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撂挑子了
琴酒两天后见到他的时候白马泽坐在自己的茶室里插花。
他的老师不喜欢日式茶室的闷闭、不开灯就满室幽暗。所以白马泽的茶室很大、装了敞亮的落地窗。白天能看到阳光洒满庭院的花木,晚上能望见点点星子。
以及能从玻璃上看到身后拿枪指着他脑袋、神色不明的伏特加和旁边表情极其阴沉的琴酒。
“您来了。”白马泽仿佛感觉不到脑后有一把枪,他很淡定地转过头,在伏特加“别动”的怒声警告中很平和地笑着问琴酒:“茶室里的东西都是齐全的,您要喝茶吗?”
“长相思,”琴酒的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惜命得很呢,但我为什么依旧这么做您其实也明白。”白马泽转回去继续修剪手边的“临水红枫”的枝叶,他动了一剪,殷红透紫的七叶枫伴着一小节细枝砸在姜黄色的和桌茶台上,叶上的水色溅得支离破碎。
白马泽有点无奈地垂下眼,轻轻的放下了竹剪。
“心乱缠丝梭,何得索空明。”
像自嘲一样,他轻笑着盯着自己的指尖,像自言自语般的淡淡的说:“您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
两天前,他前脚跟拉菲分开,后脚就收到了赤霞珠派系以及朗姆手下的情报组派出特协组来协调接手他的部分工作,并将今年“灵魂停滞”计划的等级提至“回溯”同级别的通知。
无怪都说“满招损谦受益”,他长相思也竟真有终日打鹰被鹰叨了一口的时候。他从十六岁的时候就没吃过这样的亏了。
是他自信招摇过了头,才跟拉菲准备看赤霞珠的笑话,转眼竟叫那一位拿他自己作了筏子。
赤霞珠自以为是得了朗姆的赏识,想要伙同朗姆架空长相思,桎梏罗曼尼的左膀右臂。其实只不过是boss借朗姆的手,拿赤霞珠敲打他的老师罢了。
“灵魂停滞”计划依托于虚拟空间,其实就是肉/体死亡或变成植物人后,人的思想还能被完整的保留在虚拟的空间里,以所谓“灵魂”的方式继续存活。与其一样,无论是克隆,还是“思想撤销”实验,都服务于年岁渐大的boss身体撑不住了却还想要苟延残喘的备案。
身为首选的aptx的负责人罗曼尼康帝是科研部远非他们能赶超的无冕之王,可他在拖,他巴不得老不死的等不到药死了。但他也巴不得自己也死了,所以boss不敢逼他。
“赤霞珠的提议,”白马泽撇开眼哼笑道:“华国有句谚语,‘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的就是如此吧。”
赤霞珠虽然是个做实验的,脑子却糊涂。但那一位是不会不知道一个特协组根本架空不了他的。此举只是为了传达一个信号给罗曼尼:不能动你,但可以直接动你的学生。
那一位在用他来试图胁迫他的老师。
“所以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当个只会喘气儿的弟子啊~”
所以拉菲的“撂挑子”虽然是玩笑话,但赤霞珠真的闹幺蛾子的时候,白马泽也真的撂挑子了。
他明面上的身份有天生的便利,所以他干脆动用人脉在警察系统内部给找了个实习。并且一不做二不休,托了伯父的关系,给自己的审核办了个加急,今天上午已经入完职了。一个医药公司而已,有价值不是哪家公司,而是能进账的人。现在长相思甩手不干了,等着看笑话呢,赤霞珠要是能把公司玩儿完了,那他自然乐见其成啊。
“您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白马泽脸上挂着浅淡的笑,他看着面前的玻璃,“所以您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挑事的。”
他听到琴酒狠狠的冷笑了一声。
“是真的啊,比起老师我脾气多好啊。”他轻声笑了一下,笑意又渐渐的淡了下去。
他脾气确实很好。虽然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但是从来没给任何人找过一丁点儿麻烦。
不过脾气好性子好跟“委曲求全”四个字,终究不是一个意思。
罗曼尼康帝的学生,怎么可能没有烈性。
他这次没有提前报备就加入警政系统跟叛逃也差不多了,这么一想确实是平地一声雷,从来不挑事儿,玩就玩个大的。
“抱歉啊,这次真的是叫您操心了。”白马泽垂着眼睛笑。
伏特加有些听不懂这其中的哑谜,他纠结地望着琴酒:“大哥……”
琴酒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看到那个跪坐得很端方的温雅的青年抬起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跟他通过那块玻璃隔空对视,长相思像是在描述一个既定事实一样笑着说:“但我直觉如果是您,要选也会选一枪崩了我,而不是劝我降心相从的吧。”
空气安静得几乎要凝结,仿佛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就当噤若寒蝉的伏特加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的时候,琴酒说话了。
他眯起那双森绿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乖顺的青年,声音冷厉:“你自己知道代价的。”
“是。”
“我给你三个月。”
回来领罚。
琴酒走的时候,伏加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叫着“大哥”追出去了。琴酒走了,白马泽反而收起了笑意。
他才慢慢松懈下来,任自己倚进旁边的和椅。
他卧在和椅的扶靠上,眺着茶台上基本有了大型的东方插花,打量了一会儿,撑着坐起身,拾起竹剪,去掉了最前方这组枝桠向上分叉的那个小枝。
这下,留白、走势、意蕴就一样不缺,这枝临水的枫才算有了风骨。
他插花是二十岁的时候老师教的。
他当时想学。日式“花道”流派号称有三千众之多,但白马泽基本都兴趣缺缺。规矩的太规矩,未免有种被拘住的板正;随性的似乎又太随性,创新创到了花道已非草木本身,未免概念先行,本末倒置。且不够雅,禁不住久看。
牧野泉叶那时听见这话曾很不留情的评价:“岛国人的瞎含蓄,还‘没兴趣’,直接说都看不上不就完了吗。”
他当时不置可否,现在想来没兴趣或欣赏不来,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思维已经与这种文化“不相为谋”了……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他笑着仰身倒卧到和椅里,慵懒地靠着椅靠,随手将竹剪掷了出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是也。
竹剪的剪尖如同飞镖一样扎透了墙上的狂草,钉在竹墙上的柄尾还在微微的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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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个好天气,白马泽早早的起来搭地铁。
虽然他不是什么正派人士,但是他真的要去警科研上班了。他走了自己学长的关系,拿到了一张「日本法医学会法医认定制度資格认定考試」的卷子,当天做完,当天拿资格,当天入职。
他那天将医师证书、解刨资格证、法医学研修课程学位证,200例以上尸体相验纸质证明、法医学会给他开的5年会员证明书和他在这期间发表的一沓论文,以及东大法医学科教授的推荐函摆了一桌子,直接惊呆了对面的研究室的室长,老法医一是没想到警视名门的公子哥居然会愿意做这种7k工作,二是实在没料到居然还有走得这么真才实学的后门。
(牧野泉叶:孩子没事儿多考两个证在手里放着,说不定有一天用得上呢~)
警科研法医第一研究室的环境自然比不上他在靖伊医药的办公室。好在人不多,研究室加上室长和白马泽自己一共九个人,他邻桌的姑娘叫藤田熙子,是他们这一组的组长,比他大两岁,人很友善。芳野泽一,是个很清秀的男生,挺开心的跟他说:“实习法医之前只有两个人,这下你过来了,我终于不是我们组最小的了!”
“外勤固定的只有芳野前辈你和藤田组长吗?”
“是啊,”芳野泽一笑得很可爱,“你能来真是帮大忙了。”
不过这位前辈好奇心挺重:“白马这样的青年才俊为什么要来做法医这一行呢?”
白马泽弯了弯眼睛:
“兴趣爱好。”
“……”
他看着是个公子哥儿(额,好像也确实是),实则十五岁就开始对着一群乌鸦,什么名场面都见过,法医第一研究部的日子对他来说就跟度假一样。入职生活适应的相当良好:没有尸体送来的时候,生活日常基本上就是看看相关资料,各种大头部的书,把之前经手的尸体的解剖报告写一写。偶尔和组员一起出出现场,常跟他们对接的警部补姓目暮,是位挺好说话的警官。
前辈们也是,没有那种阴阳怪气特别难搞的性格。白马泽没有公子架子脾气又好,短短一个周过去隔壁组的佐藤组长已经要热情地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白马啊,我表侄女今年二十一岁人很漂亮哒,马上就从警校毕业了!”
芳野泽一及时道:“佐藤前辈,白马今晚已经答应跟我去联谊会了!”
“啊?”
白马泽顺势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很诚恳地道:“很抱歉啊前辈,实在是不好意思。”
“啊,没事没事,去吧去吧,年轻人嘛,你们两个小子要争点气啊!”
两个人从茶水间里出来,芳野泽一撞撞他的肩膀:“还不谢谢我~”
白马泽很淡定地看着他浅笑:“故意的?抢着帮我解围是又想拜托我什么事?”
芳野泽一的肩膀耷拉下来,支吾了一会儿,最后把他拉到角落:“我其实不太好意思跟你讲……”
白马泽眨了下眼睛:“太过分的事情我可不会答应哦。”
“就是……”芳野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最后破罐子破摔了,“啊啊啊啊就是你可以真的陪我去联谊吗我都答应人家了但是临时发现联谊的人里有我前男友的名字所以我就想拉个大帅哥陪我一起我不想一个人去……”
“别紧张~”白马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陪你去没问题。”
芳野愣了一下,跟他确认:“你真的听懂了吗白马,我说的是……”
“前男友,我听到了的。”白马泽很温柔地笑了一下,“是男孩子们之间的联谊。应该都比较注重个人形象吧,需要我回去换身衣服陪你去吗?”
“不不不不用,你平时那样就很好。”
“啊,但是……”
“没关系的白马,有你这张脸在你穿什么都好看,信我!”
于是直到下班的时候,可怜的前辈才发现今天的白马不是走精英范儿的。白马泽他脱下了白大褂,在白色打底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套头半袖卫衣。天蓝的牛仔裤,白色的篮球鞋。芳野一边舔颜一边哀叹人家估计要以为他拐带在校大学生。
“昨晚我妹妹在我那边住,今天早上是她帮我选的衣服。”白马笑着解释。
“到了吗。”他抬头看看牌子,是家烧鸟店。
“白马,白马!”芳野突然叫住他往前一指,“你快看!”
前面正要进门的是个个子挺高的男人,很有个性的中长发发梢及肩,打理得非常有型。
正点~~白马泽笑眯眯地问:“你前男友吗?”
那中长发帅哥回过头诧异地看过来,他前面又冒出个墨镜卷毛:“什么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