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9（上）
9（上）
吉南带苏茉莉上了出租车。
天色早已黑。
车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眼熟，苏茉莉惊讶的问吉南，“你不是说请我吃大餐吗？怎么是去第三街？”
吉南双手抱胸而坐，并没有搭理她，卖着关子。
如果他不是宝姨和霆叔的儿子，苏茉莉是不会跟着出来的。她的确是佩服他的高学历和医学上的专业，但是，对于他傲气又古怪的性格着实不爽，但她想了想，大概天才都有点异于普通人的性格吧。
车的确在第三街外停下。
吉南一下车就开始看手机app，似乎在第三街里找着什么，然后把手机猛地递到了苏茉莉的身前，
“这家店在哪？”
“啊？”
苏茉莉总是能被他的举动惊到，她看了一眼图片，说：“哦，原来你想去孙师傅的炸串店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常去，吉南觉得他没有找错人带路。
苏茉莉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指着吉南说，“所以，你拉我出来，是为了来第三街找孙师傅的炸串店？”
吉南干脆的“嗯”了一句。
“快带我走，我好饿。”
他勾了勾手，示意让她上前带路，她又忍下一次他怪异的行为，然后不情愿的走到前面往街尾走去。
到了春天，第三街的夜市特别热闹。
道路两边都是好玩的好吃的。
街坊们投来了好奇的眼神，苏茉莉一路被问。
“茉莉，朋友？”
“茉莉，新男朋友？”
……
…………
苏茉莉走在前面，吉南跟在身后，仿佛像江湖大姐带着小弟在游街。
“你别介意，都是我从小的街访邻居，比较关心我。”
她说话的口吻也像一个江湖老手。
看到刚才的排面和眼前这个，瘦小却自带气场的女人，吉南突然笑了一下，“茉莉姐，你在这条街混得很开嘛。”
苏茉莉回头瞪了他一眼，
“都说了，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吉南双手插在口袋里，高高瘦瘦的，是特别舒服的帅气。
他在街尾处，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炸串店，几个大步就过去了，挤在几个人中，开始挑菜。
他现在就像一个有趣的饿死鬼，苏茉莉只觉得，人的反差怎么可以这么大，这位年轻的博士医生和医院里不苟言笑的他，判若俩人。
虽然孙师傅的炸串店开在最难找的街尾，但是就是因为够安静，还有几盏路灯和绿树，便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网红摊位。
“还好，今天有座位。”
吉南非常满意的坐下。
小小的桌子，矮矮的椅子，却是这种路边摊才最有感觉。他要了满满一桌的炸串，就像八百年没有吃过饭的饿死鬼。
“所以你不和宝姨吃饭，就是为了吃孙师傅的炸串？”
苏茉莉知道这样问可能不好，但她还是想问问。
“你懂什么？”
吉南拿起一根炸土豆，反驳她，“这家店我翻过所有评论，零差评，这不比那位做的饭要好吃？”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世上，唯有美食可以让我这么折腾。”
原来是个吃货，苏茉莉便没再多说什么，也拿起了一根吃起来，毕竟，她也是孙师傅的头号粉丝，只是梅姨总说炸物吃多了不太好。
吉南满足的吃完了好几根，又喝了一口可乐，然后望着面前吃得同样开心的苏茉莉，一本正经的问去：
“介绍一下你吧，我需要了解一下我的救命恩人。”
“苏茉莉……”
苏茉莉边吃边指着巷子深处，“……再往前走个200米就是我家了。”
他看了看身后幽静的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你从小就混这条街？所以，你以前和那个男人混？你做的他的手下？”
她一时不知是生气还是好笑，她久久的盯着他，摇着头：
“你是不是漫画看多了。”
他一皱眉：
“那不然，你怎么会和混帮派的人认识？”
突然，苏茉莉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可是，她却无法开口。
吉南很识趣，既然她不愿说就没再提。
他伸出手，
“你打开手机给我。”
“啊？”
她又是一惊。
见她总是惊愕，他解释道：
“没事，我就是想把我的手机号给你。”
“给我你的手机号干嘛？”
苏茉莉下意识的惊问。
吉南有时候觉得她笨笨的，“今天这顿不算，改天请你吃大餐，来报答我的救命恩人茉莉姐啊……”
他故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音。
“你别这么叫我！”
她急了，指着他，警告他。这么社会的名字，她才不要。
但是他只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靠在椅背上，双手依旧习惯性的插在口袋里，撇头笑了笑：
“好的，茉莉……姐……”
“闭嘴。”
她又气又急的再次警告他。
“孙师傅……”
就在此时，几个男人一路吊儿郎当，但又气势汹汹的走过来。带头的男人，带着挑衅的口吻冲孙师傅喊道。
见流氓混混来了，邻桌的几个人都走了。
孙师傅一脸迷茫的在摊位上慌乱的问：
“你们……你们是？”
“我们？”
带头羊摇头晃脑的说：“我们就是来巡街的。”
“你们要干嘛？“
孙师傅开始害怕起来，快六十岁的年纪，也经不起这种压迫感。
“你们要对孙师傅做什么？”
这时，苏茉莉没忍住，本能的冲上了前。从小，她就靠着父亲苏猛京的背景，在第三街从不畏惧任何人。
打抱不平，似乎就刻在她骨子里。
吉南默默地在后面看着，只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应该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事。
“哦……”
带头羊打量了一眼苏茉莉一眼，她这么有名气，自然是眼熟，带着坏笑说：“……我说这是谁呢……“
他用力地指了指巷子里，“……曾经在这带只手遮天，我们都要畏惧三分的猛京会，苏猛京的女儿，果然和你父亲一样，很有血性。“
苏茉莉虽然很瘦小，但是完全不怕事的死死盯住他。
突然，带头羊很遗憾的拍了拍手，凑到她的耳边，样子和语气都很贱，
“可惜啊，你父亲死了，猛京会早没了，我劝你收敛点。”
面对这样的挑衅，苏茉莉自然非常愤怒，如果是以前，她即使只会那点三脚猫功夫，她也会一搏，可是，她现在的确没了靠山，握紧的拳头，无法发力。
这样的场景，吉南第一次见，也有些紧张起来。
带头羊也并不想欺负苏茉莉，挠了挠头，看着孙师傅，说到了正题，“我这一路通知我也是挺累的，我就是想告诉你，赶紧到别处找找摊位吧。”
“什么……意思？”
孙师傅很吃惊。
“第三街马上就要拆了。”
带头羊用力的说去。
“你说什么？”
这句话让苏茉莉彻底沸腾了，她一个大步向前，就差要扯着带头羊的领子问个究竟了，她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赫然有力，
“你说什么？！”
带头羊突然吓了一跳，清了清嗓，说：
“裴氏，裴氏集团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他们马上就要拆了第三街。”
裴氏？拆了第三街？——
苏茉莉震惊不已，这次，她再也没忍住，愤怒的拽住了带头羊的衣领，“你说什么？裴氏要拆了第三街？”
她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
这时，吉南害怕出事，跑了过来，劝阻着。
苏茉莉突然心中一泄气，手一软，松开了衣领。
“又不是我拆……裴氏要挣钱，拆一条老街怎么了……苏猛京都死了多久了，还以为自己是有权有势的小姐呢……”
带头羊理了理衣领，晦气的在一旁自言自语。
不过他也没有想欺负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他见也通知完毕，就带着同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苏茉莉垂着头站在原地，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弱者。
她紧紧闭上眼，咬着牙。这大概是父亲离开后，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第三街，受到如此大的屈辱。原来她曾经的爱管闲事和任性，都是基于有父亲这把庇护伞。
可现在，谁又把苏家当一回事呢？
孙师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吉南更是很懵，但又似乎了解了一些这个女人，不过的确是震惊的，她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喂……”
吉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碰了碰苏茉莉的手臂。
“你……还好吗？”
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不知道怎么安慰，说出这种笨拙的话。
苏茉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理了理情绪，然后抬起了头，挤出勉强的笑容，对吉南说：“让你受到惊吓了，我送你出去吧。”
吉南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呆住了一会，才点头：
“好。”
他们慢慢地往第三街外走去。
显然，苏茉莉心不在焉，心事重重，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和吉南说，而吉南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也没打扰，只是在上车前，说了一句：
“等我下次休息，我请你吃大餐。”
她迟疑了一会，才勉强一笑：
“好。”
吉南走后，苏茉莉在原地站了很久。
身边明明是夜市嘈杂的声音，但是她却像耳鸣般，什么也听不到。她慢慢地转身看着这条热闹却陈旧的街，这里承载了她所有的回忆。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这里是她和爸爸、妈妈、小瑞玩耍的地方……
这里是她和天鹰哥逗趣的地方……
这里是她和所有街访热闹的地方……
这里也是，她和那条冷血青龙有过甜蜜回忆的地方……
这些画面，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近在咫尺。
想到这些，苏茉莉就越来越难受，尤其是一想到，她和宫日龙的过去，想到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把命交给自己的男人，却一二三再而三的摧毁她的一切，她开始憎恨。
她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她想删除，可是还是留下来的号码，她指尖碰到拨出键，但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她打出去这通电话，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个男人，能在自己人生最无助的时候抛弃自己，对于这样的人，她还能有什么好的期待呢？
她很无力，越想越无力，眼泪忍不住的流下，一滴滴的滴在了屏幕上。
城市的另一头。
幽静的道路旁是一片宁静的湖水。
月光皎洁。
树影微微晃动。
不知为什么，宫日龙拿起了手机，就像在等待着一个人找自己，但是盯着屏幕很久，传来的信息都是无关紧要的工作，他有些失望的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放回了口袋里。
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她成熟了，不再是以前的她了，而也是自己一手摧毁了她的天真、烂漫和原本无忧无虑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唾弃了自己。
身后走来的窦霆看到了刚刚的这一幕，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更像他的父亲，他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真的，结束了？”
窦霆问去，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这件事。
“嗯。”
宫日龙声音很冷，身体始终望向着湖面，双手挽在身后，高大挺拔的身躯，依旧是不可靠近的冰冷。
窦霆却听出了这简短回答里的疼痛和无奈。
他走向前去，和宫日龙并肩而站，并像父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人生就是这样，该经历的都会经历，有遗憾很正常。”
窦霆大概是宫日龙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和最能感受到温暖的人，他转头看了一眼霆叔，然后反手拍了拍肩膀上的手，
“明白。”
而后，他又转头望着湖水，眼神充满震慑感，“如果是以前，我才不管，我青龙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只是一个女人，能有多难……”
突然，他低头冷嘲一声，眼神变得黯淡而带有痛楚，“……后来，我发现，情字，最难。”
他胸口一阵闷，呼吸急促，
“霆叔，你知道吗？今天当我听到宝姨的儿子说，他的工作职责是救死扶伤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讽刺……是啊，我害了多少人……做过多少坏事……上天让我失去很宝贵的人，是对我的惩罚，我不配……”
他无力的摇着头，这是他最脆弱的一刻，“……我不配，我不配拥有爱这么伟大神圣的事物，所以……”
他眼底有泪，眼眶灼热，声音很微弱，“……所以，不再打扰她，是我唯一能做的一件好事。”
听着这些话，看着宫日龙这样极致脆弱的一面，窦霆也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的他，只是带着颤抖的音，说了一句：
“我很庆幸，你成长了。”
是啊，宫日龙从进入宫氏开始，他的童年几乎都是伴随着枪声、打杀、人性丑恶的争夺，他只知道要去赢，而赢就不能拥有感情。从小到大，他没见过爱，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爱一个人，而他靠着野生的性格，原始的冲动，去开始了一段感情，但奈何，不知爱是什么，也不知如何爱的野兽，让这场结局变成了悲惨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