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九处
周啸天冲进柳倩办公室，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唐森是怎么跑出去的？”
垂手肃立在墙角的两名黑衣人中的一个开口回答：“是我们俩没拦住。”
周啸天走到他面前，用眼神把他枪毙了十次，然后把边上那个枪毙了九次。“说说。”
那名黑衣人说：“我们奉命在车库值守，唐森下来说忘了东西在车上，谁知道他上了车就开车跑了。”
“你们两个去把工作守则抄一百遍，明天放我桌上，现在给我滚！”
两名属下离去后，周啸天在沙发里坐下，看着柳倩问道：“你不是带着他熟悉各部门运作流程，怎么会让他离开你视线的？”
“拜托，我的处长同志。”柳倩坐在椅子里纹丝不动，“他那么大个人，我还能一步不离时刻贴着？他上厕所难道我还能跟进去？我知道你火气大，有火别冲我发行不？”
周啸天被柳倩噎了句还真不太敢发作，名义上自己是处长，柳倩是副处长，但是实际上两人基本属于对等关系。周啸天又望向对面沙发里坐着的金白梳问：“你允许唐森骑着马回来的？花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金白梳回答。
“正常开车多久？”
“45分钟。”
“唐森脑子有病，你脑子也有病吗？”周啸天差点把面前的玻璃茶几给拍碎。
“我总不能把他绑上车吧？何况当时排骨夫人受了伤，也不适合来硬的。”金白梳辩解。
“受了伤不是应该更快地赶回来接受治疗？骑着个马在大街上溜达两个多小时，还有十几辆车前后包围护送，这件事都上了晚间新闻了你知道吗？我不过去市里开个例行会议，结果手机就没停过，交通局长公开说我滥用职权，连市长都发火了。你们究竟有没有脑子？”周啸天的嗓门越来越大，攥着手机“铛铛铛”拼命敲面前的玻璃茶几，口水喷了金白梳一脸。金白梳取出纸巾，反复擦拭。她能理解周啸天的处境和面对的压力，所以并不在意。
周啸天的手机响起，他瞄了一眼，伸向金白梳说：“看，市长电话又来了。”他接通手机，市长在电话里问：“啸天，第九处成立几天了？”
“两天。”周啸天回答。
“今天皇朝酒店的总统套房被砸得稀烂，左右客房都受到牵连。芭蕉百货一整个顶层掀翻，掉落的砖石砸伤不少行人和车辆。市先进单位城南猪肉加工厂那么大一个冷藏库被毁，董事长排骨夫人的小别墅只剩下半栋。你告诉我，你们第九处都干了些什么？”市长在电话中大发雷霆。
“市长，第九处的成立就是为了阻止这类事情。顺便说一下，排骨夫人是妖，所以才会遭到袭击。”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如果再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你的第九处将会是存在时间最短的部门！”市长震怒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即使周啸天没有开免提，柳倩和金白梳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明白，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周啸天从沙发里站起，挺直身体回答。市长挂断了电话，周啸天满头大汗颓然坐下。
“保证不会发生？”柳倩同情地看着他说，“你保证得了吗？”
“最多把我撤了，接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有思想准备。所以我求求你们两位姑奶奶，别再另外给我找事了行吗？我求求你们。”周啸天夸张地合拢双掌朝她们一拜再拜。
“别这样，处长。”金白梳连忙站起说，“我一定把降神会的藏身处找出来。”
“唐森在哪？我要见他。”周啸天问。
“在二十层的特别护理病房。”柳倩答道，“你确定要去？那里还有两位仙人在。”
周啸天苦笑一下说：“事到如今还瞒得住吗？今天第九处在添竹马路上的举动相当于公然阅兵，真当人家是傻子吗？迟早要让他们知道的事，不如早点摊牌。”
周啸天在柳倩和金白梳陪同下搭乘电梯下到二十楼。现在是晚上七点，大楼内的普通员工已经下班，只剩下第九处的那群黑衣人三步一岗地徘徊在过道里。看见他们三人走来，黑衣人纷纷让开路，微微鞠躬行礼。柳倩在一间特护病房门口停下，唐森独自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边上站着观影大师和太伤脑君两位仙人。周啸天放慢步伐在过道里走了个来回，通过玻璃窗他看见三间紧挨的病房里分别躺着牛百万，孙无恐和排骨夫人。
“周处长，”观影微笑着招呼，“还没恭喜你高升。”
“大师说笑了。”周啸天点头回礼。
“这位是太伤脑君。”观影介绍。
“不用介绍了，大师，我认识。”周啸天微微躬身向太伤脑君行礼，“上仙好。”
太伤脑君笑呵呵地说：“周处长辛苦了，这一连串的事……”
“两位上仙，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周啸天瞥了眼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唐森，稍嫌鲁莽地打断了太伤脑君。
柳倩推开边上诊疗室的门说：“各位，这边请。”
两位仙人当即跟随周啸天进入诊疗室，金白梳为他们将门带上，独自守在门外。柳倩拉过几把椅子，让他们分别落座。
“杨剑呢？他不是应该跟两位上仙在一起吗？”周啸天率先开口。
“他已经回第八处去了。”观影大师答道，“杨剑说第九处是专门用来监视他的，他不方便出现在这里。”
“大师别误会……”
“不是误会。”这回轮到观影大师打断周啸天了，“目前情况下，我们不反对第九处的存在，毕竟今天出了那么多事，全是我们这些上界仙挑起的。”
“究竟有几名下逃仙？”周啸天问。
“目前可以认定的是四个。”太伤脑君回答，“吴公是常饿仙子的仆仙，阮青牛是我的仆仙，还有两个身份不明。”
“恐怕至少有五个。”观影大师突然插了一句，“我这次返回上界，特意去我在至高天的居所看了看，我的那条金毛犼也不见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和他们混在了一起，只是还没露面而已。”
“他们的目的弄清楚了吗？”柳倩问道。
“没有。”太伤脑君摇头，“自天地初开以来，如此大规模的仙人私逃下凡还是第一次，我觉得必然和金身有关。”
“可是唐森并不是真正的金身。”柳倩提醒两位仙人。
“但是他却能长生不灭。”太伤脑君说。
观影大师眉头紧锁，这件事困扰他不少时间了。“杨剑告诉我，”他慢慢说道，“唐森是凡人之躯，他体内的普阳普阴与一般人完全相同。但是白龙车的血液检测不可能出错，他体内一定存在至阴，可是杨剑又说全然感受不到他的至阴。说实话，唐森是个谜团，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照道理，凡人一旦被至阴侵入，那么本身的普阳普阴会被立即吞噬，彻底妖化，然而唐森并不是这样。上界不会允许这样的谜团存在，唐森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佛祖什么态度？”太伤脑君问他的老友。
“唐森从地府返回后，我第一时间向佛祖汇报过。佛祖的态度十分奇特，看上去丝毫不以为然。我每次回到上界，都会向佛祖提起唐森，但是佛祖似乎连听的兴趣都没有，只是让我酌情处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观影连连摇头。
“两位上仙，唐森的事先放一放。”周啸天插嘴道，“我想知道还会不会有上界仙下逃？据我所知，你们仙人下凡条条框框很多，为什么能纵容这么多仙人私自下凡？”
“周处长，你说得不错。”观影答道，“仙人下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和你们的政府体系一样，上界也有阶层。比如我和太伤脑君，我们这类担任官职的仙人被尊为上仙，我们可以指定其他仙人担任自己的随从，我们称之为仆仙。上界大致分为两块，一块是由羽蝗统领的莫高峰，一块是佛祖所在的至高天。我和太伤脑君属于至高天体系，但是佛祖不理日常事务，把我们拨给羽蝗统一调配。上仙下凡必须获得羽蝗的手令，而跟随上仙的仆仙则需要获得上仙的手令。上界还有大量散仙，不从属任何仙人，他们下凡需要获得太白警醒的准许。不管哪个阶层的仙人想要下凡，必须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不然不会被允许。”
周啸天转向太伤脑君问：“上仙，你给过阮青牛手令了？”
“没有。”太伤脑君答道，“我常年在人间寻觅药材，阮青牛被我留在至高天看守金刚琢。他应该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了我的印章，伪造手令然后私逃下凡。”
“他为什么不带着金刚琢一起逃往下界呢？之后再来偷不是多此一举吗？”柳倩问。
“金刚琢只有我带着才能通过渡仙桥，他做不到。”太伤脑君回答。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周啸天问，“这几个下逃仙怎么处理？莫高峰会出兵吗？”
“我不知道，当下的状况我们没遇到过，我无法预测莫高峰的反应。”观影摇头说。
“我觉得不会。”太伤脑君说道，“仙人之间发生争斗，跟妖怪与仙人的争斗大不相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仙人如果和妖发生冲突，至阳至阴彼此吞噬，双方都会有损伤，可是不会产生严重后果。原因就是仙人位于上界，时间流动比下界慢得多，我们有更充足的时间用于修炼。因此仙人体内的至阳远远超出下界妖怪累积的至阴，即便将妖怪除去，自己至阳受损，也只是一小部分，不会危及仙人本身。当然，我们还是尽量不插手妖怪的事，毕竟会损伤至阳，这也是第八处存在的理由。然而，假如仙人和仙人起了争端，至阳彼此碰撞，那就不是互相吞噬那么简单了。争斗双方的至阳会危及对方性命，就算是长生不灭的我们，也不能避免覆亡的结局。所以上界的第一条铁则就是，仙人之间绝对不允许有纷争。今天杨剑对阮青牛出手，打中对方三枪，他自己受伤不轻。所以我认为莫高峰绝对不会冒然出兵，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
“难道就这么置之不理？”周啸天十分惊讶。
“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太伤脑君接着说道，“下凡的仙人经过一段时间必须返回上界。我们体内的至阳会生发至阴，只有在上界的纯阳环境下，才能将至阴逐出体外，在下界是办不到的。仙人体内的至阴如果不逐出体外，那就意味着他失去了长生不灭的至阳体，没有一位仙人会这么做。因此，这几个下逃仙一定会在某个时间偷偷溜回上界，只要我们在莫高峰入口处重兵布防，就能抓到他们。不过这只是我的设想，最终还是要看莫高峰的决定。”
“那在他们溜回去之前呢？”周啸天问。
“不是有你们第九处吗？第八处也会助一臂之力。”观影大师答道。
周啸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两位仙人，原来你们在这等着我哪？“我们只是凡人，怎么对抗这些下逃仙？两位上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的人不是从吴刚和龙傲兵手里救下了孙无恐吗？”观影不动声色地回答，“周处长，别低估了自己。你坐拥下界四妖器中的两件，现在基因公司又被你吸纳进来，你们有足够的实力牵制他们。我说错了吗？”
周啸天沉默不语。这两个老滑头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上界仙人动起心机来可真够不要脸。你们所谓的修道都修哪去了？
“周处长，我想见见林蝎儿，可以吗？”观影问道。
“大师有什么重要事非见她不可？她现在不太方便。”周啸天回答。
“羽蝗看中了她的一双鞋，我托人在网上搜了，始终没找到哪里有买。官场你懂的，不得已而为之。你要对付市长，我也得应付我们的委员长。”观影大师回答得理所当然。
周啸天吃惊得嘴都合不拢。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为上司去买鞋今天出了多大的事你们知不知道？周啸天强行克制才没有出言讥讽，想不到观影大师马上推了他一把。“我保证不多打扰她，只问鞋的事。我很忙，预定的电影马上要开场了。”
“两位上仙，柳倩会陪同你们去，我先失陪了。”周啸天冷冷丢下一句，重重摔门而出，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跟他合作一定很辛苦吧？”观影问柳倩。
“还好。”柳倩回答，“他职责在身，有时候难免心浮气躁再加上点心狠手辣，但是总体来说算个好人。”
“杨剑对你加入第九处的事很不高兴，毕竟你们柳家和我们的关系很特别，可以说独一无二。”
“大师，我是个凡人，又是个商人，不跟政府打好关系怎么行呢？”柳倩说，“再说了，唐森这件事我也对你们有意见，这都过去多久了？莫高峰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就算暂时弄不清楚，也不至于这么不管不顾的，从头到尾就派个孙无恐跟着他。反正我做力所能及的事，杨剑的人我调不动，我就找些我能调动的人。你们不管他，我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