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豪猪(27)
“小女孩, 不都应该娇气得紧么?”
一场大雨却没有留下湿气,空气里没有任何清新的味道,干燥里就带着点烦闷。
小厢房内只有他俩,气氛在某一个时刻凝结。
阮晏晏不知觉地用爪子磨了两下。
娇气?
原本, 她也是很娇气的。
穿越前, 他们阮家在江市也是说得出的富裕人家, 家里旺过了三代, 到了父亲这辈, 叔伯也都在各自领域有着不错的成绩。
江市阮家,谈不上巨富,但从开放经济后能传承好几代,自然是留下了很多值得人称道的成绩。
更何况他们阮家有传统, 极喜与书香世家联姻。
姑姑嫁给了物理教授, 她妈妈则是音乐家。
这样的家庭出身的孩子,先天里带着富贵与礼教。
更何况她上面还有一个疼她疼得紧的兄长。
富裕的书香门第, 又是不用担负责任的幺女,从小就活在蜜罐子里, 她怎么可能会不娇气呢?
她受不得一点委屈的活了十七年。
只是后来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面对一个幽暗的山洞和已经变成了野兽的自己, 她能怎么办呢?
是直接跑进森林被狼群开膛破肚吗?
然后祈祷下一辈子一定要投个人胎?
可这辈子让她记得她曾经是个人, 作为人应该是怎样,是不是已经是上天的慈悲?
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想办法努力活着?不辜负这份慈悲?
没有厕所, 但也总能找到僻静的小树洞。
没有办法吃生肉, 但也可以吃果子。
她可以很努力也可以很勇敢。
但连维持做人最基本的体面都成了困难的时候,又娇气给谁看呢?
司珩他其实不懂,他对她的意义是什么。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看见的第一缕光,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的第一个希望。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用那样激烈的手段,
如果他让她恢复人身的方法只是要忍受一些疼,
如果他给了她哪怕一点,就一点,作为人的尊严。
她一定跟在他身边,哪怕他性格再乖张,她也绝不会有一点怨言。
她向来得人宠爱,自然懂得如何讨人欢喜。
他有无尽孤独,她也可以陪他漫漫岁月。
阮晏晏想到这里,不由地看了下牧浅雪,银杏叶上浮出几个字,“尊长,其实司珩他…”
哎,不能想其实。
哪有那么多如果,又哪有那么多其实。
爸爸妈妈教的不可以忘。
她姓阮,这点不可以忘。
于是紧忙抹去了那行字。
现在已经很好了。
她不应该在尊长面前提那个人,那时候在召唤池她不是没见到尊长身上的伤,现在知道尊长那一身伤就是因为要去小境天救她而被司珩所害。
她怎么能提司珩?
悲伤有时候就这样猝不及防,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可眼前却出现了千丝万缕银色的发丝,阮晏晏抬头便见着一双温柔的眸子。
温柔得像是夏日夜里的荧荧月色。
她小小一只被笼在一片银白里,眼里似乎只瞧得见这一汪幽蓝。
后颈处有手指在轻轻地抚摸,骨节分明,似玉,虽润却沁着丝丝的凉。
牧浅雪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她后颈到背脊的毛发。
轻轻地抚摸,一下又一下。
“想哭就哭出来,没有什么可丢脸的。”淡红色的唇,看得出还有几分病容,说出的话却让人莫名的心安。
窗户边偶尔起的风吹得银发拂过脸庞,轻轻的,柔柔的,痒痒的。
想家,想爸妈,想哭。
小豪猪眨巴眨巴眼睛,却将眼泪硬是憋回了肚子里。
开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有什么可哭的???
她熬过了作为野兽最难堪的时候,她熬过了司珩那个变态,现在有人护着,有靠山倚着,还有什么好哭的?
她作为阮家的孩子,绝对不可以给爸爸妈妈丢脸。
她要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着,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不是说,若能飞升,上界三千小世界,与君选?
头顶传来轻轻的笑声,银发离去,后颈处如玉般的润凉也消失了。
牧浅雪又回到了方才的模样,单手撑着脑袋,带着笑看着她。
看着看着,她不禁有点脸红。
气氛一瞬间又开始变得有点微妙,有点尴尬。
哎呀,毕竟对方长得这么好看,被盯久了,谁都会不好意思的啦。
窗户外飞进几只蝴蝶。
黑色的蝴蝶翅膀上闪着幽光,停在牧浅雪洁白如瓷的指间,带着几分诡异的相差感。
不过几秒,蝴蝶碎成粉末,随着风又飘出窗外。
“走了。”牧浅雪拍拍小豪猪的脑袋。
开了门才见着窝在门外睡觉的黄金蟒,小豪猪走上前,扒哒了他两下,“昂昂”。
起来啦,走啦,不然留你一条蛇啦。
黄金蟒用尾巴揉揉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就是一句,“关那么严实还不让人看…”
“又不是人类,□□还得遮得严严实实的。”说罢还打了个大哈欠。
小豪猪羞得脸上直冒热气,“谁…谁说…”
无论是悲伤还是暧昧的气氛顿时消失全无,小豪猪囔囔着,“还不是你自己嘴馋要出去吃烤小鸡??”
黄金蟒睡眼稀松,“那不就几口的事么…”
说罢突地就感到身后一道冰冷的视线掠过,顿时蛇骨上似被雷电劈了一样麻,瞬间睡意全无。
牧浅雪走过黄金蟒时,稍微弯了下腰,冰冷的指间在蛇骨上划过。
刹那间骨头像是被放进了雪地埋了三旬才提出来,冻得黄金蟒一个哆嗦又一个哆嗦。
妖族的公主暂时住在了天水阁。
小公主现在神志有些不太对劲,成日躲在天水阁后山的水潭里,谁叫都不出来,顶多露出一双眼,呆呆木木地看着。
小豪猪跟着牧浅雪站在一边。
前方时沐蝶正在与天水阁阁主交谈。
“这样多久了?”时长老被几只黑色的蝴蝶围着,蝴蝶扑哧着翅膀,落下暗紫的光。
花白胡须的阁主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这位天羽宗大乘期修士,虽然貌盛如牡丹,时时刻刻都笑着,可浑身却透露着一股脾气极度不好的味儿。
“一开始住在楼里,会闹会哭,后来不知怎地她自己就跑到这水潭里了,然后就再也不啃声了。”阁主解释道。
牧浅雪的手指上还停留着一只黑色的蝴蝶,小豪猪从下面能透过帷帽看见他的脸。
他在与黑蝴蝶说话。
“她可有说什么?”时沐蝶又问道。
阁主摇摇头,“一个字也不说,若不是前些日子已听闻妖族与魔族那事,我们这天水阁小小一门派,哪里敢收留这尊大佛?”
一边的应池道长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天水阁好歹也是中州数一数二的门派,怎就连一只妖修小公主都不敢收留了?”
阁主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是不怕这个都没完全能隐去妖纹的小公主,可谁不知道收留她就代表着这后面一溜的麻烦啊?万一被魔族记挂上了…
更何况这事情又没啥好处。
他又不是傻的。
“哎,也是麻烦阁主了,”时沐蝶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精致的小玉瓶子,伸手递了上去,“是阁主为天下牺牲了,这是我天羽宗小小谢意。”
阁主接过小玉瓶,开瓶一闻,“这…这是…”
一时竟是惊讶地不知如何言语。
“小小谢意而已,”时沐蝶按住阁主的手,“这还有件事需麻烦阁主…”
“您只管说!”阁主小心地收了瓶子,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只要天水阁能帮得上的,一定万死不辞。”
“万死倒是不用,”时沐蝶笑着道,“只是您也知道我天羽宗功法与外界不太一样,能否请阁主行个方便?”
“我懂我懂!”阁主向时沐蝶鞠了个躬,又朝着应池道君这边作了个揖。
随后向身后的弟子命令道,“将这片列入禁区,门下弟子一律不得入内!”
说罢又朝着时长老作了个揖,才带着弟子离开。
等阁主都走了好半会儿了,牧浅雪才摘下帷帽,交于应池道君手上。
他走向水潭,里面的小公主眨着一双碧绿的眼看着他。
他每走一步,头上的鹿角就会长出一点,到最后,银白的发顶长出一对巴掌大的鹿角。
“潋滟。”牧浅雪将手放入了水潭里,轻轻地唤道。
小公主只有眼睛在水面上,前面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没事的,过来。”他哄着。
本就如玉如月的人,温柔起来更是如不惹尘埃的仙。
小公主一双碧绿的眼,盯着他看了许久。
空中飞过一只黄羽的鸟,小公主潜下了水,水面荡起了一道波纹。
等她再出现,便是在牧浅雪手边。
牧浅雪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
小公主这才冒出了水面。
潋滟,真是潋滟。
水汪汪的碧眼,粉嫩的唇,尖尖的下巴。
荡人心神的妖族小公主。
小公主伸手握住牧浅雪的手,耳朵贴在上面轻轻地蹭着。
她的耳朵像布满珊瑚的螺,小豪猪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瞧我的耳朵,是不是和你的角很像?
“上来。”牧浅雪道。
小公主甜甜地笑着,双手攀上了牧浅雪的衣袖。
雪白的臂露出水面,上面覆着一层看起来柔软轻盈的鳞。
小豪猪又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撒娇,她在求抱抱。
阮晏晏想,方才他们在酒楼,牧浅雪是不是问过她,女孩子不都应该娇气得紧么?
难道牧浅雪喜欢的是这个调调?
那牧浅雪先前对她有点意思,是不是因为他是兽的时候,自己总抱着他的尾巴撒娇?
小豪猪想得出神。
牧浅雪却在这时抽出了手臂,声音比黄金蟒要倒霉了时还冷上了几分,眼神里也带着看得出的厌恶,“本尊也不是一定要救你的父君。”
说罢便起了身,
“最讨厌女人撒娇了。”
小豪猪:哈????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
再不甜我就我就罚牧浅雪去吃黑糖波波冰淇淋!!!
望苍天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