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五年后
在青海和甘肃接壤的地方，有一个叫碱桥沟的小县城。
如果不是土生土长的人，压根就不会相信，绿荫成片、水草肥美的碱桥沟在三四十年前是一片沙尘暴肆虐、飞沙走石的戈壁。
四十年两三代人，终于将这片土地变成了如今生机勃勃的模样。
蓝韭的爷爷是第一代植树人，他们家从更南边的大山里迁过来，如今已经在这里扎根，她爸爸接过了爷爷身上村长的重任，带领全村人日子越奔越好。
五年前，他们家来了一个怪人。
爸爸说，他是从大城市来的，让他们兄妹别打扰人家。可是，她却经常看见那人没事就跟爷爷蹲在田头下棋。
哥哥说，那人看着就不像个好东西，阴沉孤僻，喜怒无常，让她离远点。可是，她却发现哥哥总在模仿人家的穿衣打扮，行为举止也在学那股冷酷劲儿，偏偏他自己还不自知。
五年了，她也没看懂这个怪人，只是眼光不自觉地跟随他，就想亲近他。
毕竟，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比他们全村的男孩子加起来都好看。
白琅和老爷子算是忘年交，借着这个机会蓝韭没少靠近他，勉强也能算个身边人。
今天是爷爷做寿的大日子，蓝韭一大早蹬着自行车去找他。白琅一个人住在村子外两里多远的荒地，从房后开始，一眼看不见尽头的绿林和绿地全是他一个人打理的，五年过去，蔚然成海。
“琅哥！你怎么还没起！”蓝韭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漆黑。
她“唰”地拉开窗帘，炙盛的阳光瞬间盈满屋内，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无处遁行，只见床上隆起的被子里慢腾腾钻出个人。
他肌理分明的身体仿佛被阳光涂上了层蜜，乱糟糟的头发快挡住半张脸。
白琅起床气大，更何况还是被人吵醒，“你他妈……蓝韭，你想死？”
蓝韭“哇”地大叫一声，捂住眼背过身，耳朵都烧红了，美男果体太顶了，何况还是她的心上人，“你怎么又不穿衣服啊！快点起了，快点呀，村子里大戏都唱上了，爷爷还等着你呢……”
白琅随手捞身衣服穿上，满脸烦躁地找烟，“说了几遍了，进我屋敲门。”
听见他下地的声音蓝韭才转身，自然地上前给他叠被子。
“我敲了呀，你没听见。”
“没回应就不能进，这点礼貌不懂？”
蓝韭吐吐舌，不欲争辩。
白琅这屋子不大，一个床，一个破衣柜，窗边靠张小桌子，连个椅子都没有。厨房厕所都在屋外，收拾起来也快。
蓝韭推着他出去洗漱，白琅蹲在简易的自来水管子下，拿着几块钱买的缸子和牙刷，两下刷完，又拿块肥皂乱搓几下算洗脸。
他不说，谁能想象到这是那个曾经软裘快马挥金如土的锦城公子哥？
等他收拾完，蓝韭让他骑自行车，自己跳上后座，兴奋地一挥手，“走啰……”
灿烂的阳光下，油绿的田垄上，他们骑车向着鼓乐声浓处去。
蓝韭试探地勾住琅哥的腰，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却没把她扔下车。
好险！蓝韭小小得逞，低头暗喜，心想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呀。
～～～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国服品牌“生韵”首场全球直播高级成衣发布会在锦城隆重举办，继上季度登上巴黎时装周秀场后，这个仅仅成立五年多的中国成衣品牌再次迎来了高光时刻。
台上衣袂飘飘，仿若惊鸿，一件件设计精巧雅致的中国风服装被模特穿出别样风姿。
压轴的作品由生韵品牌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李软软亲自演绎。
空灵的歌声响起，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鸟，然后是两只、三只、一群，它们飞舞着、盘旋着，然后缓缓落在舞台中央。
灯光骤亮，那些鸟儿色渐浅，好似都藏进了那个曼妙女人的裙摆里，只在走动间展露娇颜。
李软软踏着婀娜却又稳健的步伐走来，百鸟来朝，万物生灵都臣服在她脚下。
这是一个具象了中华美韵的女人，睥睨众生，震撼全场。
现场在短暂的安静后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掌声。
活动的最后，李软软被几次三番地邀请上去讲话，她推拒不过，只好无奈拿起话筒。
聚光灯下，看着自己经年苦熬的成果，再加上氛围感染，李软软也不禁眼眶微红。
“我很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也很荣幸生韵能获得大家的喜欢。真的，真的很感谢。当然，还有我们的团队，以及我的两位挚友，秦衣女士和牡丹女士……”
说到这，李软软情难自控地哽咽失声，她看到台下的秦衣同样在拭泪。如果今天牡丹也在，看到她们的成就，大概会开心得蹦起来吧。
“……我爱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生韵。我记得创业前有人劝我，说汉服太小众没有市场，你们那些繁复的服装不接地气。我也确实游移过。但后来，我还是决定做下去，因为我真的喜欢，因为中国古典文化的美不应该被定义，传统服饰更不应该因为繁杂而被放弃。我们从历史、文化、自然、山川、星宿中汲取灵感，将中华美韵与现代审美结合，保留传统考究工艺，也运用现代简约剪裁，终于让更多人看见了中国风的魅力。从事这行的时间也不短了，很多时候，触摸到精美的成衣，我依然会热泪盈眶。我想，这就是文化自信的力量吧，相信在座的各位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当中华服饰站在世界舞台，我们的自豪感是共通的……”
一番话引得掌声阵阵，李软软在赞扬和欢呼声中鞠躬退场，这场美轮美奂的走秀完美落幕。
夜里，生韵举办了热闹的庆功宴。李软软和很多人喝了酒，半场下来人已微醺。
秦衣端来一杯热饮，陪她在吧台坐着。
经过职场的打磨，两个女孩已经蜕变成了迷人的熟女，举手投足间自有风韵。只不过有没有爱情和家庭温暖的区别真的很明显，秦衣还是那般热辣，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些当母亲后的温柔和耐心。而李软软变化就很明显了，长期的孤独和自律让她显得愈发清冷迷离。
“还晕吗？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李软软喝了口热茶，继而摇摇头：“这边还没散场，我怎么好走？”
“赵经理她们几个不还在呢吗？你别为难自己。”秦衣心疼地劝道。
这几年，李软软有多拼，她亲眼目睹。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做出番成绩。
“没事，回去也没什么着急忙的……”
秦衣听懂这意思了，那就是不想回家呗。
她扑哧一笑：“你爸还给你相亲呢？”
说到这个李软软就头疼，她最近正被相亲对象疯狂骚扰。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李建忠。这个爸爸，怎么说呢，父爱有，但确实不多，亲情父爱什么的，都抵不过他的野心抱负和利益至上。
当初李软软和白琅在一起，他就像天上掉馅饼，当了首富的亲家，他自然是万分赞同这门婚事。
谁知后来白家出了事，白琅还消失了。
刚开始的两年，他还耐着性子等，等一个交代。
随着时间消逝，李软软都快步入剩女行业了，让她还等着一个消失的人，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这个女儿就待价而沽了。
今天跟这个老板的儿子相亲，明天跟那个年轻有为的官员相看。
李软软不厌其烦。
想起这事就一头包，李软软一撇嘴：“那个陆大少，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德行。上次被我爸骗过去跟他家人吃了顿饭，他就像是定下来了一样，他包括他家人，跟谁都说我是他陆家的媳妇……最离谱是，前两天他那个大着肚子的女朋友还跑公司堵我来了，搞得像我是坏事做尽的那个人……”
秦衣笑不活了，“真的假的？这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还有这么搞笑的人？”
李软软没好气瞥她一眼，“你还笑，你姐妹快被折磨死了。”
秦衣眼泪都笑出来了，擦擦眼角，轻咳一声：“不过说真的，你还没打算定下来？”
“定？怎么定……”李软软神色一下落寞，嘴角似有嘲讽，“跟谁定？”
每当李软软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秦衣都觉得很像一个人，一个她们越来越少会提及的人。
白琅这个人，已经淡出了她们的生活圈。
可是她时常有种感觉，李软软似乎总会想起他，又似乎已经忘了他。
话题到这，陷入僵局，两人无奈对视。
“干妈！”
一个男童大声喊着，朝这儿跑来。
是赵熠，秦衣和赵安琥的儿子，快五岁的小男子汉，正是调皮的时候。他一头扎进李软软的怀里，像个小炮弹。
“啧，看见干妈，亲妈都不认了？”秦衣佯装醋意。
赵熠笑容灿烂：“妈妈，我跟干妈这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所以我现在跟干妈比较亲。
赵熠在李软软怀里赖着，李软软抱着他不撒手，这个宝贝也不知道是咋长的，尽捡着父母的优点长。
有赵安琥健壮的体格，又有秦衣优越的五官，最重要是一张嘴，也是哄死人不偿命，可太会说了。
一会儿夸干妈好看，说他觉得干妈设计的裙子最美；一会儿说在家想妈妈，央求着爸爸带他来接妈妈回家。
也不知道嘴怎么那么甜，三两下功夫，哄得两位女士心都化了。
赵安琥就落后一点，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儿子已经把他们怎么来、为什么来，都交代清楚了。
寒暄完，赵安琥落座，自然而然地把带的衣服披在秦衣身上。
秦衣不干，又给脱掉，“你这什么眼光啊，拿这么一件，跟我这身都不搭。”
“……”赵安琥无语，求救的眼光看向儿子，“随手拿了一件，夜里凉，怕你感冒。”
赵熠收到信号，秒懂，笑嘻嘻地夸妈妈：“妈妈，你穿什么都好看！”
秦衣高兴了，赵安琥给儿子赞赏的一眼。
赵熠接着说：“爸爸说这件厚，妈妈穿了就不会冷了，爸爸跟我一样爱妈妈，他都这么爱你了，妈妈你就不要说他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连赵安琥那么僵的脸，都忍俊不禁了。
李软软看着和睦的一家三口，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多好啊，如果白琅没走，他们的孩子可能也会打酱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