这么早给他暗示,结果就这?
季妤偌趿着拖鞋小跑着追上他,拉着贺璟深的手臂,语气有些不满地说道:“你说过会多多地陪我,你自问做到了吗?我不管,我要你今天陪我。”
贺璟深眉头轻皱,轻淡地回她:“今天不行。”
“那白天不行,晚上总可以了吧?你再忙也是要休息的不是吗?”季妤偌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了,她知道贺璟深有很多事情,不会因为这种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日子而停步,但是她就想今天他能腾出时间。
这种执拗的心里是出于什么,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贺璟深妥协了一步:“我看安排,现在还不能明确回复你。”
季妤偌的脸上还是挂着不乐意,勉勉强强地应道:“算了,你忙吧。”
她找别人过520去,没了他,她难道还嗨不起来?
贺璟深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就离去了。
空荡荡的过道,飘着几丝枯寂惆怅。
季妤偌的眼睑低垂,努力忽略掉心里那点失落。
施幼菱在剧组拍戏,季妤偌打过去的电话是她助理接的,说人现在走不开。
季妤偌孤身走在处处飘着甜蜜气息的街道上,忍不住将贺璟深这个毫无浪漫因子的狗男人骂了一顿。
她都这么明示暗示他了,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要不是她现在信了外面的白月光之说太假,都要怀疑贺璟深去陪曾向柔过节了。
忙忙忙,小心忙得老婆都没了。
真是令人生气。
不知不觉走到季氏集团,季妤偌临时决定去找季元凯吃饭,反正他孤家寡人
一个。
季氏集团不像贺氏集团,不少人都认识季妤偌,她很容易便上了楼。
季元凯看见微微意外:“难得哦,能想到找我这个哥哥吃饭。”
季妤偌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转了转随手抓的圆珠笔,言笑晏晏道:“今天可是520,你该感到荣幸,有我这个大美女陪你吃饭,脸上有光。”
季元凯的动作顿了顿,淡淡地问道:“怎么不让你老公作陪?”
“不想提他。”季妤偌不满地哼了声,他那种不知情趣为何物的男人不配过这种浪漫节日。
“偌偌,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不是说过了吗?5月20日。”
季妤偌话音落下,发现季元凯脸上有几分古怪,她放下圆珠笔,正色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对于贺璟深是什么日子?”
季元凯浅笑了下:“一如既往的聪明。”
季妤偌今早看见贺璟深时,就感觉了他周遭盘旋着一股低气压,疏淡到让她莫名地不舒服。
她张了张嘴,低哑地说道:“我不知道。”
季元凯看了看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
紧接着她又听见季元凯说道:“他妈妈是在璟深面前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