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太宰看着倒在地上的织田作, 手脚僵硬地放下怀里的少女，让她枕在自己膝上，仔细查看了两人的状态。
按照他的推测, 晕倒在地上的人都是在毫无防备下被飞鸟拉入亲手编织的幻觉中了。
洋房外躺了一地的士兵, 明明都痛苦得蜷缩起身体，脸上却尽是解脱之色。
太宰戳了戳飞鸟的脸，就算是他也不免好奇起来, 自己永远无法涉足的由恋人编织的幻境到底是什么样呢？
什么样的情景才能让人在痛苦中感到解脱？
飞鸟被黑手党带走，作为经纪人的奈良德里第一时间便打电话给了政府那边，又联系了异能特务科的熟识，然后才颤颤巍巍打电话质问太宰为什么要带飞鸟去港口Mafia。
后来更是为此到处奔走, 就差集结媒体守在港/黑大厦了。
森会放飞鸟离开，一小部分原因也出于此。
尽管黑手党并不在意什么名声,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种事也经常发生, 但飞鸟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一个人指指点点，可以不用搭理；一群人指指点点，可以威逼利诱；一国人指指点点，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现在的飞鸟远非老首领时期那般柔弱可欺，凭借着电视上的表演和在大街小巷上播放的歌曲, 她几乎拥有了整个岛国人的心。
就连太宰也要承认，奈良德里虽然胆子不大又惜命, 却也是个合格的经纪人。
所以，在发现两人昏迷后太宰也是通过奈良这边的渠道联系的医疗人员。
织田作呻/吟一声, 在稍显黑暗的房子里微微睁开眼睛。
见友人从幻境中苏醒, 太宰松了口气道：“织田作, 你醒了, 太好了……”
“……是太宰啊。”
回想起刚才的死战, 他清楚记得自己同纪德同归于尽了，为什么此刻还会看到太宰和飞鸟呢？
他怔怔地想，自己的遗憾竟强到产生幻觉的程度了，既然这样安吾为什么还没出现？
“为什么一定要和那种家伙去死呢？织田作，太傻了、太傻了啊。”
太宰这样说着，看了眼手机又道：“总之，我们快去医院吧。”
本来出于安全考虑，奈良等人会在丛林外等着专业人员过来，将两人带出去。
只是奈良有和异能特务科的人联系，这件事肯定已经被回归异能特务科的安吾知道了，那家伙肯定会来。
织田作和飞鸟昏迷，太宰背不走两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如安吾的愿就算了，现在织田作苏醒就好说了。
安吾什么的，就应该在丛林外等到天黑才对！
没想到自己还没死，织田作恍惚道：“原来，还没到地狱么……”
“啊啊——离地狱还远着呢，而且像织田作这样的人就算死掉肯定也会去天堂吧，”他嘴上嘟囔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状态，“织田作，你还能走吗？医疗人员已经等在外面了。”
织田作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达成愿望的满足神情，微微笑道：“不用了——太宰，已经不用了。”
“太宰，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织田作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在交代遗言：“你啊，一直将自己置身于暴力与死亡下，期盼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还想催促织田作的太宰微微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对方。
“不需要了啊。”
织田作用那种将死之人般的虚弱声音说道：“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有超出你预测的事……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但是，能够填补你孤独的美好事物已经出现了。”
“织田作，你……”太宰喃喃道。
红发男人这样肯定道：“带着飞鸟小姐一起，去好人的那方吧。”
“于你而言，无论正邪都没区别。无论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当一个好人吧……飞鸟小姐也是这样期盼的，所以才会把‘家’的希望寄托在了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的太宰身上啊。”
“……同飞鸟小姐组建家庭，然后做个帮助弱者、照料孤儿的好人吧，那样的生活要好得多……”
但是，织田作你不会死啊……身上根本没有什么致命伤……这是幻觉啊……
刹那间，如同看了自己出演的荒唐戏剧，太宰陷入了不可言说的悲喜中。
“……知道了、我知道了，会这样做的。”他还是这样承诺道。
织田作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是用尽最后的力量般，小声说道：“如果还能再一次……”
再一次什么呢？
再一次抽根烟？
再一次吃到咖喱？
再一次见到孩子们？
再一次同友人聚在Lupin酒吧……
织田作苍白的脸上冒出两团红晕，在虚无缥缈的美好幻想中笑了，最后缓缓闭上眼睛。
要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呢？
太宰抱紧怀里的恋人，看着眼前的挚友，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直到现在才发现，最了解自己的人，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能将自己从无尽孤独与内心空洞中解救出来的人，都早早出现在他的身边了……
微凉的风吹过来，少女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
又一次，精明得远超凡人的太宰治露出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真实的温柔笑容，哪怕那双清澈的鸢色眼眸中流露着让人心碎的真实情绪。
……不管怎样，你们没事都太好了。
不再执着让安吾不痛快，飞鸟和织田作很快被送进医院。
奈良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着急忙慌地守在飞鸟身边，美佐子也匆匆忙忙赶来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劳累过度才会晕倒，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醒来。”奈良道。
面对这位放心将飞鸟交给自己的成熟女性，太宰难得升出难以面对的退怯心理。
忐忑之际，年长女性的温暖手掌轻轻抚在少年的头上。
“飞鸟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其实主意大得很，就算有错也是黑手党的错，跟太宰君又有什么关系呢？”
奈良的嘴角抽了抽，美佐子这话说得——
“跟太宰君不是黑手党似的……”
他嘴上小声念叨着，太宰移过目光看向他，大经纪人又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坐到角落去了。
穿着黑大衣的少年几步走到他面前，奈良眼皮狂跳，心里发出不平的哀叹。
不是吧，自己就哼了几声也要过来？
扣子解开的咔哒声响起，奈良有些害怕地闭上眼睛。
是在掏枪吧，一定是吧……
他为飞鸟立过功，他为飞鸟流过血，太宰君不能这样！他就说了一句不讨喜的话，罪不至死啊！！
伴随着美佐子的惊呼声，奈良偷偷睁开一只眼往外看去。
斜阳挥洒的余光中，潇洒的黑色大衣被少年脱了下来。
这件承载着对方身份与过去的黑大衣在他手中微微飘扬着，紧接着就这样被抛到了窗外。
没记错的话，医院旁边是……
奈良心里一凛，连忙从窗内探出头。
黑大衣在海风的推搡下飘飘摇摇地坠入大海中，最后坠得更深、浮得更远，再难寻踪迹……
医院的旁边是大海，这样掉下去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只着白衬衣的年轻人脸上露出奈良从未见过的、不应属于黑手党的清爽笑容。
他对着奈良德里说道：“一直以来飞鸟都承蒙照顾了，这次意外与我有关，我很抱歉。”
就连美佐子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太宰。
这是要放弃黑手党身份，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吗？
“这可……这可真是太好了。”
美佐子一直以来强作镇定的表情几近粉碎，开心得近乎哽咽地拍了拍少年的肩。
近乎半个女儿的飞鸟，恋人偏偏拥有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身份，即使对方是拯救过红发少年的太宰君，要她怎么彻底放下心来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如果是太宰君，一定没问题的……”
安吾背靠在病房外，不被太宰允许进入病房探视织田作和飞鸟，本应苦闷不已的人在听到病房里的对话时也忍不住笑了。
他曾经想过，如果哪一天分属异能特务科与黑手党的友人们都能拥有更自由的立场，他们是否还能聚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喝酒呢？
或许，不用等到那天了……
只要织田作醒来，太宰君离开港口mafia，三人间的隔阂总会消去，那一天一定不会远的啊。
他取下眼镜，那样苦涩地笑着，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有美佐子守在病房，在医院待了一天的年轻人理所当然的被要求回到家中休息。
尽管内心不舍还在医院的飞鸟和织田作，想到不少事情还没彻底解决，太宰还是决定回去了。
清晨六点的横滨总是雾气蒙蒙的，空气中有大海的味道。
伴随着海鸟的叫声，天渐渐变得明亮，太宰的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
熟悉的建筑旁，戴着小礼帽的老人出现在薄雾中。
他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抱着睡眼模糊的小女孩，带着满身的风霜站在他们家楼下，
——就像在等着谁。
太宰认得他。
同样在背后默默守护飞鸟的老人，暗中阻挡过政府官员对飞鸟的觊觎，日本最强大的异能力者：夏目。