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很简单。”
得了梁侑墨的示意,周特助拿出另一份合同,解释道,“倪先生只需要按照合同做事,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报酬都在合同里,如果没问题,请签字。”周特助公事公办地引导道,“当然,如果倪先生中途反悔,那么您的归宿会是金州路100号。”
金州路100号——s市疯人院。
倪承泽拿笔的手抖了抖,“倪喃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她不需要知道,也不会知道。”
因为他的利爪,只会来保护她。
倪承泽大口呼吸着,把手中的合同都捏皱了,“该去金州路100号的是你。”
“那和我交易的你,又算是什么呢?”
梁侑墨笑着抽走他手中的合同,确认无误后把东西递给周特助,“现在假装关心她,已经晚了。”
“如果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关心她,或许我会酌情考虑留下你这份假的父女羁绊。”
可是没有如果,这位“父亲”这么多年来只是一昧地把对于沈穗的怨念发泄到倪喃身上。
没有给过倪喃最需要的感情回报,只会装疯卖傻地用虚假的羁绊捆住倪喃,让她过得艰难不已,却又不得不依赖于这唯一的一份羁绊。
他最珍贵的女孩把血和汗错付给了垃圾,他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姑息。
叮叮——
门铃响了一下,林安在门外询问是否还需要更换绷带。
周特助把所有文件收拾妥当,这才去开了门。
护士这边刚换好了绷带,倪喃便带着早餐回来了。
看到满屋子的医护,她脸色一白,脚步趔趄着扑到床前,“父亲……”
梁侑墨先于他人一步扶住倪喃,安抚地揽住他的肩膀。
周特助无声地给在场的人递眼色。
林安立马会意,一脸紧张看向倪喃,“倪喃小姐,倪先生他……”
林安话音还未落,倪承泽就一脸茫然的看过来,“你又是谁?”
病房内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众人都无声地看向倪喃,目光中都带了些怜悯。
梁侑墨环住她的肩膀,冷冷地瞧向倪承泽。
不愧是装疯卖傻十几年的人,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
“医……医生,”倪喃红着眼,嗓音颤抖道,“这是怎么了?”
林安叹了口气,“倪小姐,倪先生现在的状况比较复杂。”
“手术之后,他先前的认知障碍有所好转,只不过刚刚检查发现,倪先生目前表现出来的症状有些像选择性失忆。”
“我家阿妹呢。”倪承泽皱眉,一脸严肃地看向倪喃,“你是谁?为什么长得和她那么像?”
“父亲……我……我是您的女儿啊……”
倪喃缓缓在床前蹲下,试图去握住倪承泽的手,却被对方避开。
“我没有孩子。”倪承泽一脸冷漠,“我要见阿妹……”
他顿了顿,似乎很是头疼地皱紧了眉头,“不,是沈穗,现在的唐夫人。”
听到这里,倪喃震惊地瞪大了双眸。
父亲的意识没有再错乱了,可,怎么就不认自己了呢?
肩头搭上一只大手,倪喃无助地地回头,看到是梁侑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为什么?”倪喃咬唇,哽咽道,“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倪喃,不信你问他们,这些年都是我陪着您的!!”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倪喃细细的啜泣声。
梁侑墨蹙起了眉峰,把女孩拦进自己的怀里,沉声道,“选择性失忆能治吗?”
林安摇了摇头,“不确定,这是患者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病人会下意识遗忘他不愿面对的记忆。”
不愿面对的记忆……
有她。
巨大的失落感裹挟着凉意席卷了倪喃的全身。
明明是初夏的季节,她却如坠冰窟。
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和这个世界分离,眼前的画面都变成无声的默剧。
犹如一个溺水的人,被逐渐抽离呼吸。
逐渐下沉的深海里,一只大手蓦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倪喃!”
她大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手不由自主地反握住那只大手。
是他。
是梁侑墨。
她用力地攥住他的手,表情茫然又痛苦,“他不愿要我了。”
连她唯一的羁绊,都被打碎了。
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还有我。”
倪喃怔怔地看向他,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落,“那不一样。”
看着她这么伤心,梁侑墨也觉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可他到底是清醒又冷酷,他一直都知道,他自己到底要什么。
梁侑墨沉默着帮她抹去眼泪,屈膝躬身将她打横抱起后阔步离开,“照顾好倪先生。”
病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倪喃离开后,一行人眼观鼻鼻观心,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
“各位没什么要说的就先散了吧。”
遣散众人后,周特助把手机递给倪承泽,“倪先生,这是沈穗的电话。您可以按照合同进行下一步了。”
倪承泽看着那一串数字,异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容我缓一缓。”
他曾经为了让沈穗回心转意,造假了倪喃的亲子鉴定,骗沈穗说倪喃是自己的女儿。结果却适得其反,让沈穗更加迫不及待地想攀高枝,离开他这个一无所有的调酒师。
后来,沈穗再次怀孕。
她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但是她不想孩子跟着他们受苦,想把孩子留给唐铎再回来。
在她日日夜夜的眼泪里,他脑子一热,竟然同意她的花言巧语。
于是,沈穗用着各种借口和眼泪做了二十多年的唐夫人。
他曾以为是自己骗了沈穗二十多年,到头来,自己竟也被她骗了二十年。
他这是咎由自取,可倪喃到底是无辜的。
刚刚少女痛哭的画面在脑海里无限循环,让他顿觉胸腔一哽。
倪承泽抬手遮住了眼睛,“我可以……之后假装逐渐记起了倪喃吗?”
“这要看梁总的意思。”周特助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倪承泽紧紧攥住手机,手背上青筋蹦起。
半晌后,他抬手拨出那个电话号码,“……我……”
“是倪承泽。”
——
疗养院顶楼露台上,倪承泽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大门。
远远看过去,背影消瘦苍老,像一棵毫无生机的枯木。
“求我来干什么?”沈穗跨进露台,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后才傲慢地理了理衣襟,“是要跟我做最后的告别?”
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倪承泽只觉得可笑,他看着远处的天空,声色沧桑,“穗妹,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独活?”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了?”
听到他亲昵的称呼,沈穗面色一变,“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真的没有关系了吗?”倪承泽转身,灰败的眸子死死盯住沈穗,“我们之间还有我们的女儿,小雨啊!”
“你住口!小雨姓唐。”
“姓唐吗?”倪承泽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可你当初跟我说的是,小雨是我的女儿。”
“你不想她跟着我吃苦,便带她去了唐家。”倪承泽催动轮椅,一点点靠近沈穗,“现在又跟我说,她姓唐?”
他试图从沈穗的脸上找出一丝和愧疚有关的情绪,可他看到的只有厌恶和惊恐。
他屏住呼吸,一字一句道,“还是说,她不姓唐,也不姓倪?”
“你在胡说什么?”沈穗像是一辆失控的机器,朝着倪承泽的脸就是一巴掌,“不许你污蔑小雨的身世!”
“呵呵……”
倪承泽强忍着耳鸣和呕吐感,一边笑一边瞪向沈穗,“你还是老样子,一被戳到痛脚就暴跳如雷。”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唇角溢着血,“其实,倪喃才是唐铎的女儿。”
沈穗浑身一震,面色近乎惨白,“你说什么?”
“这也是我当初为了挽留你,做过最后悔的事。”
“倪承泽!!你疯了吗?”
沈穗不顾仪态地抓住倪承泽的领子,“我这么多年拼命遮掩我有过这么个女儿,你现在告诉我,她才是唐铎的女儿?”
“哈哈哈!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倪承泽被憋得脸色铁青,却仍旧狰狞地笑着,“骗我二十年,说小雨是我女儿,骗我二十年,让我为了女儿的前途忍着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到底谁才是疯子?”
“谁让你们男人都是傻子?!!”沈穗面色扭曲,“你也是,唐铎也是,都只不过是被我玩弄的蠢货!”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沈穗掐住倪乘泽的喉咙,试图往他嘴里塞一些药片,眼中凶光毕露,“现在你可以消失了!”
她还在嚣张地笑着,露台的门哐的一声被踹开。
二人齐齐回头,便瞧见唐铎黑着脸站在门前。
“老公……”
沈穗正和倪承泽掐得面红耳赤,瞧见唐铎,脸色立马白得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