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下)
3(下)
苏茉莉从医院走出来,每一步都几近失魂落魄,手中的水果袋仿佛要从她手中脱落,明明阳光并没有那么炽烈,她却觉得烈到头疼。
“都是因为我……”
她丢了魂般游走。
身边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因为她而活在痛苦中,因为她,有话却不能说,有爱却不敢认,有家却不能回。那些她自以为是天真善良,原来都只是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无限包容。
车水马龙。
人声鼎沸。
苏茉莉低头自嘲而笑,冷到连她自己都心痛。人行道的绿灯还未亮,她却无神的横穿过去,车来车往。
“嘀嘀——”
车子不停的鸣叫。
她犹如听不见声音的人般往前走。
一辆轿车拼命的紧急刹车。
苏茉莉突然感觉到生命的危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拉到了马路边,力气很大却不是属于男人的气息。
“裴……”
“尹荷……”
她惊怔的全身僵住。
安静的咖啡馆。
阳光洒落在桌面上,灿烂而温暖。苏茉莉与裴尹荷面对而坐,五年后再见到彼此,苏茉莉心中的裴尹荷,依旧如她第一次在樱川看到时的那般,美丽中带着淡淡慵懒的性感。而在裴尹荷眼里,苏茉莉已不是十六岁的天真少女,岁月与生活的经历,让她成熟得更有女人味。
“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茉莉轻声问去。
“快一个月了。”
裴尹荷的美丽大方从容。
“这些年过得好吗?”
咖啡香气四溢,苏茉莉下意识而问。曾经是厌恶痛恨彼此的死敌,如今却可以用老友的语气来交谈,她更加觉得时间的神奇。
“很好。”
裴尹荷没有犹豫的回答。没有笑容但也不是淡漠,静静的面容下,看不出她心底的那层想法。
“你呢?”
她反问过去。
苏茉莉低下头,看着桌上的一层一层的阳光,心底百转千回,过了一阵,她微笑的抬起头,
“我也很好。”
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十六岁时的模样:“我从樱川毕业后,考上了一所不错的本科学院,修读的是金融系,空余的时间就和邹甫绫大师学习陶艺……”
越说她的眼神越黯:
“……生活很充实,也很美好。”
裴尹荷一眼就能看出她在伪装,但她没有强硬的拆穿,而是同样的微笑的回应:
“很好。”
“知道为什么我会回来吗?”
裴尹荷抿了一口咖啡。
“因为裴氏?”
苏茉莉并不难猜到。
“裴氏与我无关……”裴尹荷眼神坚定锋锐:“……我只在乎品莉传媒,我向教授申请提前毕业,提前三个月回国只是想守护我母亲的品莉传媒,我不能看着它被任何人抢走。”
苏茉莉静静地看着她。这就是裴尹荷,就是她当初认识的裴尹荷,骄傲倔强中带着令人致命的霸道。当然,她非常清楚,她口中所说的任何人指的是谁。
“那你打算怎样做?”
苏茉莉问道。
“虽然我讨厌裴盛炎……”裴尹荷严肃的看着她:“……他所提出的方案即使存在不道德因素,但是唯一最能两全其美的方式,对于你来说……”
她稍停顿后说:
“……蓝天鹰是很重要的人,你要守护他,但品莉传媒是我母亲的遗愿,是我必须守护的,请你谅解。”
苏茉莉很久没出声,胸口被压得很重很重。
“你考虑一下。”
裴尹荷心同样有些沉重:“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同意,也能明白这样的做法不是因为我强势,也不是因为我自私无理,是我的无可奈何。”
苏茉莉捧着温热的咖啡杯,不知该如何回应。
裴尹荷拿起包起身,有句话她徘徊了很久说了出来:“不幸是一种磨砺,而磨砺过后是任谁都无法摧垮的坚强。”
苏茉莉慢慢地抬起头,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
裴尹荷微笑后离开。
夜幕降临。
这个季节的雨说下就下。白天阳光灿烂,进入夜晚开始下起骤雨。雨水吞噬着这座华丽的城市。
一辆出租车在豪华的独立别院门外停下。
女人付钱后,撑开一把黑色雨伞走下车,出租车带着一片水声离开,她独自在门外站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里面,一身黑色碎花长裙,身材保持姣好,片刻后,她朝大门走去,脚步缓慢却有力。
别墅里。
正是裴家吃饭的点,满桌的佳肴,裴尹荷坐在裴正奎身旁,像个乖顺的女儿给父亲夹菜盛汤,陶秀文拄着拐棍和蔼的笑着,唯独宫日龙如同局外人,他冰冷的坐在一旁独自用餐。
他抬头的瞬间,正是裴尹荷对他示威的笑容,他一眼就能读懂,那是在告诉自己,属于她的一切,他都无法抢走。只不过他并不在乎,漠然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用餐。
“先生,有客人到。”
管家走过来禀告。
“哦,这个点是谁?”
裴正奎好奇着。
“是……”
管家的脸色有些凝重。
当裴正奎继续想要问去时,他听到了客厅里的脚步声,熟悉的身影渐渐地出现,他意外又带着一些惊喜的看着走过来的女人。
“玉萍……”
裴正奎下意识的起身。
沈怡梅年过四十,但依旧风韵犹存,她此时站在这里,仿佛就像回到二十几年前时女主人的模样。
裴尹荷莫不在乎。
宫日龙不用抬头,也知道沈怡梅此时正看着自己。他漠然地继续用餐,咀嚼着嘴中的食物。待他用餐完毕后便起身,灰色的西服,笔挺俊冷。
宫日龙朝沈怡梅走去,沈怡梅含泪的看着宫日龙,她多么想伸手去抱一下自己的儿子,但是她根本无法做到,宫日龙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冰冷的从她身边绕过。
忽然,她抓住了他的手臂。
“放开我。”
宫日龙冷声命令。
她却越来越紧的抓着他,然后她双膝下跪,他皱紧眉的看着她,她却依旧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尊严恳求他:
“求你,不要这么做。”
裴正奎的惊喜俨然早已变为愤怒。
华丽奢侈的别墅显得是如此空洞冰冷。
“是你们迟迟不肯同意解决方案,而这件案子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不能用最平和的方式解决,就能采取强硬的措施……”
宫日龙那种冷与狠是钻进骨子里的:“……当然如果不服可以通过法律告我们,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法律也是不公平的。”
说完,他狠狠的甩开沈怡梅的手。
“你不能这样做……”
沈怡梅哭着恳求:“……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那就答应前者的方案。”
就如同毫无血缘般的狠,宫日龙回到了曾经嗜血的青龙,毫无半点情理与人性可言。
沈怡梅跪在地上哽咽着却迟迟未回应。
“哼……”
裴正奎愤怒的走到沈怡梅身前:“没有想到你对苏家这么有感情,就连苏猛京死了,你还是如此执着的尽着你妻子的本分,现在居然跪在这里为他家的人求情。”
句句带刺,他无比愤怒的指责她。
“但现在看来,嫁给苏猛京是我人生做得最明智的选择。”
面对这个家庭的无情,沈怡梅擦去眼泪,慢慢地站起来,看着宫日龙,她一个做母亲的心痛到谷底,她痛恨当初将他抛弃,也寒心他如今的没人性:
“炎儿……”
她心底绞痛不已:
“……让你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变成如今这样冷血无情,所有的一切都归责于我,对于你我是一个狠毒的母亲,一个坏女人,这辈子,我都无法再挽回你这个儿子,所以……”
她泪眼婆娑:“……我只能去守护另一个叫我妈妈的女儿,不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原谅我不配做你的母亲。”
宫日龙身体忽然僵住,但很快他恢复冰冷的本性,大步地走上了旋梯。
“你走吧。”
裴正奎怒声赶走沈怡梅。沈怡梅再无话可说,刚转身,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陶秀文拄着拐棍走了过来:
“我去送她。”
沈怡梅怔怔的看着陶秀文。
大门外的石柱旁。
骤雨急下。
“啪——”
陶秀文用力地朝沈怡梅扇去一巴掌。
沈怡梅捂着脸惊住。
“这一巴掌不是替先生和少爷而打,是替我儿子,邹甫绫……”陶秀文苍老的面容里满是多年的怨怒:
“……就是因为你,二十多年来,甫绫不认我这个母亲,为了你,他至今未娶,为了你,他每天教你的所谓的宝贝女儿陶艺,你……”
她气得浑身颤抖。
沈怡梅低头说不出话。
“你真是祸害。”
陶秀文用拐棍用力的遁地,然后走进了别墅。
沈怡梅撑开伞,走在大雨里,每一颗雨滴仿佛都是那么的沉重。她就是个祸害,害了儿子,害了爱她的人。
她抵不住的边走边痛哭着。
背影清凉无助。
别墅二楼。
宫日龙站在落地窗前,他站姿高挺的看着别院里的撑着伞的身影,他伸出手慢慢地去触摸玻璃,仿佛他也可以触摸到那个身影,他眼眶红了,鼻尖微酸:
“苏茉莉,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