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白色的panamera如一道闪电从万岛酒店门前驶离。
所有的喧嚣与悸动,随着车窗外飞逝的倒影一并被带走,冷静在渐渐回笼。
安静的车厢内,两个人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争执心知肚明,却没人想立刻掀开着平和的假面。
倪喃沉默地看着那枚樱粉色的钻戒。
纤细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主钻,又立刻蜷起手指。
她偷偷睨了眼专注开车的男人,右手无声地搭上戒圈。
平稳行驶地车子突然急速左转,倪喃毫无防备地被惯性带着往梁侑墨地方向歪去。
唇间的惊呼声还没溢出,倪喃的左手便被男人用力攥住。
泛白的指节和崩起的手筋昭示着男人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临界值。
“敢摘下来试试。”
他侧目看向倪喃,虽然带着笑,可声色却冷得如三九寒天。
倪喃抿着唇,没敢和他对视,固执地拽了拽自己的手,得到的回应是更用力地反握。
“疼。”
倪喃不由得蹙了眉头,委屈地看向梁侑墨。
“疼就对了。”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悄悄地松了手上的力气,强行改成十指相扣,“不疼不长记性。”
倪喃张了张嘴,想出口反驳,却被男人睨了一眼。
“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他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威胁的话说得像是恋人呢喃,“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倪喃:……
无声对峙。
氧气好像在一点点被抽干,车厢内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倪喃抬手按下开窗键,下一秒男人就把窗关上。
固执地不做退让。
倪喃深呼一口气,“梁侑墨……”
“我在。”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可脚下的油门却越踩越快。
“对不起……”
她垂首,轻轻搭上左手的戒指,一点点往外褪。
冰凉的左手突然被拉直至梁侑墨的胸前,他垂首吻了一下,纠缠着一点点把戒指推回原来的位置。
“倪喃。”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
直到梁侑墨衣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几下。
他像是铺好陷阱的猎人,眸中湿冷的雾气散去,无声地挂上志在必得的锐气。
“带你去个地方,”他不肯放开倪喃的手,两只微凉的手握在一起慢慢升温,“去了之后再告诉我答案。”
倪喃没接话,垂眼看着被男人攥住的手。
明明心里很清楚,把手收回来,强行打破这场猎人营造的白日梦,才是她该做的。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贪恋着他带来的一丝温暖。
她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亲手打破自己的坚持,向他妥协。
她不知道这种妥协会持续多久。
只是,无论梦里梦外,在经历了刚刚那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后,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冷漠地让自己一瞬间抽离。
没有一个人——倪喃这么为自己的反常解释着。
车子缓缓滑进金洲疗养院,不过却没在前庭疗养区停下,而是一直开进了疗养院后边的住院区。
这里是安置病重患者的区域,配置有先进的医疗设施,可以直接进行一部分大型手术。
随着住院部的大门越来越近,倪喃迷茫的心绪渐渐转换成不安。
她攥紧安全带,有些紧张地看向梁侑墨。
梁侑墨把车停在正门前,倾身帮她解开安全带,“三楼v6。”
具体是谁在,根本不需要解释。
倪喃在男人解开安全带的一瞬间便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她早该想到的,她应该安置好父亲再去找那个疯女人的。
内疚和难过一瞬间涨满了胸腔。
她甚至都没有等电梯,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就冲了上去。
安静的步梯楼道内,咔哒咔哒的脚步回声急切又紧张。
打开消防门的一瞬间,正对着的楼道的走廊里挤着一群人,他们似乎发生了争执。
“这位病人是欠款用户,按照院规,不能继续在本院接受手术,这也是上边授意的……。”最前边的大护士挡在门前不肯让路。
为首的医生质问道,“这规矩什么时候定的?怎么我从业十年从未听说过?”
“最……最近新出的。”
医生拿着病例板,一脸凝重,“有什么我担着,先手术!”
“这……”
几位小护士为难地看向大护士,犹豫了片刻,才磨磨蹭蹭地转身去推担架床。
倪喃火急火燎拨开他们,这才看到他们身后的病房正是v6号。
而被他们挡住的担架床上的人,正式昏迷中的倪乘泽。
他右手吊着水,颈部和右腿裹着石膏,唇角也有一大块淤青。
只这一眼,倪喃便觉得心脏急急下坠,喉咙像是被谁攥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她冲过去紧紧抓着床边,眼角发红,“我爸爸,他,他怎么了?”
“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昏迷,影像显示颅内出血,需要马上手术。”
医生简单解释了一句,便催促着护士们加快脚步。
“家属是吗?”
倪喃也要跟着过去,为首的大护士突然拦住她,塞过来一沓单据,“因为倪先生是本院欠款用户,需要家属先去把医疗费付一下,不然手术无法正常进行。”
看着手里那一沓厚厚的收据,倪喃怔了几秒,委屈和愤怒一起堵得她嗓子发涩。
她张了张嘴,深呼吸了几下,才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没有掉下来,“可,他是在这里受伤的啊?你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护士冷声道,“我们只是按章办事。前因后果请去找院长解释。”
唰——
就在倪喃急红了眼,不知所措之时,手中的单子被人一把抽走。
她慌乱地扭头,倏地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属于梁侑墨特有的雪松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
“怎么了?”
男人顺势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扣进自己的怀里,低声询问。
心上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嘭的一下子断掉。
她轻轻攥住男人的衣襟,泪水无声地砸了下来。
胸前湿湿热热的感觉一点点洇开,隔着衬衫烫得梁侑墨神色一怔。
在梁侑墨已有的认知里,倪喃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哪怕夜里折磨的她狠急了,她才会露出点哭腔,却仍旧固执地把眼泪憋回去。
再往前,他曾经目睹年少的她被醉酒的父亲伤到,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处理烂摊子,然后躲在被子里悄悄呜咽。
她一直像是一个隐忍的战士。
从没有过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她当众卸下自己的盔甲,躲进他的怀里。
胸腔里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然后灌满了冒着泡泡的苹果醋,又酸又疼。
他嫉妒那个被她珍视的男人,哪怕那那个男人被她称为父亲。
可他也忍不住微微开心,能在这时候成为她的盔甲。
即便这是他千方百计设计来的。
梁侑墨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少女的的头发,声色眉眼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乖,没事的。”
没事的。
这一次是例外。
以后不许为了别的人掉眼泪。
安静的手术室外,高大冷峻的男人眉眼温柔地安抚着怀里的女孩。
惨白的顶灯晃人眼,遥遥看过去,那二人像是自带了柔光特效,让人不忍心移开眼。
直到怀里的女孩抽噎声渐渐小了,梁侑墨才抬眼望过去,
“拿去。”
骤然转变的冷冽声色,让人恍然觉得在暖春日突遭倒春寒。
护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滞的视线从梁侑墨的脸滑道他捏着的黑卡上。
看护士木讷地不言语也不动作,梁侑墨不耐地拧眉,“结了帐去把林安叫过来。”
“啊?啊……”
护士这才迟钝地伸手去接,却被另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抢先一步把东西推回去。
“梁总,梁总,这哪里需要您付钱。”
带着小圆眼镜的干瘦男人谄媚地笑着,把卡妥帖地还给梁侑墨,转而对着小护士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耽误了倪先生的病情,你们负担的起?”
护士被呵斥一声,这才红着耳朵匆匆离去。
“梁总,”干瘦男人快速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单子,“您不用担心,倪先生只是少量出血。我已经安排了本院最顶级的医生去接手,一定会确保倪先生无虞。”
“无虞?”
梁侑墨冷笑一声,“好端端的人现在在手术室,林院长,你怎么解释?”
“这……”
林安推起小圆眼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都是这手底下的人有眼无珠,按章办事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倪先生。我回去就处置他们。”
“按章办事?”
梁侑墨精准地抓住关键词,“今天又是按谁的章?”
“今天……”
“是沈穗做的吗?”
就在院长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发声。
她转身,狐狸眼红红,声音故意压的很严厉却掩不住声线里的哽咽,“昨天也是她对吗?”
“这……”林安目光闪躲,“倪小姐,求你别为难我这个老年人了。”
本来只有一个沈穗得罪不起,所以他才任由那疯女人欺侮倪乘泽。
可一眨眼,这倪家的灰姑娘怎么就攀上了梁侑墨这株金枝,摇身一变成了比沈穗更惹不起的人了?
本以为昨天之后,事情就平息了。
谁知今天他今天打个瞌睡的功夫,就闹得更大了。
“我记得,林院长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梁侑墨垂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所以是压不住手底下的人了,默许他们擅改院规?”
“梁总……”林院长脸色一白,面色为难,“您说笑了……”
“那可能需要您多操心一下我岳父的事了。”
“应该的应该的。”
林院长连连应下,“倪小姐,我亲自进去看看。”
言罢,他便转身进了手术室。
梁侑墨揽住倪喃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放心,林安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脑科专家,不会有事的。”
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倪喃紧抿的唇线抖了抖,她轻呼一口气,主动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
看着蔫哒哒的倪喃,梁侑墨垂眸,安安静静地充当她的安抚玩偶。
可在他遮起来的眼底,却明晃晃地挂着猎人般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的小野兔,在一点点地被驯化了呢。
手术很快结束。
“梁总,倪先生问题不大。”
院长先走出来交代到。
主刀医生紧随其后,遥遥冲梁侑墨点头示意,便指挥着一行人推着倪承泽直接进了加护病房。
倪喃隔着监视窗往里看,一脸焦急。
“观察一晚上,明天早上没事的话,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院长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梁总可以带倪小姐先去休息一会,这里交给我们。”
看倪喃一脸疲惫却又固执地守在门口,院长补充道,“倪小姐放心,倪先生醒了的话,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听到这句话,倪喃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
她转身,本想往外撤步,谁知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倒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倪喃?!”
男人慌乱的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
倪喃眼皮沉得抬不起,只能虚弱地攥住他的衣角,喃喃道,“想,回家。”
不知何时,他无形之中成了她的盾牌、利剑和港湾。
成了她愿意抛却固执和坚持,愿意露出自己的疲惫和软弱给他看的那个人。
她邀请他走进自己封闭的领地,在一片冰雪茫茫的心野里为他造了一角暖地。
曾经她避之不及的羁绊,成了她此刻最想拥抱的存在。
“嗯,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