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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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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下雨了。

    可乔乔要出门去乔娆那里。

    旁边的沈慕幽劝乔乔走去。

    只要顺着曲折长廊走去,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走到那儿了。

    可乔乔平日里能不走路就不走路,她不喜欢走路。

    走路多了脚会疼,一点都不舒服。

    “我不走路。”

    乔乔小脸气鼓鼓的,一点都不喜欢指手画脚的沈慕幽。

    她比乔乔更加讨人喜欢,上个月还令乔乔在燕宁侯世子面前出丑,乔乔讨厌死她了。

    ……可留着她也是想偷偷学学她是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后来乔乔发现了。

    沈慕幽有着高挑的身材,腰肢上瘦得映出淡淡骨痕,薄薄的手脚,弱柳扶风的气质,都是乔乔所没有的。

    趁着沈慕幽去拿伞的功夫,映浓很是体贴地为乔乔寻来了轿夫。

    轿子里还有小暖炉,乔乔坐在里面一点都不用担心外面的雨水会弄脏自己。

    抬轿子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翁,是府里的老家奴了。

    映浓不过是一人打赏了他们半两银子,他们就甘愿淋着雨抬着乔乔到处走。

    每次都是这样,沈慕幽拿乔乔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了冬天会体贴的把乔乔冰凉的小脚抱在怀里捂着,沈慕幽在乔乔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大雨一直持续了三天才停歇下来。

    外面的天气终于变得讨喜起来。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脸色憔悴的沈慕幽从外面进来。

    “给你抬轿子的温通和苻寿高烧不起,我给他们熬了几日汤药,他们都不见好,府里嫌他们病气太重,已经用凉席裹了抬扔出府去了。”

    他们虽然是府上的家奴,但年纪大了,又干不了多少力气活,生了病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乔乔咬着厨娘刚送来的玫瑰酥饼道:“要接回来吗?那就接回来吧。”

    沈慕幽问:“那下次呢?”

    乔乔理所当然道:“他们又没有死。”

    最多下次让他们抬轿子的时候,多给一两银子就是。

    她的话音落下,面上便落下了一个耳刮子。

    沈慕幽怒得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格外冰冷地注视着乔乔。

    “这次活不活得成都不好说,就算活下来,也只是侥幸罢了。”

    “可曾想过他们也是两条人命?”

    就仅仅因为不想走路,将旁人的性命当做儿戏。

    乔乔懵了。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脚下连连后退,捂着脸跌坐在了身后的榻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疼……好疼啊。

    乔乔觉得左侧脸颊都快烧着了一样,又麻又疼。

    映浓从外面进来,不解地走到乔乔跟前。

    乔乔哭着扑到她的怀里去,说什么都不肯抬起头。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再也不要看见沈慕幽了……”

    “让她走,让她走!”

    ……她好难受。

    脸上难受,心里也好难受。

    就好像发生了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比她从书里看到的□□之辱还要难堪的事情……

    乔乔呜呜咽咽地被人从梦里摇醒。

    潇碧连忙将她扶起,又拍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只是做梦罢了,姑娘莫要害怕。”

    乔乔泪珠子挂在脸颊上,睁圆了眼睛朝帐外蜡烛明亮的地方看去。

    眼下才不过是寅时,她只是在做梦。

    根本没有人知晓她挨了打。

    那天之后,便是母亲来了她都是不肯见人的,一直等到第二日脸上的指痕消了,她才肯叫人进屋侍奉。

    母亲问起来,乔乔也只告诉旁人,是她打了沈慕幽罢了。

    可明明是沈慕幽打自己,为什么沈慕幽还要生气?

    而且自从沈慕幽被母亲送进了无诫院以后,乔乔就算走路走得小脚再酸再疼,也没有让人背过自己了。

    乔乔小小地抽噎两声。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明明这么小一件事情,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乔旧站在旧屋前不远处的地方瞧见乔娆带着丫鬟在他的门前吃了个闭门羹。

    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打算过去感谢一下对方这些天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个刚好能够让乔娆明白乔旧是在故意躲着她的次数。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位乔二姑娘的心里当然会比乔旧清楚得多。

    乔旧倚在树下,慢悠悠地将一只草蚂蚱编织出来。

    无缘无故的示好就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并不会叫人感激涕零。

    她对他的好意迟迟没有得到回馈。

    遇到这样的情形,要么自讨没趣的离开,要么便该是时候露出她的马脚了。

    “你听说了吗?大姑娘其实不是国公夫人亲生的女儿,那沈慕幽其实是她舅舅的女儿,与她还沾亲带故咧。”

    乔旧手指骤然一顿。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大姑娘在国公爷回府后自己跑过去问的,还特意将沈慕幽从无诫院里接了出来……真看不出来,夫人往日里这么疼她,竟是怀了一番菩萨心肠啊……”

    两个仆人路过这幽僻无人的地方唏嘘闲谈,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的人。

    手里的草蚂蚱拦腰折断——

    乔旧苍白的指间拈着碎草,黑眸愈发暗沉。

    从无诫院接回了沈慕幽后,沈慕幽看过大夫只修养了几日,恢复了身体之后便又照例留在了珍宝院里服侍乔乔。

    好似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傍晚,乔乔沐浴地时候眨了眨眼,透过氤氲的水汽又偷偷地打量了沈慕幽好几眼。

    沈慕幽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姑娘可是有话要问我?”

    乔乔抿了抿唇,问她:“我的亲生母亲是因为生我才死的吗?”

    沈慕幽道:“不是,姑姑身体一直都很虚弱,怀你之前身体就一直都不好。”

    她说罢,又问:“你知道这件事情后,可曾想过你的亲生母亲?”

    乔乔摇头,“我又没见过她,怎么会想?”

    她说着又有些后怕似的,“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又要生气?”

    沈慕幽摇头。

    她这次回来,倒好似怀了天大的心事一般,什么都不再与乔乔说了。

    乔乔难免想到自己在第一本书里,看到沈慕幽在乔乔临死之前选择抛弃乔乔的事情。

    乔乔撩了撩水面的花瓣,心说这次应当不会了才对。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讨好旁人她总是会的。

    乔乔从水里出来之后,沈慕幽又从潇碧的手里接过了浴巾为乔乔擦干身体。

    可乔乔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口中嘀咕道:“我好些有点香。”

    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却又转瞬即逝。

    沈慕幽道:“是花香吧。”

    乔乔却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自从她梦见了花花以后,身上时不时就好像有了和花花一样的香气。

    她把热乎乎的小手递到沈慕幽面前问:“真的不香?”

    沈慕幽狐疑地嗅着她手背的气息,忽然问她:“姑娘最近可有受伤?”

    乔乔仍是摇头。

    沈慕幽什么也没说,只替她穿上了衣服。

    乃至服侍乔乔上榻休息的时候,沈慕幽的衣角忽然被人轻轻的拽住。

    身后的乔乔软软地唤了她一声“表姐”。

    沈慕幽的后背忽地一僵,慢慢回过头去看榻上的乔乔。

    “你方才叫我什么?”

    乔乔睁大了水润乌黑的水眸软软道:“我知道错了,表姐原谅我好不好?”

    沈慕幽就算有天大的气,可她在自己脸上拍过了一个耳刮子,总该气消了吧?

    沈慕幽掐了掐掌心,只将乔乔的小手轻轻地放进了被子底下。

    她在乔乔的注视下吹熄了床头的蜡烛。

    珍宝院里里外外的灯尽数熄灭后,沈慕幽才兀自挑着一盏灯笼去了乔旧的居室。

    这个时辰,乔旧却坐在桌旁握着卷书,显然早知道她会过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理由。”

    沈慕幽问他。

    乔旧头也不抬,复又掀了一页纸,“什么理由?”

    “自然是你选中我的理由。”

    乔旧闻言,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抬眸看了沈慕幽一眼,而后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只陈旧的香囊搁在了桌上。

    “二十年前,元后病逝,死后尸身香气不散,这是旁人冒死在合棺前偷偷拿出来的香囊,上面至今掺入了一丝元后的体香。”

    他摩挲着上面精致褪色的图案,黑眸里映着两簇幽幽烛火,“虽然残余的已经很淡,但我记得那日在你身上嗅到的香气,如出一辙。”

    有些人生来便有过目不忘的本能,而乔旧却恰恰对气味敏感深刻。

    可是再美好的气息,掺入了浑浊腐败的气味,都宛若坠落粪土一般,变得令人作呕。

    恰如眼下挂在他指尖的香囊,凑近了去闻也只能闻到一股腐旧朽败的气味,几年前尚可从中辨出一丝异香,可如今却完全失去了痕迹。

    以至于遇见了沈慕幽身上新鲜且更为清幽的香气时,他几乎可以立马确定是同元后身上的体香如出一辙。

    即便不是如出一辙,也只会比那朽物更为胜出三分。

    但这并不是沈慕幽的香气。

    “你说的……可是二十年前那位夜梦白花,醒来之后便从此身负幽香的温皇后?”

    “也许是我碰过什么忘了……但你也清楚,我已经没有这般体香。”

    沈慕幽垂眸,掩在袖下的手指微微攥起。

    “可你眼底却还有一颗与元后一模一样的泪痣。”

    “还记得答应我的条件么?”

    少年的眸在烛光下黑浓的愈发幽森。

    香料他已经制出来了。

    虽然只有五成相仿,但给她用已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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